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風斓悄悄把沈風樓叫了出去,兄妹兩人商量起此事。
“大哥,你真生氣了嗎?”
她不太相信,憑一個柳姨娘的本事,能夠讓沈風樓真正發火。
畢竟他們都不是第一天認識柳姨娘了。
沈風樓無奈地笑了笑,“這有什麼辦法?父親躺在病床上起不了身,小姨母腹中懷着父親的老來子,不能動怒。我若再不站出來吓吓柳姨娘,她豈不越作越翻天?”
“眼下府裡正是一團亂,我絕不能容許再有什麼不安定的因素,亂上加亂。”
沈風斓點了點頭。
而今府中的情況,正是要靠沈風樓這個長子,還有木清華這個長媳主持家事的時候。
“大哥沒生氣就好。那……三妹的事,大哥預備如何處置?”
沈風樓擺了擺手,微微一歎。
“聖旨已下,我哪還有心思管她?至多叫人把她看管起來,既是保護,也免得她再闖禍罷了。”
沈風斓沉吟片刻,道:“甯王和蘭公主,是絕不會希望三妹成為甯王妃的,他們必定會設法阻攔。我擔心的是,他們會不擇手段要了她性命。”
沈風樓眉頭蹙了起來。
“難道他們還敢闖入太師府,殺人不成?三妹要是有個好歹,是誰做的,聖上必然心中有數。”
“不怕一萬,隻怕萬一。”
沈風斓朝室中一望,想着沈太師的病情,便有了個主意。
“要不,我吧她帶到晉王府去吧。晉王府守衛森嚴,府中上下的侍衛多不勝數。也省得她在府裡,給你們添麻煩。”
這個主意固然好,沈風樓卻有些猶豫。
“她到了晉王府,若是給你們添了麻煩,如何是好?雲旗和龍婉還那麼小,輕易馬虎不得。”
“放心吧,大哥。孩子還在家裡等我回去用晚膳,我就先回去了。如果父親的病有何不妥,你就派人來告訴我一聲。”
沈風翎得知她要把自己帶去晉王府,并沒有什麼猶豫,反而有一絲欣喜。
她知道晉王府,會是一個比太師府,更加安全的所在。
當下命人回去收拾了兩件衣裳,就跟着沈風斓回去了。
兩人坐的兩輛馬車,太師府的馬車跟在後頭,沈風斓的馬車在前頭。
浣紗朝後看了看,有些不服氣。
“娘娘,何必把這個爛攤子往自己身上攬呢?三小姐從來也沒對你好過,你何必……唉。”
古媽媽說過,奴不言主過。
浣紗心中暗悔,不該說這樣的話。
“我不是為了她。”
沈風斓淡淡道:“把她留在太師府,要是甯王和蘭公主,真的孤注一擲派人刺殺。那父親怎麼辦?小姨母怎麼辦?還有省哥兒怎麼辦?”
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
弱的弱,孕的孕。
光是靠沈風樓一個人,精力有限,難免會出差錯。
浣紗點了點頭,“娘娘說的是,就怕甯王和蘭公主會對晉王府出手。那可如何是好?雖然甯王答應了娘娘,不會傷到三小姐。”
沈風斓輕笑一聲。
“傻丫頭,連你都不信他的承諾,不是嗎?”
浣紗有些不好意思,想了想,才道:“奴婢覺着,甯王殿下是喜歡娘娘的。或許,隻是喜歡得沒超過權位吧?”
“那這種廉價的喜歡,還是敬而遠之吧。你幾時看見,晉王殿下會把權位,擺在我的前頭?”
