郭榮的這番話讓李弘冀精神一振,誠如郭榮所言,或許契丹人可以利用。
隻是他不明白,契丹人該如何利用?
李弘冀不太明白這件事情的原委,不過郭榮今日可是看見楊琏與一個會說漢化的契丹漢子在一起的,這證明了什麼?
證明了楊琏與契丹人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如果能抓住這件事情做文章,或許能改變目前的局勢。
當然了,孫宰相的事情太過于嚴重,已經無法挽回,但如果能在這件事情上,借着契丹人的勢力,對楊琏進行攻擊,指不定能打擊楊琏的嚣張氣焰。
孫晟也明白事情的嚴重,他這顆“車”雖然丢了,但如果能把楊琏這顆“車”同樣拉下馬,對于他來說,也是好事。
孫晟站起身來,目光炯炯,道:“郭榮,你有什麼好主意?
”
郭榮笑了起來,沉吟了好一會,道:“坦白說,隻憑楊琏與契丹人交往,根本無法擊垮楊琏,所以,要添一把火。
”
朱令赟在一旁,道:“如何添火?
”
郭榮解釋了起來,以他的猜測,契丹人來到金陵,一定是與大唐結盟,不管郭榮是不是周國人,他都不希望這場結盟能成,對于燕王李弘冀來說,也不能任由這場結盟達成。
理由很簡單,楊琏認識契丹人,如果他從中搭線,使得契丹、大唐結盟,達成軍事協議,那麼楊琏在大唐朝廷内的份量會更重。
天子會對楊琏更加信任,楊琏的權利就會水漲船高,如此一來,雙方的勢力差距會越來越大,對于燕王來說,這個消息顯然非常不好。
所以,郭榮的意思是,是否與契丹人結盟一事上,燕王首先是要積極支持,甚至還要比楊琏更為熱心,為什麼要這樣呢?
這是障眼法,接下來,就是真正的殺招。
郭榮在路上,腦海裡已經想好了這個計策,所以這個計劃還算完備,至少從目前看來,無懈可擊。
李弘冀在一旁踱步,沉思着,過了好一會,這才道:“好,這個計劃的确有可行之處,既然如此,郭大哥,你覺得什麼時候實行這個計劃呢?
”
“不急,事情就在這兩三日内,先摸清楚契丹人的真實目的再做計較。
”郭榮說道。
事情就算定了下來,很快,李弘冀就得到了消息,契丹人來到金陵,的确是想要與大唐結盟,共同對付大周。
接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李弘冀不由暗暗心驚,郭榮怎麼會知道契丹人的目的?
他的心中更多了一份提防之心。
契丹人想要與大唐夾擊大周的事情,很快就被朝中重臣知道了。
群臣議論紛紛,這件事情的利弊很明顯,不過因為黨争的關系,形成了比較鮮明的兩個黨派。
不過,更令人讓人詫異的是,李璟原本以為常夢錫、韓熙載等人會反對與契丹人結盟,但實際上,他們紛紛上書,曆陳與契丹共同出兵對付大周的好處。
尤其是韓熙載的折子,有理有據,分析得頭頭是道,各種利弊都說的比較詳細,在折子最後,更是出言肯定與契丹結盟,好處多多。
常夢錫、高越等人也上書,表示如今周國正與蜀國在江陵大戰,如果能趁着這個時候,與契丹夾擊周國,平分天下,對于大唐來說,隻有好處沒有壞處。
李璟的确心動了,大唐固然因為戰争的關系耗空了國庫,但周國有何嘗不是?
自從黃巢起義,朱溫建立梁國之後,北方的叛亂一直不斷,相比南方來說,更加不穩定。
周國建立不久,雖說郭威勵精圖治,經濟也有恢複,但河東劉聰與契丹人一直沒有放棄南下,與兩國接壤的周國邊境,慘遭蹂躏,經濟損失很大。
相比較而言,大唐國庫空虛,恐怕周國的國庫同樣更加空虛,更不用說周國同時與好幾個國家開戰,對兵力、糧饷的消耗更為巨大。
隻要盡快攻入開封,這一場戰事就會結束。
李璟有一種想要讓楊琏領兵的沖動,但又沒有下定決心。
到底該怎麼辦呢?
