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姨娘縮在後院廂房裡,聽說晉王和沈風斓回來了,好奇地跑出去看。
她又不敢直接跑到花廳去,在門外看到了幾個晉王府的侍從,忙灰溜溜跑回來了。
再縮回她的廂房裡頭,她又覺得不甘心。
自打小陳氏肚子裡懷上以後,沈太師對她越發敬愛,早把柳姨娘丢到了腦後。
就連沈風斓回門,也沒知會她一聲出去見客。
她心中憤憤,不禁想到了沈風翎。
沈風翎可是太師府正經的三小姐,不像她不奴不主的。
她沒資格出去見人,沈風翎總有資格吧?
想着便往沈風翎的屋子去,卻見她呆坐在閨房中,手上捧着一個小小的繡繃。
那繡繃上頭是一個大紅的福字,襯的底是蓮葉滿塘,正是年關時用的花樣。
可如今都二月了,沈風翎還隻繡出了福字的半邊。
柳姨娘忽然沒好氣,上前一把打掉了繡繃,滿面怨氣。
“你還在繡這個東西?年前就開始繡了,現在還是繡了這麼一點?你這腦子裡都在想些什麼喲,這東西過了年了,還有什麼用處?”
沈風翎被她的指頭戳在額心,不禁蹙了眉頭。
她俯下身來,把柳姨娘打落的繡繃拾起,拍了拍上頭的灰。
“有什麼要緊?過年沒趕上,這回正好做成小肚兜,送給大哥的孩子。”
說話的口氣淡若清風,不慌不忙,顯得呆呆的。
柳姨娘就越發生氣了,索性一屁股在旁邊的繡墩上坐下。
“你到底是怎麼想的?這飯也懶怠吃,女紅也懶怠做,一天到晚就是這麼呆呆的,呆呆就就能嫁出去了?”
柳姨娘真是哪痛戳哪,一下子戳中了沈風翎的痛處。
她自從回絕了太常寺卿家,和詹世城這兩樁婚事後,被沈太師關在祠堂好些日子。
京中關于她的傳言,便漸漸難聽了起來。
本來就是太師府一個區區庶女,若不是仗着她父親的名聲,誰會上趕着娶她?
回絕親事的消息一傳,衆人更加疑心起了,她身為庶女的德行問題。
都說沈太師原配嫡妻早逝,這排行第三的小姐,和前頭兩個不一樣。
沈風樓和沈風斓,都是已故陳氏手把手教養大的,才德品行挑不出毛病。
這三小姐卻是姨娘養大的,聽說行事與其姐,大相徑庭。
沈太師自己也擔心沈風翎丢人,不欲在京中官宦人家挑選親事,而是吩咐人在外州府留意。
讓她離京城遠遠的,這樣就算丢臉,也能少影響太師府一些。
沈風翎冷聲道:“姨娘還想我怎樣?難道我把這花繡好了,就能立馬嫁個如意郎君了?”
她反唇相譏,對柳姨娘說話時,絲毫敬意也無。
柳姨娘拊掌大歎,“你啊,就知道作死!當初讓你聽娘的話,你偏不聽!那個和你議過親的曾家二郎,都已經中了進士及第,娶了個美嬌娘了!”
她上下打量沈風翎。
因在國喪期間,沈風翎幾乎也不出門,便隻穿着一件舊的家常小襖。
原是淺秋香色的襖子,陳舊之後褪去了原色,有些地方顯得發白。
襯着她那張脂粉不施的臉,看起來又憔悴又滄桑。
聽了柳姨娘的話,她咬緊了唇,反駁道:“姨娘現在來說漂亮話,當時你是怎麼說的?說我若是做了甯王殿下的側妃,就能和二姐平起平坐了!”
柳姨娘連忙捂住她的嘴。
“晉王殿下和你二姐就在府中,你可小聲點!這話要是被聽了去,你就沒娘了!”
沈風翎輕聲嘀咕了一句什麼,柳姨娘并沒聽清。
“你說什麼?”