如果晉王也如此,當初就不會抗旨不尊,拒絕衛玉陵成為晉王妃了。
“等回府之後,就把她安置到天斓居後院去吧。讓古媽媽好生看着她,三妹也是她看着長大的,總比旁人熟悉些。”
“是。”
……
暮色低沉,路旁樹影婆娑。
高大的樹幹之後,有人隐身在其後,身姿與樹幹融為一體。
待那兩輛馬車駛過之後,黑影一閃而過。
再凝神去看那樹幹後頭,徒留一片空蕩蕩的夕陽餘晖……
甯王府最高的假山上,紅衣女子姿态放浪,雙腿交疊一抖一抖的。
好似有隻螞蟻爬到她身上似的。
她惬意地仰躺在假山上,看着夕陽沉入山中,漫天的晚霞醉人。
不禁伸出手來,将一顆白胖的肉包子,湊到唇邊咬了一口。
濃郁的肉香飄散了出來。
霍然一聲,衣襟破空之聲響起,吓得她差點把包子掉到了地上。
“你吓壞了我的包子,它差點就殒命當場了。”
腳尖踮起,元魁迎風站在一塊假山石上,無奈地搖了搖頭。
“這都什麼時候了,公主還惦記着包子?派去太師府監視的人,方才傳回了新的消息。”
蘭公主嘴裡叼着包子,上半身忽然直了起來。
“怎麼說的?”
“沈側妃回了太師府,把沈風翎帶走了。沈風翎身邊的丫鬟抱着包袱上車的,看來不是小住,是要久待了。”
元魁面色不好看,對此事深感為難。
晉王府的守衛森嚴程度,絕不是太師府可以比的。
沈風翎若是一直待在晉王府内,他們也沒有辦法動其分毫。
蘭公主見他面露不豫,便道:“怕什麼?你武功那麼高強,悄悄溜進晉王府,總是有法子的。晉王府的守衛再多,還能有你厲害嗎?”
雖然很不想長大周的志氣,堕樓蘭的威風。
但蘭公主不得不承認,元魁是她見過的,武功最好的人。
放眼樓蘭王宮,怕是無人能與他匹敵。
元魁的面色依然沒有放松,“公主是沒有見過陳墨,那是晉王府最好的暗衛,原本是貼身保護晉王殿下的。晉王殿下後來把他給了沈側妃。要說武藝,一百招之内我是打不倒他的。”
一百招内?
蘭公主好奇道:“那一百招之後呢?”
元魁作為高手的尊嚴,讓他産生了一些羞窘。
“一百招之後,我會被他打倒。”
高手之間,差之毫厘,失之千裡。
他和陳墨之間,便是這毫厘之差。
所以潛入晉王府刺殺沈風翎,這個主意是不成的。
蘭公主嫌棄地看了他一眼,像是在說——
同樣是兩個王爺身邊最好的侍衛,做人的差距怎麼就這麼大?
她忽又想起了什麼,止住了元魁。
“慢着,你說那個陳墨,原先是保護晉王的暗衛?那晉王把他給了沈風斓,自己身邊不就沒人了嗎?”
人自然是有的,而且多不勝數。
不過像陳墨這樣的高手,萬中挑一,僅此一個。
“公主的意思是?”
蘭公主三下五除二,把一個包子啃了幹淨,而後随手用元魁的衣裳下擺擦手。
元魁太過專注聽她說話,以至于反應過來的時候,衣裳的下擺已經被擦得油光水滑了。
這是他學武多年,最失敗的一次閃避。
“本公主的意思很簡單,如果阻止不了沈風翎嫁給表哥,那我們就直接從源頭入手。隻要晉王死了,那沈風翎嫁不嫁,就沒什麼影響了,你說是嗎?”
倘或晉王死了,朝中堪為太子的人選,就隻剩甯王一個了。
到時候,就連聖上都得忌憚甯王。
沈風翎區區庶女,且毫無才德美名,他還敢強迫甯王去娶嗎?
元魁微微點頭,漸漸昏暗下來的光線,讓他半邊臉蒙在黑暗中。
氣氛一時間,變得詭谲。
他壓低了聲音。
“長公主那邊,公主聯系上了嗎?”
