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真是你寫的?”嬴政拿着手裡的一本書,有些不相信的問扶蘇。
“魏師之作,兒臣不敢貪功。”這畢竟是扶蘇第一次參與秦國的大朝會,恭敬的按照禮節向嬴政回話。
嬴政親政之後,幾年來對政事掌控越來越得心應手,随之而來的是嬴政的脾氣開始漸漸的有了變化,即使兩世為人、嬴政最喜愛的長子,面對祖龍之威,扶蘇也變得謹慎許多。
在李斯、魏缭、姚賈等人的建議下,秦國已經開始了持續作戰,不準備給六國喘息的機會。面對秦國正東面的韓趙魏三國攻無不克、戰無不勝,韓王在這種攻勢下,已經數次遣使來秦,希望能保留王位,為此不惜向秦王稱臣。秦王嬴政對韓王送來的禮物一概笑納,但對他的要求一概不理。
韓國在戰國各國的中間,四通八達交通便利,又是三晉之一,有強國的名聲,但實際上在六國中是國最小而民最弱,早在幾年之前,李斯等人就定下計策要把韓國作為首攻目标。拿下韓國之後,一方面可以對魏國形成包圍之勢,另一方面,秦國就能和一向與秦國交好的齊國接壤,等于是把楚國與其他反秦聯盟分隔開來,接下來就可以一個一個收拾六國了。
時至今日,韓國的大臣幾乎都被收買或刺殺,正是摘取數年籌劃的果實的時刻,秦王怎麼會因為區區禮物對韓王網開一面。
在這樣的情勢下,嬴政已經目無餘子,朝堂之上、後宮之中都是戰戰兢兢、小心翼翼。
“公子謙虛了。”雖然成為了扶蘇的老師,但魏缭還是和以前一樣冷淡,惜字如金。
嬴政把書合上,示意趙高給下面的武将們傳閱。
魏缭作為國尉,雖然不參與領兵作戰,但相當于總參謀長,将軍中資格最老的王翦如今将兵在外,他自然排在了武将之首。他接過之後沒有翻看,直接就傳給了下首的将領。
那位将領伸手接過,發現手裡的東西四四方方,非絲非帛,不知是什麼材質,厚厚的一沓,用線穿連起來。
封皮上赫然用楷書寫字《三十六計》四字,他試着翻開,入目是一篇序言,裡邊說自姜尚著《六韬》以來,兵書戰策層出不窮,于兵事雖有助益,然各家之言紛繁複雜、莫衷一是;長篇巨著、用之難明;故撰此書,集采衆長;化繁為簡,以助戰事。
這将軍看到這裡,自是感覺無比荒謬,“國之大事,在祀與戎”,更何況将兵之能向來隻有從戰場上學來,公子扶蘇不過八歲小兒,竟然也開始編撰兵書了,還煞有介事,大概是魏缭寫的吧。忍不住便想冷笑,隻是想到公子一向的神名,不敢有所表示,隻得繼續看下去。
扶蘇有些緊張和期待的看着這位将領,知道他應該是剛剛從戰場回來的桓齮将軍,數年來連打勝仗,從無敗績,心中不免有點忐忑。
他和魏缭編撰的的《三十六計》并不是舊時空無數人完善之後的完整版本,隻是他根據自己的記憶謄寫出來,由魏缭加工完善。
在這兩年裡,魏缭作為老師可以說是盡心盡力,雖然一直是一副冷冷的面孔,卻把自己所學傾囊相授,教學内容不僅僅局限于軍事,他把家裡祖孫四代人合著的兵書也當成了扶蘇的教材,書中随處可見“誅殺”二字,總算是讓扶蘇明白的魏缭的臉色為什麼一直是冷冰冰的了,扶蘇猜測這本書就是舊時空的《尉缭子》,隻是現在還沒有被魏缭命名。
這本書裡邊大量論述了與戰争相關的内容,包括戰争的性質和作用,攻城和作戰的原則,守城的原則,用兵原則、軍紀和賞罰,部隊的編組和指揮,軍隊的訓練,可以說對戰争和軍隊進行了系統的分析和總結。