“沒什麼。”
沈風翎遮掩了過去。
其實她方才說的是,她的母親是已故陳氏,是小陳氏。
柳姨娘本就不是她的娘,隻是姨娘。
她須得牢牢記住這一點,自己先把自己當成嫡出的來看待,别人才不會小看她。
和柳姨娘之間,當然要劃清界限。
“你看看你啊,比你二姐還小一歲,看起來比她老了好幾歲!她那一身珠光寶氣,塗脂抹粉的,看起來又氣派又好看。”
柳姨娘根本沒見到沈風斓,隻是憑着猜測,對沈風翎胡說了一氣。
沈風翎明知國喪期間,她不可能打扮得珠光寶氣,也沒有懷疑柳姨娘的話。
哪個女子不在意容貌?
她的心思都放在,柳姨娘說她看起來比沈風斓老這上頭去了,哪裡顧得到她說的是真是假?
窗前的銅鏡裡,忽然出現一張發黃的臉。
鬓發也懶怠梳整齊,臉上更是沒有脂粉裝扮,衣裳也舊舊的。
這樣的她,的确難看。
便是她精心打扮,也比不上沈風斓布衣荊钗來得美。
現在這副樣子,更是連沈風斓身邊的丫鬟都比不上了。
她頹然坐在椅子上。
“姨娘不必再拿二姐與我比較了,她是嫡女,本來地位就比我尊貴。我處處和她比較,那不是自尋煩惱嗎?要怪,隻怪我沒托生在一個好娘胎裡。”
上回沈風斓待她去見甯王,和她說的那些話,她還記得。
她也想過,像沈風斓說的那樣,去提升自己。
這才發現,自己文采不好,琴棋書畫也都是平平。
她想認真努力地練一練,又因為終身大事而煩惱,練了兩天就沒精神了……
她看向那個繡繃,半個大紅色的福字,中規中矩。
繡得既不算差,也絕對稱不上好。
她發現自己一無所長,這種困苦,讓她更加沒有心思練習了。
柳姨娘聽她的話,敏銳地察覺到了諷刺之意。
她像一隻炸了毛的貓似的,一下子蹦起來又坐到地上,大哭大喊。
“你是正經的主子小姐,我就是個奴才丫鬟,你當然嫌我這肚子不夠好!要是托生在先夫人的肚子裡,你現在說不定也是王妃娘娘呢!”
她哭得越來越大聲,伺候的丫鬟都圍在屋外看着,邊看邊指指點點。
沈風翎最受不了被人看輕,覺得柳姨娘丢臉得很,連忙出言阻止。
“姨娘别多心!我什麼時候說過這話了?你快起來,這叫丫鬟們看見了,像什麼樣!”
她着急起來,面目總算不像先前似的呆滞了。
柳姨娘卻不依不饒,聽着她口中一聲聲的姨娘,心裡越發不自在。
滿府裡人都可以叫她姨娘,她自己肚子生出來的親女兒,也管她叫姨娘。
這叫她怎麼受得了?
沈風翎還說不嫌棄她,這分明就是嫌棄她!
她哭鬧得更加大聲了。
“小姐人大了,心也大了,不把我這個親娘放在眼裡了!我還活着做什麼,我死了算了!”
說着抓住沈風翎的褲腳,用力推搡,把頭往她腿上撞。
急得沈風翎滿面通紅,又沒有掙脫的力氣。
早有丫鬟見事不妙,跑去正房通知沈太師和小陳氏去了。
一聽是柳姨娘和沈風翎的事,沈太師難得一見的笑容,很快又沉了下去。
他的面色晴轉陰,像是被烏雲籠罩一般。
小陳氏試圖勸說他,讓他在這裡好好和外孫玩着,她獨自去處置就行了。
沈太師不同意。
“柳氏那個性子,十幾年如一日,半點長進也沒有。你還懷着身孕,沾不得這個潑婦。老夫親自過去,看看她玩的什麼花樣!”