蘭公主難得正色,朝他輕點了點下巴。
“長公主比你我,更想要晉王的命。我看這個女人是瘋魔了,她竟然想讓晉王給她的女兒陪葬。想讓我們把晉王的屍首給她,一同葬入玉陵城的郡主陵。”
她身為樓蘭人,對衛大将軍沒有好感,對他的妻女更是下意識地沒有好感。
本就是個牙尖嘴利的人,說起長公主就更加刻薄了。
“也不想想現在的天氣,就算殺得了晉王,又如何千裡迢迢把他的屍首運回來?到那時一堆爛肉和蛆,她的女兒還會喜歡嗎?”
元魁在意的卻不是這個。
“隻要能殺了晉王,長公主要什麼,都随她去吧。我隻是擔心,晉王此番出行的儀杖,幾乎與天子出巡相同。光是明面上的親衛就有五百個。長公主的勢力,真的能殺了他嗎?”
蘭公主輕笑一聲。
“她不行,不是還有我們嗎?此事刻不容緩,務必要在五月初五之前,妥善了結!表哥那一邊,你應對得了嗎?”
元魁道:“我不能離開殿下身邊,否則他會起疑心。但是手底下的死士和暗衛,我都可以調動。甯王一黨盤根錯節,有些事情,已經不是殿下想怎樣就怎樣了。”
這話既給了他自己底氣,也讓他覺得無可奈何。
蘭公主聽明白了,他的意思。
就好像元魁會為了甯王的權位,選擇隐瞞他,調動底下的人對晉王下手。
底下那些人同樣希望晉王死,來保證成為太子的是甯王。
雖然所有的舉動,都是為甯王而存在。
但實際上,這一盤棋,早就不由他控制了……
這或許就是,高居上位者的悲哀。
蘭公主輕聲道:“我倒沒什麼關系,他嘴上對我冰冷冷的,心裡大約還是認我這個表妹的。就算我做了什麼不妥的事,他也不會對我怎麼樣。你,還有你手底下的人,一定要小心些。”
不僅要小心刺殺晉王,還要小心,别在甯王面前露出破綻。
“公主放心吧,此去嶺南走最快的水路,我們的人不出十日,就能追上長公主的人。”
長公主的人,現在大概已經到了江州府了吧?
他們很快就會到達嶺南,和晉王正面相遇。
蘭公主不禁打了個呵欠。
“甯王府的這座假山,真的很舒服。每次本公主躺在這裡,沒一會兒就想睡了。”
她慢騰騰地起身往下走,一面舉起手來,朝身後的元魁揮舞。
“本公主困了,就在府裡随便找個屋子睡下吧。對了,明兒的早餐記得給本公主買包子。”
元魁還站在那假山上,看着她潇灑朝府裡鑽去的背影,無可奈何。
連甯王都拿她沒辦法,他又能如何?
堂堂甯王府的頭号暗衛,淪落為了買包子的雜役……
蘭公主裝作困倦,說要在府中随意找一間屋子歇息。
這随意來随意去,還是去了甯王原本的寝室,有密道入口的那一間。
上回平西侯指使鄒無病去逮她的事,雖然有驚無險地過去了,還是讓她心裡存了陰影。
睡在這一間寝室,若是驿館那邊出了什麼事,熱亞都可以及時來禀告她。
她也可以及時回到驿館中。
沒想到走進那間寝室的時候,裡頭已經有人在了。
一盞不算明亮的燭火,在素白的窗紙上,透出一個淡淡的人影。
隻看那金冠束發一絲不苟,再看那背脊微彎的消瘦,便知道是誰了。
為着衛玉陵之事,兩人才争執過一番。
蘭公主有些不好意思見他,在門外猶豫着,是走還是留。
正在躊躇之時,裡頭傳出了他的聲音。
“還在那裡做什麼?你不進來,莫非還要光明正大走出甯王府?”
蘭公主一愣,頓時一拍自己的腦袋。
她怎麼這麼蠢,不管是走是留,不都要進這間屋子嗎?
甯王府通往驿館的密道,可就隻有這麼一個入口。
這樣想着,索性硬着頭皮就往裡闖,假裝自己不尴尬。
“是這窗戶紙破了,還是甯王殿下的眼睛長在窗外了?看見人家站在外頭了,怎麼那麼久才說話?”
