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扶蘇的呼喊,呂不韋轉身快步返回房間。
趙姬的呼吸的聲音充滿整個房間,呂不韋緊緊握住趙姬的手,吸引了趙姬的注意,茫然的眼神看過去,過了幾秒鐘眼裡透出一點笑意,張嘴想要說話,呂不韋湊上前去,仔細的聽。
扶蘇沒有聽到趙姬說了什麼,呂不韋卻像聽的清清楚楚,開口道:“我知道,我知道。”
趙姬的笑意更濃,但這笑容似乎用盡了她所有的力氣,她呼吸的聲音更大了,像是風在呼嘯。
扶蘇感覺到趙姬手上的力氣越來越小,心中又是一陣緊張,加大了力氣,開口叫道:“祖母,祖母。”
趙姬躺在那裡也不知是否還能聽到扶蘇的叫聲,沒有反應,扶蘇隻好再叫道:“費太醫來了嗎,讓費太醫過來,過來!”
扶蘇大聲叫喊,不僅讓屋外的其他人都去迎接費成,讓屋裡的芈氏也反應過來,他走到扶蘇身邊,歎了口氣。
芈氏走到趙姬身邊,輕聲道:“母後,你不要誤會,大王對母後早已沒有怨恨,隻有愧疚,今日沒能過來,确實是政務繁忙。”
趙姬卻連頭都沒動一下,根本沒有聽到芈氏的話。
扶蘇此時沒有悲痛,隻有無助,雙手握着趙姬的手不知所措,扶蘇可以感覺到趙姬的手上越來越沒有力氣,溫度漸漸消失,扶蘇的手突然一緊,趙姬的手慢慢的變硬,呼吸聲已經輕不可聞。
扶蘇心中倉惶無助,不知道要做些什麼。
呂不韋握着趙姬的另一隻手,輕聲的說着什麼,扶蘇聽不清也沒有去聽。
呂不韋将趙姬的手放好,平靜的對扶蘇道:“你祖母已經去了。”
“什麼?”扶蘇沒有聽清,又仿佛聽了清楚,對着門外道:“費成呢,還沒有到!長着腿是幹什麼?”
芈氏從來沒有見過扶蘇如此的表情,吓了一跳。
“你祖母已經去了!”呂不韋加重語氣。
扶蘇看向呂不韋,仿佛看着仇人道:“不可能!”然後轉過頭對着趙姬道:“祖母,祖母!”
“王後,你先出去,我有話對扶蘇說。”呂不韋卻不管扶蘇的失态,也沒有考慮太後去世會造成的影響,開口讓芈氏離開房間。
芈氏有些為難,道:“仲父,這……”
“你還是出去讓人通知嬴政此事吧。”呂不韋沒有商量的意思,給出了一個讓芈氏不得不去做的事情。
嬴政告訴她趙姬的病情好轉,想要見見自己的孫輩,芈氏對趙姬此時去世沒有一點預料。芈氏想了一下,趙姬作為太後,去世尤其是在王宮之外去世,肯定要想辦法遮掩過去的,要趕緊通知嬴政才行。
芈氏出門就見到匆匆趕來的費成,費成沒有想到一個前學委的夫人竟然還驚動了王後,帶着疑惑想芈氏行禮。
“費成,太……太遲了,呂夫人已經去了。”芈氏說了一聲,就離開這裡。
“啊?”費成呆了一下,他中午的時候來過,趙姬還好好的,比前幾日更加精神,怎麼晚上就不行了。
此時佛教還沒有傳入中國,回光返照這個詞還沒有被發明出來,費成此時也還不知道世上有這樣一種生理現象。至于聽過這個名詞的扶蘇,此時沉浸在無助和悲傷之中,根本沒有思考這個問題。
上午判斷失誤,讓費成有些惶恐,但又希望能進去查看趙姬的情況。費成看了羽白一眼,道:“我還進去嗎?”
羽白也不知道該怎麼做,還沒有走遠的芈氏聽到費成的話,開口道:“你不用進去了,呂先生有話對扶蘇說。”
芈氏有令,免去了費成的糾結。
呂不韋看着扶蘇久久不語,臉上也看不出悲傷,隻有平靜。
扶蘇卻看着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芈氏,還沒有緩過神來。
“你剛剛回到鹹陽,你父王就讓你來學宮,以你的聰明應該明白他打什麼主意!”呂不韋冷冷道。
扶蘇沉默着沒有說話。
“可是你祖母不願意!”呂不韋又道。
扶蘇擡頭看了呂不韋一眼,還是沒有吭聲,但眼裡已經有了明顯的不信任。
“我和你祖母都感念你曾經的幫助,今日對你說的話也是你祖母勸我說的,還沒有說完,如果你願意幫我完成你祖母的心願,我會全部告訴你。”
到了這個時候扶蘇是否相信,對呂不韋已經不重要了,現在是夏天,這裡距離鹹陽并不遠,他要抓緊時間說服扶蘇才行。
“不用了。”扶蘇終于開口,道:“我不知道祖母的心願是什麼,我不相信鬼神,但祖母與祖父合葬怕是沒人能夠改變的。”
呂不韋嘴角抽動,扶蘇果然明白。
“你祖母不願意!”呂不韋握了握拳頭。
“你祖母疼愛你,我想你不會讓她心寒的。你母後已經去派人去通知你父王了,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呂不韋說到這裡,似乎也緊迫起來,不給扶蘇說話的機會,道:“我點評了荀況的三個弟子,還僅僅停留在表面。”
“荀況号稱儒家宗師,繼承孔丘之學,但他實際上是三晉學術的繼承人。三晉學說重實利,李、韓、張三徒與荀況一脈相承,皆有此弊,你要有準備。”
“天下學術除了三晉之外,隻剩齊魯,其餘各處皆不能相提并論,除了已經注定滅亡的墨家,無論儒法皆是如此。”
“齊魯有法家,但以儒勝,三晉有儒術,但以法勝,故齊魯諸儒病陷于迂遠,而三晉群士弊于刻急。”
“我本是齊人,卻居在衛國,深受三晉學術影響,這才有了‘兼儒墨,合名法’的想法,編著《春秋》,使學術一統,減少争端,可惜……”
“李斯是個人才,也深得荀況的真傳,在為官做人上更是遠超荀況,學術一統在他手裡有成為現實的可能,可惜他的急進也遠超荀況,他的學術一統,是用三晉學術統合齊魯學術,将來必有隐憂,齊魯學士必然不會坐視,反撲已經不可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