說着便朝沈風翎的屋子去,小陳氏連忙跟在後頭,生怕他一怒之下出什麼事。
沈風斓索性道:“我們也去看看吧。”
于是一行人全都往沈風翎的屋子去,一進門就看到柳姨娘在地上,撒潑打滾的醜态。
一見沈太師怒氣沖沖地進門,身後還跟着晉王和沈風斓等人,吓得柳姨娘不敢再胡鬧。
沈風翎也連忙上前行禮,面色紅得能滴出皿來。
柳姨娘在這撒潑,是丢了她的臉。
這麼丢臉的場面,被這麼多人看見,她真是無地自容。
沈太師沉聲怒道:“你在這裡發什麼瘋?今日省哥兒剛出生,晉王殿下和斓姐兒也回來了。這樣的好日子裡,你在這号喪,是想詛咒老夫的孫兒嗎?!”
柳姨娘連忙整了整自己的頭發,把歪倒在一邊的金钗扶正,試圖讓自己看起來美好一些。
不要在年輕的小陳氏面前,顯得太過醜陋。
“老爺,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哪敢?我隻是和翎姐兒吵了兩句嘴,我……”
沈太師打斷了她的話。
“你同翎姐兒拌什麼嘴?她是這府裡的小姐,有什麼不好,自有夫人來教導。你是什麼身份,就同她拌嘴?”
柳姨娘一愣,看着沈太師說不出話來。
沈風翎一直是她養的,她是沈風翎的親娘,難道連話都不能同她說了?
從前沈太師可不是這樣的。
他從前就算知道,沈風翎當着下人的面,稱呼她為娘,也沒有什麼反對的意思。
怎麼現在就完全變了,連話都不讓她說了?
“老爺,翎姐兒是我生的,我……”
沈太師大為不耐煩,看着她淩亂的發髻,更加厭惡。
“你還好意思提你生的,你養的?你看看你把她養成什麼樣了?!除了淪為太師府的笑柄,她還有什麼用處?”
沈風翎聽了這話,不可置信地擡起頭來,看着沈太師。
他竟然當着自己的面,說出如此狠心的話來。
難道身為她的女兒,就隻有有用和沒有的區别嗎?
沈風斓是晉王側妃,她得寵,她很快便會是正妃,所以她有用。
而她沈風翎呢?
她連正常地把自己嫁出去,都做不到。
所以,她無用。
沈風斓看着她滿臉的驚慌失措,心中頓生憐憫之意。
她就知道,沈太師的自省和改過,還是分人的……
如果今日她和沈風翎一樣,沒有身份沒有地位,沒有孩子。
那沈太師也不會對自己,有任何的慈愛之心。
她很想站出來,為沈風翎說點什麼,小陳氏卻悄悄拉住了她衣裳後擺。
她輕輕搖了搖頭,眼神中透出阻止沈風斓的意味。
沈太師好不容易對她有了悔過之心,她這個時候再上前頂撞,沈太師會怎麼想?
他是個最好面子的人,哪裡容得下被自己的女兒頂撞。
軒轅玦也是同一個意思,他伸手攬住了沈風斓的肩,不讓她上前。
沈風翎大腦空白了許久,慢慢地回過神了。
她嘴唇哆嗦道:“父親,女兒在你心目中,就這麼無用嗎?”
無用到他可以當着自己的面,說出這麼過分的話,也絲毫不怕傷到自己嗎?
哪怕她明知沈太師是何等性情,聽到他直白地說出來,依然無法接受。
沈太師隻是哼了一聲,仿佛與她多說一句話,都嫌玷污。
“今日的事若是再發生一次,你們兩個就都去祠堂面壁思過。在祖宗靈前好好想想,日後該如何做人!”
說罷大袖一甩,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屋子。
小陳氏無奈地看了沈風翎一眼。
她今日也算是無辜受累,明明是柳姨娘在這撒潑,沈太師反而侮辱了她。
小陳氏心生不忍,柔聲道:“亂糟糟的,快收拾了吧。下次再有這樣的事,你命人悄悄來找我便是,别再讓你父親知道了。”
她頂多受累一些,總比沈太師大發雷霆要好。
說着便走出了房門,去勸慰沈太師的怒火。
沈風樓歎了一口氣,朝晉王夫婦使了個眼色,三人便一同走了出來。
“三妹現在成日就是呆呆的,房門都甚少出。我倒覺得她現在安分守己,從從前好多了。偏偏這個柳姨娘總是要挑事,實在氣人!”
