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蘇不理會趙高,對羽白吩咐道:“羽白,讓侍衛和保衛處的人一起尋找呂先生的下落,無論如何要把他留下來,尤其注意往三川郡和濮陽的方向。”
趙高也醒悟過來,對跟着的侍衛道:“你們也去!千萬不能讓姓呂的跑了。”
趙高還不敢相信的把呂不韋的居所跑了個遍,确定小院裡一個人都沒有了,有些懷疑的看着扶蘇道:“太後去世,呂不韋帶着太後的遺體在學宮失蹤,學宮是公子的地方,你難道一點都不知情嗎?”
趙姬去世扶蘇心情本就不好,聽了趙高的話,扶蘇冷冷的看了趙高一眼,淡淡道:“太仆令這是什麼意思?”
趙高被扶蘇的眼神給吓到,眼前這個少年,無論怎麼說都是秦王長公子,又素有天才之名,雖然不是什麼纨绔,沒聽說有什麼暴虐的傾向,但恐怕也不會任人拿捏,隻好緩和道:“高一時情急,還請公子不要在意。”
扶蘇深受嬴政寵愛,但嬴政遲遲不立太子,已經讓趙高在内的很多大臣開始有了别樣的心思,隻是目前嬴政确實還隻是壯年,嬴政也才十五歲,倒也沒有讓大臣們有什麼多餘的動作,但趙高卻知道,嬴政雖然喜愛扶蘇,但對扶蘇的政治能力并不認可,尤其是扶蘇深深的工商烙印、與墨家的親密關系,再加上不可說的原因,如果扶蘇不做改變,有心人再推動一把,扶蘇成為太子的可能小之又小。秦國可沒有嫡長子必然繼承王位的鐵律,甚至連傳統都說不上,不然也輪不到扶蘇的祖父繼承王位。
扶蘇哼了一聲,沒有理會趙高,獨自離開小院。
趙高看了看漆黑一片的房屋,對身邊的人道:“在這裡幹什麼,還不趕緊去找。”說完也恨恨離開。
隻睡了三個小時的扶蘇再也沒有睡意,站在自己的小樓上,眺望這整個學宮漸漸從黑夜中喧鬧起來,趙高帶着侍衛在每個學委成員的小樓和教習的宿舍中搜查呂不韋的蹤迹,把所有人都叫醒了。
“公子,呂文先生來了。”孟安在扶蘇身側禀報道。
扶蘇目光一閃,點點頭,道:“讓他過來。”
呂文臉色複雜的看了扶蘇一眼,沒有多說什麼,從袖中取出一封信遞給扶蘇。
扶蘇一邊拆開信封,一邊問道:“呂衛先生能脫身嗎?”
“臣不知。”呂文很是恭敬。
“嗯?”
“呂相家有童仆萬人,封地萬頃,雖然世多小人,因呂相罷官棄去者為多,但忠臣義士也有不少,呂相一言之出,百人奔走還能做到。呂相之給我這封信轉交給公子,其餘事情并沒有讓臣參與。”
扶蘇先是愣了一下,他去颍川途徑三川郡的時候,呂不韋曾說已經遣散了童仆,就連後來出現的呂文和呂武他當時也沒見到,怎麼現在呂不韋手裡還有這麼多人,有這麼大的能量,曆史上的呂不韋真的是不得善終嗎,扶蘇表示深深的懷疑。
扶蘇将這些心思放在一邊,将信打開。
信裡開頭還是在論述荀子學派與齊國學術的區别,然後又提到了扶蘇重用的墨家。
“秦之變法始自惠文,墨家操之,墨家務實去虛,不崇名利,故聲名不顯,孝公時商鞅來秦,合墨家之議,作《商君書》,變法之名哄傳天下,人所盡知。商君之後法家弼士多來秦國,為商君張目,墨家之名更鮮有聽聞。然桃李在、蹊自成,墨家功績有識之士都明了,故韓非言‘世之顯學,儒墨也’,法家根本不堪比拟。”
扶蘇看到這裡,仔細回想了一下,對于墨家對秦國的功績,成瞿和李斯這兩個墨家和法家跟他關系最近的人似乎都沒有提到,确實如同呂不韋所說,墨家是不放在心上,法家是有意宣揚商鞅,自己知道墨家參與變法還是從嬴政那裡聽來的。
不過韓非提儒墨而不說法家,除了呂不韋說的原因之外,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無論儒家還是墨家都是有同一個“教主”,理念相合,向心力強。而法家相較與這兩家來說隻是一個寬泛的概念,最初是指那些帶領國家變法的人,比如管仲、子産,後來慢慢才變成了專指崇尚“以法治國”的學士,而且法家自出現的那一天起就有多個源頭,相互之間也多有分歧,學說還沒有完善,韓非這個“法家之集大成者”還沒有封聖,韓非在自己的書中當然不會把法家與儒墨并論了。
“但時移世易,而墨者守其成規,不免招人主不滿,與儒家有理念之别,與法家有名利之争,又遭大王不滿,墨家的前途早就注定。他們獲罪于你父王,對你來說是好事,要好好思之。”
呂不韋還一一點評了各家學派,但重點還是放在了儒家、墨家和法家上,公輸家這樣已經稱不上學派的根本不在呂不韋的眼中。
“文、武二人,我之心腹,今托付給你,請善待之。”
“六國即将破滅,此世大異往日,為政心得難堪大用,我不贅言,隻是提醒你身處險境而不自知,看在你救我性命,促成我和你祖母的份上,出言提醒。”
“天下之大,可堪容身,言盡于此。”
扶蘇看完信,久久沒有言語,夏天初升的太陽,灑落一片光輝,照耀在扶蘇臉上,扶蘇醒過神來,漆黑已經散去。
“呂相,把你和呂武交給我,你可以看看。”扶蘇作勢将書信交給呂文。
呂文卻跪了下去,道:“臣不敢,還請公子收容。”
扶蘇将書信收回,輕輕道:“收容?”
“公子說什麼?”呂文沒有聽到扶蘇的話。
扶蘇搖搖頭,道:“說說吧,你手裡都有些什麼力量。”
扶蘇看了看天色,臉色沉肅,補充道:“起來,揀緊要的說,我馬上就要回鹹陽了。”
“是。”
呂文沒有矯情,直接站起。雖然跟扶蘇接觸并不算多,但對于扶蘇不喜歡别人下跪還是知道的,剛才的跪下不過是表明自己願為臣屬,感受驅使的态度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