但是在扶蘇看來這本《尉缭子》像是治國方略多于像兵書戰策,《尉缭子》開宗明義進行闡述的是軍事與政治、經濟的關系:政治是根本,戰争是枝幹,一切戰争都是政治鬥争的産物;經濟是決定戰争勝負的基礎,因此應當注重農耕和商業發展,在戰争之前做好後勤工作;書中還提出,對外戰争的勝利會促進國内政治和經濟的發展。
要知道中國社會自從商鞅變法之後一直是重農抑商的,認為商業對國家發展是不利的,扶蘇穿越數年來第一次見到應當重視商業的論述,自是大大的佩服了一把。
書中提出的對外戰争的勝利會促進國内政治經濟的發展,更是讓扶蘇想起二戰時日本為轉移國内矛盾悍然擴大對華侵略的手段,不由得對魏缭和他的家族五體投地,心中大歎魏王沒眼光。
魏缭在一次随意考校扶蘇時,扶蘇随口一句:“三十六計,走為上計。”引來了魏缭窮追猛打般的追問,扶蘇不得不說是自己學習的一點心得。在魏缭冷冷的逼視下,扶蘇不得不絞盡腦汁,編足了30個成語外加美人計、苦肉計等三字計策,在魏缭的幫助下完善了其中的戰例。
在魏缭的建議下他把這本書獻給嬴政,以獲得嘉許,扶蘇對此一點把也沒有。
扶蘇甚至不能确定三十六計是不是還和原來的名稱一樣,反正現在的版本中肯定是沒有暗度陳倉了,更沒有對計策進行系統的分類,在他看來隻能歸類到軍事啟蒙書籍,這本書比舊時空的原本更加淺顯易懂,甚至正文裡有直接用白話文進行的表述,每條計策除了名稱,隻有解釋和收集到的戰例,并不像舊時空一樣,還有《周易》作為正文,可以說隻要是識字的士兵,都能明白其大概意思。
桓齮拿着這本扶蘇認為的啟蒙讀物,從一開始的心中冷笑,到後來越翻越快,直到全書翻看完畢,久久不語,也沒有将書傳給下一位将領,怔怔的愣在當場。直到下首的将領伸手向他讨要,他才緩過神來。
可是他卻僅僅攥住着書不肯放手,趨步出列,道:“大王,此書當立即銷毀,不能流傳于世。”桓齮出列之後,鄭重的對嬴政道,他已經決定一定要銷毀此書,無論是魏缭代筆還是真的由公子扶蘇編撰。
他這句話一出,把整個朝堂都給震驚了,就連嬴政都微微的皺起眉頭,隻有魏缭低下頭,一臉的冷淡。
“愛卿此言何意?”
“此書……此書……”桓齮有些失态了。
“此書可傳天下,卻不應在此時出世。”桓齮回過神來,一開口就吓了扶蘇一跳,以為桓大将軍是個穿越衆,怎麼知道這本書不該這時候問世。
“愛卿不用着急,慢慢說來,可将此書給其他将領一覽。”
桓齮聽了之後,猛地吼道,“不行。”說着還将手攥的更緊了。
“大王,臣為将數十年,天下兵書盡曾習得,從不曾見過如此奇書!”
桓齮的一句話又吓了扶蘇一跳,忍不住去看魏缭,結果魏缭依舊冷着臉,沒有表情。
“此書與其他兵書相比,發論談不上精妙,道理談不上深奧,可以說平白淺顯的甚至算不上兵書。”說着将手裡的書來回的搖晃,顯然非常激動。
“但正因此書淺顯,區區百十字就可述盡全書,人人盡可學得,當此非常之時,實在不宜傳播天下。”
“桓将軍,這是何意,現在正是我大秦征戰天下之時,既然有這等人人都能學的兵書,為什麼不能傳播天下,讓我大秦多出些能征善戰的将軍?”扶蘇實在忍不了了,直接向桓齮發問。
且不說現在六國一個未滅,正是急需能征善戰的将領的時候;即使将來秦國統一天下,難道就不需要将領鎮守四方了?
“難不成桓将軍怕有人學了兵書,把你超過去不成?”扶蘇小聲的嘀咕道。
“正是。”沒想到桓齮聽到了扶蘇的話,還毫不變色的承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