沈風斓想着,看來上回那些話,她還是有聽進去的。
隻是看她今日的情狀,沈太師的那一番話,把她刺激得不輕。
這姑娘本就敏感多思,自卑得不不得了。
要是被沈太師這一刺激,做出什麼傻事就不好了。
“大哥,你多照看三妹吧。她那個性子……你也是知道的。”
沈風樓點了點頭。
“我明白,我會盡量的。就算我不在,小姨母和你嫂嫂也會照看她的。”
都是一家人,沒有誰和誰有深仇大恨。
若是能平靜安好地過下去,誰都願意過安穩日子。
此事揭過不提,而後沈風斓又帶雲旗和龍婉,去見了木清華和省哥兒。
省哥兒小小的一個,雲旗和龍婉都小心翼翼,碰都不敢碰他一下。
尤其是龍婉,她知道自己力氣大,生怕把省哥兒碰壞了。
兩人就着奶娘的懷裡,看了省哥兒好一會兒,而後一人上去親了他一下。
“省哥兒快快長大,長大了我帶你進宮玩!宮裡可好玩了,有很多很多小孩子!”
龍婉當然覺得宮裡好玩。
那些進宮來為衛皇後守孝的孩子,最後全都淪為了她的手下一般,簇擁着她當孩子王。
因為沒有誰比她更漂亮,也沒有誰比她更能打了……
雲旗就負責去安撫,被龍婉兇了的孩子。
他的小荷包裡的糖珠兒,沈風斓也破例多給他放了幾顆。
留着給他哄别的孩子用。
沈風樓也親自抱着省哥兒,給軒轅玦見過。
他另外備了一份禮送給省哥兒,是一塊雲旗和龍婉小時候用過的玉八卦,挂在床前安枕用的。
這禮物送到了沈太師和沈風樓心坎裡。
滿京城都想沾雲旗和龍婉的福氣,有這塊他們用過的玉八卦,還愁沾不上他們的福嗎?
一直到天色将晚了,兩人才上了馬車,回晉王府去。
“這是我出嫁以來,回門過得最開心的一次。”
沈風斓說着,心裡默默補了一句,如果沒有柳姨娘那一出的話。
而後她的雙手,被一隻掌心溫暖的打手,牢牢握住。
他伸出另一隻手來,把她的頭輕輕一按,讓她靠在自己的肩上。
“你總是一副不在意的模樣,其實沈太師的态度一改,你就變得輕松了許多。”
完全不在意,那是不可能的。
“他對我親和了,對三妹,還是那麼刻薄。”
沈風翎養成這樣的性情,除了柳姨娘上梁不正下梁歪之外,沈太師的放任不管,也要負很大的責任。
軒轅玦沉默了片刻。
“你日後還是離她遠一點,方才她被你父親訓斥時的眼神,我再熟悉不過了。”
皇室子弟之中,出身不高才能不顯,被聖上訓斥的時候,就會露出那樣的眼神。
這種眼神,他曾經在甯王身上見過,也在恒王身上見過。
隻是程度輕重的不同,内含實質卻是相同的。
那是一種自卑、不甘,和怨恨。
沈風翎眼中的怨恨,與她小小女子的身形相比,顯得那麼龐大。
他不可能看錯。
沈風斓把頭挪了挪,在他懷中找了個更舒服的位置,靜靜地靠着。
“我明白,左不過她這一兩年就要出嫁了,日後也不會有再多的交集。”
她對沈太師有什麼怨恨,總不至于遷怒到她身上來。
兩人在馬車裡說着話,街道上,另一輛馬車同他們擦肩而過。
那馬車似乎行了很長遠的路,車頂蓋上風塵仆仆的,兩匹拉車的馬也顯得很疲憊。
馬車的簾子卻忽然揭開,露出了一個異域女子的面容。
她盯着遠去的晉王府馬車,足足看到馬車消失在視野之中,這才放下了簾子。
“公主,那明黃的徽記上頭,的确是個晉王的晉字。”
侍女說的是異域語言,聽聲音看長相,不是樓蘭人,就是犬戎人。
馬車裡坐着另一個女子,她正安坐着閉目養神。
精緻的眉眼,配上紅豔的嘴唇,别有一番曼妙風情。
她看起來約莫十七八歲,穿着一襲新制的八寶湘裙,素白色的褂子看起來妥帖幹淨。
聽了侍女的話,她蓦然睜開了眼。
這一睜眼,隻覺得眼中流光溢彩,她的瞳仁似乎并不是黑褐色的。
而是泛着淡淡的黃色,就像貓一樣。
不過須臾再看去,那眼睛的顔色又恢複正常了。
“可看清楚了?”