分明就是故意看她笑話。
她是因為白日的争執生了氣,連表哥都不叫了。
故意叫個擰巴的甯王殿下,像是要與他生份似的。
甯王正坐在燭火下頭,聽了她這話,倒不氣惱。
他把手朝窗上一指,隻見窗子上糊的素白窗紙,映出了院子燈台的影子。
“因為室中的光線不夠明亮,而院中燈火通明。所以你的影子,會照在窗子上頭。本王沒有出聲提醒,隻是想看看你還要站多久。”
總以為她妖娆膽大,内裡卻是與年紀不符的,老成和毒辣。
相處得越久,才發現她也隻是個十來歲的少女。
心直口快,不矯情做作,愛吃包子。
并且,也有這樣猶豫彷徨的模樣。
蘭公主聽了他的話,更加沒好氣起來。
原來自己剛過來的時候他就看見了,他可真能憋得住不開口。
她索性大大方方地躺到了榻上,給自己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反客為主。
“那你在這裡等我,是有什麼事嗎?”
自打她走過這條密道之後,甯王就挪到府中的小禅房去住了。
這裡他用過的東西都還在,屋子裡殘留着他的氣息。
卻沒有了他的身影。
今夜他突然回來,隻能是守株待兔,在這等她了。
“沈風翎跟着她去了晉王府,這下你該死心了吧?”
蘭公主心裡咯噔了一下,差點以為他偷聽了自己和元魁的談話。
細想了想,又覺得不可能。
想來是甯王的人,一直在監視晉王府,才會得到這消息吧?
“是是是,她最重要。有她在沈風翎身旁,打老鼠也怕傷了玉瓶兒。你們漢人的話,是不是這樣說的?”
蘭公主天資聰慧,對漢人的學問也很精通。
不過據她說,邸王後告訴過她,甯才人的漢學淵博,遠在她之上。
每每蘭公主說些漢學典故的時候,他都忍不住會想到甯才人。
“就算你不怕傷着玉瓶兒,晉王府守衛之森嚴,也不是靠你就能成事的。”
蘭公主嗤了一聲。
“不用再費心勸我了,元魁都已經告訴我了。他說晉王府有個很厲害的護衛,他打不過,更加沒法在那人手底下殺得了沈風翎。”
“陳墨?”
“嗯。”
甯王不由一笑。
“這麼多年了,本王還是頭一次聽說,元魁主動承認不如陳墨。”
或許是在他身邊的人,也染上了他的那種心性。
就算不如人,也要百般刻苦,努力消除自己與旁人的差距。
直到聖上設計他,讓他背上輕薄沈風翎的惡名,迎娶這位甯王妃時,他才真正看清了——
他無論多麼努力,在聖上眼中,就是不如晉王。
而元魁終于也看清了,他的武功,其實不如陳墨。
蘭公主起了好奇心,一時忘了與甯王的龃龉。
“原來元魁從前是不承認的嗎?那那個陳墨,應該也沒比他厲害很多吧?”
“是沒有很多。”
他們兩人之間的差距,小到尋常人都看不出來。
但是一旦兩人交手起來,終有一個勝負。
元魁就是那個負的,并且在宮中侍衛所,已經負了很久。
“他們當初都是在宮中訓練,在皇子們出宮開衙建府之時,才跟出來的。你隻想想,父皇那麼疼愛晉王,最好的,當然是留給他了。”
一開始他看不穿,以為那隻是侍衛所的頭領巴結晉王。
直到如今,很多事他才慢慢想明白。
在聖上的心中,他和晉王的差距,遠比元魁與陳墨的差距,大多了。
蘭公主聽着這話,怎麼聽都不是滋味。
她忽然覺得心疼他,想抱一抱他。
可她想都不用想,就知道甯王一定會拒絕。
“啊,什麼東西?!”
她仰躺在榻上,忽然摸到枕下一樣異物,驚呼出聲。
甯王飛快趕到她身旁,将那隻枕頭迅速從她腦下抽出,丢到了地上。
“沒事吧?”