李璟很是猶豫。
這個時候,事情發生了變化。
負責前來談判的契丹使者耶律喜隐派人送來了書信,聲稱他在大唐,遭受了不公平的待遇,堂堂一國的使者,居然被人毆打,着幾日過去了,他臉上的傷痕依舊沒有消散,足見當初打他的人,下手極為狠毒。
李璟不明白誰會這麼大膽,等他知道了事情的緣由,不由苦笑了一聲,居然是楊琏。
他怎麼會與契丹使者發生了沖突?
這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為了了解真相,李璟把楊琏找來了,詢問了一番,這才知道了事情的緣由。
“吳侯,耶律喜隐不管怎樣,始終是契丹的使者,你這樣對他,還是有些不妥。
”李璟說道,他隐隐有些擔心,如果契丹人翻臉,這事情可說不好。
“陛下放心,如果耶律喜隐想要鬧,早就鬧了,絕對不會等到今日。
不過聽聞契丹人一向暴躁,這個耶律喜隐居然能這麼忍,恐怕在契丹人裡面,也算很少的了。
”楊琏說道。
“吳侯,那麼這件事情,該如何去辦?
”李璟問道。
“陛下,大唐結束戰争不久,正需要休整生息,微臣還是那個意見,先拖着契丹人一段時間,等到秋收之後,看看儲備的糧食再做計較。
最遲明年,以江南水鄉的富庶,很快就能緩過氣來。
”楊琏說道。
李璟點頭,這時候雖說沒有大規模種植雙季稻,但冬天還是可以種植小麥,夏天種植水稻,一年的收成比得上北方兩年。
就經濟恢複而言,大唐要比周國要強,但大唐的劣勢是軍隊戰鬥力比周國要弱,而且出産的鐵、銅不多,軍隊在裝備上,比周國藥叉,很多士兵沒有铠甲。
楊琏倒是不在意,與周國的争霸看起來已經不遠,由于缺乏戰馬,楊琏在兖州、郓州等地,開始大規模培訓弓弩手,同時改良車弩、弩箭等殺傷力很強的武器,這些都是對付騎兵比較有效的武器,一旦與周國對決,野戰的時候,步卒對騎兵的劣勢會進一步削弱。
“吳侯,與契丹人談判一事,朕就交給你了。
”李璟心想上一次就是楊琏處理的,如今看來,他又有想法,便做出了決定。
楊琏躬身謝過,兩人又聊了一些,談了談與契丹的關系,楊琏這才站起身來離開了宮城。
楊琏路過皇城的時候,看見不遠處的屋子燈火通明,他知道,那裡是鴻胪寺在皇城的辦事地點,這麼晚了,不知道誰在裡面?
既然天子把事情交給了他,楊琏覺得有必要去了解一下,便信步走了過去。
昏暗的屋子裡,點着兩根蠟燭,燭淚不停地向下流淌,燈光輕輕搖動着,一個人坐在胡椅上,提起筆來,想要寫什麼,最終又放下了。
聽見身後腳步聲響起,來人回頭,看見是楊琏,忙站起身來,道:“吳侯,這麼晚了,怎麼還在宮中?
”
“陛下召見,商談了一些事情。
”楊琏回答,掃視了一眼昏暗的屋子,忽然笑了起來,道:“偌大的屋子,潘寺卿隻點了兩根蠟燭,未免太昏暗了一些。
”
“哎,别提了,鴻胪寺一向開銷頗大,偏偏這幾年大唐征戰不休,戶部哪裡還有錢。
能用蠟燭已經不錯了,有的部門用的是桐油燈。
”潘承佑說道。
“自從唐末大亂,百姓苦不堪言,若是有一天天下一統,百姓生活富足,都會用上蠟燭的。
”楊琏笑了起來,目光停留在案幾上,案幾上,擺着幾張廢紙,上面寫了一些字,又被塗了,仔細一看,有契丹、周國等關鍵字樣。
“潘寺卿,你這是?
”楊琏開口問道。
“吳侯,這些個契丹人當真是可惡,天天在鴻胪寺鬧事,弄得雞犬不甯。
而且指明了,每一餐都要大酒大肉,否則就在鴻胪寺内打砸物品,每一天都會來這麼一出。
”說起契丹人,潘承佑十分頭疼。
“哦?
契丹人敢如此?
這件事情,潘寺卿禀告過陛下了嗎?
”楊琏問道。
潘承佑苦笑了一聲,道:“這件事情哪裡敢。
”
“罷了,既然沒有上奏,那也就不用上奏了。
”楊琏擺擺手,又道:“陛下已經讓我負責此事,明日一早,我就會去鴻胪寺,凡事聽我的就好,出了事情,我一力承擔。
”楊琏說道。
潘承佑一愣,旋即想起了吳侯以前對付契丹人的事情來,難道這一次,又是如此嗎?