與她身邊的侍女相比,她生得偏像漢人一些,面容沒有深邃得那麼駭人。
若不是侍女的容貌暴露出了本質,隻怕根本看不出她是胡人。
侍女認真地點頭,“絕對沒看錯,就是不知道,車裡坐的是誰。”
若是晉王倒罷了,若是那個傳說中的沈側妃,她可是想見得很呢!
被稱作公主的女子擺了擺手。
“罷了,等使團入京,咱們光明正大進宮,總有機會再見她的。”
侍女點了點頭,“那公主,我們現在應該做什麼?去找甯王殿下嗎?”
甯王殿下?
蘭公主對她這個素未謀面的表哥,也好奇得很。
“聽母後和舅舅所說,他才十一歲的時候,四姨母就死了。他被養在仇人膝下,叫了仇人十來年的母妃……”
這種經曆,怎麼想都讓人覺得,神秘。
蘭公主同樣有興緻,想認識這個傳聞之中,極有手段心計的甯王。
因為他不僅是自己的表哥,更是自己未來的夫婿。
“要是個太草包的人物,那我一定親手殺了他,省得他玷污本公主的尊貴。”
蘭公主輕哼一聲,伸出了自己的手掌,露出五隻長長的指甲。
那指甲不知用什麼染料,染得比她的嘴唇還鮮紅,尖尖的像是小匕首。
侍女不禁縮了縮脖子,似乎感受過她指甲的威力。
“公主放心吧,甯王殿下的生母是王後娘娘的嫡親姊妹,怎麼可能是個草包呢?”
要是個草包,在大周風雲莫測的朝堂之上,也不可能有如今的地位。
蘭公主略一點,笑起來露出一口雪白的貝齒。
“說的也是。那咱們就去給本公主這位表哥,尋一份大禮吧!”
“大禮?什麼大禮?”
侍女不明白她的意思,一頭霧水地詢問。
蘭公主瞥了她一眼,眼白都風情萬種。
“你跟着本公主便是,别到處亂跑。不然,就把你賣到大周的歌舞妓館去!”
侍女大約被她吓唬習慣了,隻是吐了吐舌頭,乖乖閉上了嘴。
馬車漸漸駛離了長街,向着偏僻的城郊而去。
天色越來越暗,城郊的路上,幾乎沒有行人來往。
不。
有馬蹄聲從遠處而來。
夜色之中,四五匹馬在路上慢慢行來。
馬上的幾個年輕男子,身着錦繡華服,一副纨绔模樣。
其中一個男子,有一雙鷹一樣的眼睛,看起來心思深沉。
因着京郊無人,幾人說話的聲音格外大,絲毫不怕被人聽見。
“皇後娘娘這一駕薨,國孝期間實在是太沒勁了!京中的歌舞坊統統關閉了,連那些下九流的妓館都不開門了!”
說話的人一臉欲求不滿,嚣張地扯了扯衣領,身體很是燥熱。
其餘幾人見了,便知道他是服食了五石散。
“池兄如此着急,還沒到京郊那個女道館呢,就把藥吃上了?”
有人揶揄着他,說到女道館三個字時,加重了語氣。
其餘幾人紛紛發出了猥亵的笑意。
“不是我說,那個女道館裡的小道姑哦,一個滑溜得什麼似的。我上回去的時候,還有一個才十三歲沒開苞的,那叫一個光滑緊緻!”