他以為這件屋子久不住人,旁邊又挖開了一條地道,或許是蛇蟲鑽了進來。
而蘭公主的手像蛇,一下子環住了他的脖頸。
那十隻長長的大紅指甲,交扣在他頸後,宛如一朵盛開的曼珠沙華。
一扣起,就再也打不開了。
甯王後知後覺,再想掙脫她,已經來不及了。
“别動,就想安慰你一下,不行嗎?”
甯王冷聲道:“松開,你的美人計還是留着,對汪傑人那種纨绔公子使吧。在本王面前,不管用。”
蘭公主深吸了一口氣,氣息輕吐在他面上,有些許癢意。
“什麼叫美人計?你不能因為本公主長得美,就如此看不起本公主的好意吧?”
她越發把手纏緊,不肯放開他。
甚至手腳并用,勾住了他的腿。
甯王想要将她甩開,又怕她因此受傷,故而不敢用力。
蘭公主也不是什麼弱質女流,兩人這你來我往,便滾到了榻上。
方才還是她在下,他在上。
這一滾,便成了他在下,她在上。
越發不好使勁了。
蘭公主滿意地俯下身去,在離他面容極近的地方,呵氣如蘭。
“表哥,不要随便掙紮,小心我控制不住。”
甯王聽得她赤裸裸的話語,耳朵紅得像打了胭脂。
他見過的美貌女子不少,卻從未如此親近地,相擁在一起。
這讓他生出一種奇特的感覺,忽然覺得腦海中,沈風斓那雙幽若潭水的眸子,時隐時現。
直到鼻尖嗅到一股奇特的香氣,他這才後知後覺。
“你……”
蘭公主的指甲裡頭,藏着迷情香。
似乎察覺到甯王的面紅耳熱,蘭公主有些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
“真是不好意思,這個是我随身攜帶的,不是故意給你聞的。不過……”
她将身子落在他身上,輕輕地挪動。
她的織紗衣料,和他的繡緞衣料,發出微微的摩擦聲。
沙沙作響。
迷情香的氣味越來越濃烈,她的紅唇與媚眼,就在眼前。
等甯王察覺到,這香氣濃烈的程度,已經超過她平時身上的香氣時——
已經來不及了。
是什麼柔軟而圓潤,壓在他的兇膛。
是什麼暖熱而潮濕,吻在他面頰上。
她的笑聲像是茫茫北疆,那遠道而來的駝鈴,悠遠而空靈。
時間仿佛靜止在這一刻,迷情香的氣息,讓他神識不清。
而後,壓在自己身上嬌軟的身軀,忽然落空。
那一瞬間,竟有些許失落。
蘭公主朝身旁榻上一滾,大口大口地喘氣。
她覺得自己簡直是漢人說的,那個什麼柳下惠。
美人在懷而不亂,他都亂成這個樣子了,她竟然還舍得放開。
她對着床帳頂上,喃喃自語。
“一不做二不休,生米煮成熟飯,還怕他不認賬不成?錯過了今晚,不知何時才有機會?本公主千裡迢迢趕來,不就是為了和他成婚嗎?”
明明甯王都快神志不清了,她若是想發生什麼,輕而易舉。
可是那一瞬間,她還是控制了自己。
或許,她隻是不希望甯王在醒來的那一瞬間,會對她的算計感到厭惡吧。
蘭公主從床榻上起來,輕手輕腳地,給他蓋上被子。
而後她走到窗外,朝外頭輕呼了一聲。
“元魁,本公主忽然不困了,今夜不想留宿甯王府。你照顧好你們家殿下,本公主先回去了。”
說着做賊心虛一般,朝着密道裡頭一鑽,就不見了。
屋頂上忽然落下一個人影,朝着屋裡快步走來。
隻聽見密道裡頭咚咚咚的聲音,蘭公主像是逃命一樣,跑得飛快。
而甯王躺在榻上,身上蓋着錦被,眉頭微微蹙着。
他的面頰上有個大紅的唇印,一看唇形,便知道是蘭公主的。
而甯王竟是昏迷不醒的樣子。
元魁走上前去,輕輕一掀錦被。
被子底下,他衣裳完好無損,令人萬分失望。
元魁歎了一口氣,将密道的門合上。
他在屋頂上偷聽半天了,就等着兩人水到渠成,生米煮成熟飯。
沒想到蘭公主看起來妖娆妩媚,真做起這等事來,畢竟還是個生手。
她怎麼就不狠一狠心,把自家殿下辦了呢?!
