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先生,生性剛烈,每所言行,必慕古人之節,然盡忠之臣,任其事,今冀州已破,袁氏已亡,先生雖未純忠,但配真漢子哉!
”
夏侯尚這些話,對于審配來說,不亞于誅心,因為他從頭到尾否定了審配的一生。
史書記載,審配少忠烈慷慨,有不可犯之節,他早年為太尉陳球的下屬,後又因正直不得志于冀州牧韓馥。
初平二年,渤海太守袁紹反客為主,協迫韓馥讓出冀州,遂領冀州牧,委審配以腹心之任,以為治中别駕,并總幕府,開始效力于袁紹,後來官渡之戰,袁紹戰敗。
建安七年,袁紹發病去世,衆人認為袁譚為長子應為繼承人,打算擁立他。
但審配和逢紀向來為袁譚所厭惡,又和辛評、郭圖有過節,擔心袁譚即位後加害,因而私下改袁紹遺命,立袁尚繼位。
袁譚不能繼位,自号車騎将軍,屯黎陽。
袁尚不增兵給袁譚,更命令部下逢紀跟随緊盯。
袁譚要求配兵卻為審配所拒絕,一怒之下殺了逢紀,兄弟二人漸生嫌隙,然後才有今天邺城之破,城下之囚。
所以夏侯尚說審配不比沮授,乃是“未純忠”,可謂是有理有據,言辭鑿鑿。
“今天子在許,司空位居于此,有大義,有明公,先生何不委身?
”
“既全忠義之念,又保祖宗皿食之供,先生何樂而不為?
”
當夏侯尚說這些話的時候,曹操還十分配合的向前邁了幾步,笑吟吟的看着囚車内蜷縮着的審配。
夏侯尚說完之後,曹操滿懷希冀的說道:“正南先生,吾幕先生之名久矣,願以國士待之!
”
審配聞言終于直起身子,首先整理了整理衣服,還将額前的散發攏在腦後,而後目視夏侯尚,拱手說道:“敢問将軍姓名?
”
“此乃司空負劍之人夏侯尚!
亦是司空晚輩!
”旁邊的郭嘉介紹道,“哦,對了,許子遠也是死在他的手中。
”
審配聞言一愣,直勾勾的看着夏侯尚,哈哈大笑道:“殺得好,痛快!
許攸該死,萬死不足以恕其罪!
唯有如此忠貞之士方能行這萬難之事,替主背負罵名······”
審配旋即轉頭對曹操說道:“此等人物在司空麾下僅為一負劍之人,可見司空帳下人才濟濟,且能戮力同心,袁公敗得不冤,敗得不冤啊!
”
曹操聽到審配說出“司空”二字頓時大喜,因為他聽出了審配話語中有投降之意,這對于他大業可是有着絕佳的好處。
袁紹、田豐、沮授、逢紀等人相繼死後,審正南就是僅存的袁氏首席謀士,影響力甚至在袁譚袁尚二人之上,審配投降,四州之地,傳檄而定可能有些誇張,但肯定是會輕松許多,因為現如今袁尚麾下有許多将領都是審配舉薦的,所以····,曹操的眼神火熱了許多,内心也炙熱了許多。
曹操甚至已經在想當初是跣足出迎許攸,現在自己該怎麼做呢?
審配下跪受降,自己上前扶起他,而後來一場君臣相知,痛哭流涕的感人場面,也可傳為一時佳話,嗯,對,就這麼辦!
夏侯尚也是十分高興,這一次終于是用嘴,怎麼感覺有些别扭呢?
不對不對,是用自己淵博的學識說降審配的,而不是用刀劍,或許可以憑此擺脫武将的身份呢!
曹丕也是有些高興,因為自己的好友立下大功,能夠得到父親的賞識,對自己也是有幫助。
但荀彧、郭嘉、許褚三人卻是不高興,許褚是因為沒法揍夏侯尚,而且這厮眼看又立功了,所以不高興。
荀彧和郭嘉對視一眼,都看出對方眼中的擔憂,審正南忠節剛烈,不亞于沮授,恐怕事情沒這麼簡單,但現在曹操都已經保持禮賢下士的姿态了,夏侯尚也在沾沾自喜,萬一審配降了,他們豈不是妄作小人?
果然,荀彧和郭嘉的擔憂成真了,隻見審配站了起來,對着曹操深深的鞠了一躬,而後苦笑道:“審配本一俗人,然得袁公厚恩,敢不戮力效死?
今袁氏已敗,此乃天命,亦是人謀,畢竟成王敗寇。
”
“司空對審配之厚愛,我亦深知,然如夏侯将軍所言,配無忠無義無孝,豈敢苟活于天地之間?
”
“今惟有以此殘軀自戕,方不負大好男兒忠義之言,若有來世願報司空厚愛。
”審配灑然一笑道:“諸君,珍重!
”
“快攔住他!
”聽出審配話語中的死志,曹操怒喝道。
許褚和夏侯尚同時沖上前去,然并卵,晚了!
審配說完,直接一頭撞在囚車之上,而後身體滑落在地。
惟有囚車上的皿液和地上的皿花,還有嘴角含笑,閉目躺在那裡的審配,昭示着袁氏這位最後一名忠臣的下場。
荀彧,郭嘉相視苦笑,這才是他們認識的審正南。
惜哉,審配!
壯哉,審正南!
曹操扼腕歎息,甚是難過道:“卿何至于此?
”
這時許褚和夏侯尚也到了囚車前,兩人合力打開囚車,小心翼翼的将審配擡了出來,放在地上。
“如何,可還有救?
”曹操急迫的問道。
許褚伸手摸了摸審配的右兇,搖了搖頭,“主公,沒救了,已經沒心跳了!
”
“你家心髒長在右兇?
”夏侯尚怒視許褚說道。
曹操又燃起希望,許褚也怒了,“某家的手這麼大,左右邊都能夠的着。
”
夏侯尚不信,他摸了摸審配的左兇,果然沒了心跳,他頓時不甘心的癱坐在地上,曹操見狀也知曉結果了,目光黯淡了許多,搖了搖頭道:“真忠貞之士也!
子桓,傳令,厚葬之!
”
“諾!
”曹丕應道,而後手一揮,自有四個士卒上前想要擡走審配的遺體。
這時坐在地上的夏侯尚突然站了起來,如同發了瘋一般,怒吼道:“審配,審正南,你想死,我偏不讓你死。
”
因為好不容易快要說降成功了,審配就這麼死了?
他怎麼能死呢?
他怎麼就敢死呢?
要死你怎麼不早死?
你為什麼還要聽我的話語?
這不是故意給我難堪嗎?
夏侯尚心中想道,雖然我十分惜命,但我更愛···更愛惜命,可你也不能這麼打我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