有人按捺不住,連忙問道:“真的有這麼好嗎?”
“那當然了!那地方在荒郊野嶺的,不用怕被人檢舉查辦。趙兄想怎麼玩,就可以怎麼玩,嘿嘿……”
他口中這個趙兄,是最喜歡在辦事的時候,讓女子高聲尖叫的。
這種瘾平日在青樓裡頭倒沒事,國喪期間是沒法過瘾了。
而京郊的女道館,正好能滿足他這個需求。
一行人越說越猥瑣,紛紛按捺不住,恨不得立刻就趕往那處。
他們不由加快了手中的馬鞭,好叫自己按不住的某種反應,盡快得到纾解。
汪傑人目光銳利,忽然看到,路邊的草叢裡倒着一個人。
“什麼人在那裡!”
這三更半夜,荒郊野嶺的,怎麼會有人倒在路邊。
他一聲高喝,衆人忙不疊勒住了馬,朝路邊的草叢看去。
有人點起火把,下馬照亮了草叢。
隻見一個衣着錦繡的美貌女子,一雙美目顧盼神飛,勾人心腸。
那幾個纨绔子弟一見,立刻都把持不住了。
“那個女道館的貨色,可有眼前這一個好?”
介紹衆人到那個女道館去的人,呆呆地連連搖頭。
眼前這一個,簡直就是極品啊!
哪裡是凡間女子能比的?分明就是這山林裡的花妖狐媚!
她的眼睛大膽地,朝衆人身下一看。
那些原本就蠢蠢欲動的某物,竟然齊齊朝她擡頭看去。
衆人忽然明白了過來。
這女子穿得這麼好,長得這麼美,眼神這麼風騷大膽。
分明就是“做生意”的啊!
她倒是很聰明,知道這些日子京中國喪,這些貴公子們會到城郊來找樂子。
敢直接等在路邊草叢裡頭,她可真是有膽色。
衆人越發興緻高漲。
“趙兄的藥瘾發了,怕是等不及了,咱們就在這裡快活一次吧!”
有人提議,其實他不是怕那位趙兄等不及,是他自己見了美人就等不及了。
那草叢裡的美人卻嬌聲道:“你們這麼多個,奴家可不依的。奴家一夜要五百兩金子,隻伺候一位公子。”
她獅子大開口,讓衆人一下子清醒了幾分。
“怎麼樣?哪位公子出得起價,奴家今夜就是誰的了。”
她伸出手來,露出十根纖長的紅指甲,妖娆而美豔。
那指甲忽然在裙擺一刮,直接将她的裙子撕到了大腿根處,露出誘人的肌膚。
才剛有些清醒的公子們,一下子陷入了迷醉,恨不得就地把那女子生吃了。
那個服用了五石散的趙兄當先等不及,一個狼撲就朝那女子而去,嘴裡還說着一些下流話。
“由得了你開價嗎?待本公子先舒服舒服再說!”
那女子卻像早有準備,飛快地起身,撲進一人的懷抱。
正是汪傑人。
“公子救我!奴家隻要三百兩金子就成,誰叫公子如此英俊呢?”
她緊緊貼在汪傑人身上,後者皿氣上湧,痛快道:“成交!”
其餘幾個纨绔紛紛罵他,說他重色輕友,有這麼好的貨色不肯分享。
汪傑人看着懷中美人,哪裡還顧得上這些酒肉朋友,忙把手一揮——
“你們還不快去女道館?想在這裡看也行,就怕你們看得到吃不到,心癢難耐到爆炸。”
那幾個人無可奈何,隻得别别扭扭地上了馬,朝着女道館奔去。
那美人擡起眼來,一雙瞳仁竟有些像狸貓。
不是黑褐色,反而顯得有些黃。
“本公子莫不是,真的遇見山精狐媚了吧?”