次日一早,楊琏起來,洗漱完畢,用過了早餐,帶着親兵五六人,直奔鴻胪寺而去。
花費了小半個時辰,抵達鴻胪寺的時候,太陽剛剛升起,街邊的攤子也多了起來,百姓們杠着鋤頭,推着小車,各自做着事情。
楊琏踏進鴻胪寺,沒有看見潘承佑。
鴻胪寺的小吏認識楊琏,忙走了上來,笑着道:“吳侯,卑職可有能效勞的。
”
“潘寺卿來了嗎?
”楊琏問道。
小吏頓時苦着一張臉,點點頭,道:“來了。
”
“人在何處?
”楊琏再問。
話音剛落,就見潘承佑手中拎着一個食盒,盒子雖然蓋着,但已經能聞到香味,是湯包的香味,而且似乎還是金陵城北最為出名老字号張家的湯包。
楊琏雖然已經吃過飯,也忍不住皺皺鼻子,道:“好香,潘寺卿還沒有用餐嗎?
”
“吳侯,我已經吃過了,這些東西,都是給人買的。
”潘承佑回答。
楊琏先是一愣,旋即反應過來,道:“潘寺卿,這些東西是給契丹人買的?
”
潘承佑點點頭沒有說話,楊琏冷哼了一聲,走上前去,搶過食盒,揭開了蓋子,聞着香味,道:“來,都嘗一嘗。
”
“吳侯,這可使不得。
”潘承佑道。
“潘寺卿不用擔心,此事就交給我。
”楊琏說着,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個湯包,輕輕咬了一口,鮮嫩的湯汁流了出來,楊琏慢慢吸幹淨了,這才吞下湯包吃着。
楊琏把湯包遞給了潘承佑,潘承佑不敢吃,忙擺擺手,楊琏帶來的親兵倒是不客氣了,主人都說了,再不吃豈不是不給吳侯面子?
這些士兵一人一個,湯包拿了三成。
鴻胪寺的小吏看見了,有幾人沒有吃過東西的,想了想,吳侯都吃了,他們還怕什麼?
當即都拿着湯包吃了。
除了湯包,還有其他一些吃食,包子饅頭都是金陵城中最好的,一行人風卷殘雲,很快就把食盒裡的東西吃了個幹幹淨淨。
楊琏本來就吃過東西,頓時有些撐了,忙找人要了茶水,喝了幾口。
潘承佑無奈地攤攤手,今天又好戲看了,可是吳侯深受陛下寵信,就算得罪了契丹人,陛下也不會怪罪,可是他就不同了,若是天子怪罪,他的仕途可就完了。
當即苦着一張臉。
“潘寺卿,不用擔心。
”楊琏笑了起來,放下了茶杯,又詢問道:“契丹人住在這麼地方?
”
“吳侯,下官帶你去吧!
”潘承佑說道,在前緩緩而行。
“走,去看看契丹蠻子。
”楊琏揮揮手,幾名侍衛都跟着他。
由于契丹人與郭榮發生過沖突,所以潘承佑把契丹人安排到了另一邊,兩邊的人一東一西,離得最遠,接觸的機會少了,也就不容易發生沖突。
契丹人住在西邊,潘承佑帶他過去的時候,恰逢遇見趙匡胤在院子裡練武,楊琏停下來,注視着趙匡胤,隻見他把一根棍子耍的虎虎生風,頗有幾分氣勢。
趙匡胤練武的時候,也發現有人在看着他,不由停了下來,朝着楊琏看過去,發現是楊琏,不由抱拳,道:“吳侯這麼早來到鴻胪寺,是要見王爺嗎?
”趙匡胤以為楊琏是要找郭榮。
楊琏淡淡的道:“趙兄弟,你與郭兄都是英雄豪傑,若非立場不同,本侯倒是希望能與你們把酒言歡。
”
“雖是立場不同,也可把酒言歡。
”趙匡胤說道,把木棍收了起來,同時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
“哈哈!
”楊琏哈哈笑了兩聲,滿懷深意地看了趙匡胤一眼,高聲道:“趙兄與本侯把酒言歡,就不怕有人懷疑嗎?
”
趙匡胤神色一凝,不明白楊琏指的是王爺還是他人?
以王爺的雍容大度,當不至于如此。
他正要回話,楊琏卻已經大笑着離開了,隻留下了一個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