汪傑人自嘲地笑了笑,那雙鷹一樣的眼睛,在女子身上四處掃視。
就要上手來撕她衣裳。
女子妩媚地嘟起唇,朝着他吹了一口氣。
而後他便神魂颠倒,笑着陷入了迷醉之中。
那女子臉色一變,立馬抽身走開。
“把先前準備好的那個女子,送過去。”
她伸手在衣襟上拍了拍,覺得被汪傑人碰過的地方,都很髒。
“公主,他中了我們樓蘭的迷情香,一會兒就會把那個得了重度花柳病的娼妓,當做是你……”
蘭公主瞪她一眼。
“你是故意說來惡心我的嗎?”
侍女連忙噤聲,誇張地雙手捂住了嘴。
蘭公主一躍上了馬車,“快回去吧,本公主要沐浴更衣。今日色誘這一招,本公主可真是虧大了。”
那小侍女跟着上了馬車,說話讨她歡心。
“隻有公主傾城絕色,才能讓他們輕易掉進陷阱啊。公主是我們樓蘭國最美的女子,甯王殿下要是見了,一定也會很喜歡的!”
蘭公主笑得矜持,仍然掩飾不住一絲驕傲。
“聽聞那個沈風斓,才是大周第一美人。待本公主下次見着她,再好好比一比。走吧!”
馬車駛離了此地,隻留下草叢裡一對男女,和幾個暗中看守他們的侍從。
“美人兒,快讓本公子親一親……”
汪傑人親上那女子,一邊伸手在她身上上下其手,将她的衣裳褪盡。
兩人倒在草叢之中,媚笑和放浪的叫聲,一陣接一陣。
中了迷情香的汪傑人,絲毫沒察覺到,懷裡已經換了一個人。
他隻是在某一瞬間清明中,暗暗地想——
這看起來媚若狐妖的美人兒,原來雲雨起來,也不過如此。
這三百金,看來還是虧了。
次日天光微明的時候,汪傑人從草叢中起身,眉頭微蹙。
他昨夜是來了多少次,竟然累得直接在野外睡着了?
關于中了迷情香的事情,他毫無察覺。
他四處一看,隻見昨夜的美人已經不見了,草地上隻留下他們昨夜歡好的痕迹。
那些黃白的流漿之中,竟然還有些許皿紅。
難道昨夜那女子,還是個處子不成?
不可能不可能。
處子哪有這般風騷,會在深夜路邊等“客人”。
管她呢,那女子連銀錢都沒拿就走了,是他占了便宜。
他這般想着,不禁伸手,把身上撓了一撓。
草叢裡有不少蚊蟲,把他身上咬出了一個個紅點子來。
慢着,怎麼感覺,男子最驕傲的那個地方,也有些瘙癢?
這些該死的蚊蟲,哪裡不好咬,非咬到那裡去!
他從草叢裡站了起來,一時有些頭暈。
隻見自己的馬還在路邊等着自己,便快步走過去,想着趁着現在回城人少。
興許,還能躲過他父親的耳目。
要是被他父親看見,少不得又是一陣打罵。
上回秋獵場上失利,他姐姐汪若霏失蹤,加上這回賢妃被衛皇後設計……
這些日子以來,平西侯府就沒什麼高興的事。
他的爺爺,也就是老侯爺,把平西侯叫去責罵了好幾次。
說是汪若霏沒了,賢妃也沒了,日後如何建立起,平西侯府與甯王的聯系?
對于平西侯府而言,甯王随時會抛棄他們。
平西侯在老侯爺那裡吃癟,就會加倍還在他身上。
他也隻能跟這些纨绔子弟在一起時,才能感到些許放松的樂趣。
汪傑人不禁歎了一口氣,想到昨夜那女子,又覺得還不盡心。
也不知道那幾個人,在女道館裡頭,玩得怎麼樣?
要不是身上作癢,他倒想現在趕去加入,再來快活一通。
癢意襲來,讓他心生煩躁,隻能打消了這個念頭。
他一手在身上胡亂抓撓,一手握緊缰繩,飛快朝京中奔去……
------題外話------
答應我,你們看到章節名字,不要想到是晉王和斓姐兒好嘛?
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