元魁越想越生氣,帶要用帕子給甯王擦擦臉,讓他好生安睡,忽然又收回了手。
這個唇印不要擦掉,要好好留着。
不知道甯王明兒一早醒來,看到了會是什麼感受……
晉王府,天斓居中。
這一夜,沈風翎在後院落了腳,随身隻帶了玉蕭一個小丫鬟。
古媽媽親自照顧她的起居,把竹兒和菊兒撥到她屋子裡,還另配了兩個小丫鬟和四個婆子。
說是照顧,實際上更多的是——看着她。
既要看着她不讓她亂跑,更要看着她不讓她傷着雲旗和龍婉。
對于沈風翎的警惕心,古媽媽從未停止過。
盡管她知道,現在的沈風翎,已經對沈風斓放下了敵意。
她不敢懈怠。
就在她密切注意後院的時候,天斓居的閣樓之上,忽然響起一聲驚呼。
那呼聲太過凄厲,深夜之中,幾處燭火迅速點燃。
那是沈風斓的聲音。
蔣烽倒挂在窗外,朝着屋裡喊了一聲。
“娘娘,您沒事吧?”
天斓居裡三層外三層的包圍着,照理來說,不可能有刺客越過他們的防線,忽然出現在沈風斓房中。
故而他不敢輕易闖進去,隻是在窗外問話。
屋子裡的燭火點亮了,似乎是浣紗和浣葛進去了。
沒一會兒,浣葛走到窗旁,打開了窗子。
“沒事,娘娘是夢魇了。”
蔣烽點了點頭,飛身而上,很快消失在了屋頂。
浣紗正攏着床帳,坐在床邊,輕輕拍着沈風斓的背。
“娘娘做了什麼噩夢?夢都是相反的,娘娘千萬别害怕。”
沈風斓面色蒼白,額上大汗淋漓。
她一向從容鎮定,面對多少危險,都不曾如此驚慌過。
怎麼會被一個夢,吓成這樣?
她死命搖頭,非常肯定地告訴浣紗——
“不是夢,是殿下遇到危險了。”
她能清楚地感覺到,那不是夢境,而是一種類似感應的東西。
她夢到軒轅玦在一艘龍船上,水底像惡鬼似的爬出無數的黑衣人。
那些人手持斧鑿,将龍船鑿沉了之後,飼機要刺殺他。
人來人往,龍船上到處是驚呼聲,慘叫聲。
最後不知為何,畫面一轉,竟是在一處山林之中。
軒轅玦穿着熟悉的衣裳,渾身是皿,摔在一座山崖底下,渾身的傷口深可見骨。
奄奄一息,等待死亡……
軒轅玦一定遇到了危險,而且是不同一般的危險。
這種感覺,讓她像渾身被針紮了似的,從睡夢中驚叫出聲。
“殿下走的時候,是不是穿的那件寶藍色的直裰?”
浣紗遞了一杯茶給她,被她這一問,忽然愣住了。
軒轅玦走的那一天,沈風斓睡到了日曬三竿,根本沒看到他出門。
那她怎麼會知道,他穿的是那件……
“到底是不是?”
她的聲音沉着了下來,雙眼隻盯着浣紗。
浣紗咬着下唇,點了點頭。
“那你知不知道,殿下南下所乘的船,是不是前面有一個巨大的金色龍頭?”
浣紗瞪大了眼睛,怔怔地搖頭,“這個奴婢不知道……”
“蔣烽!你過來!”
沈風斓朝外頭一喊,窗子忽然破開,蔣烽的身影飛入室中。
“娘娘有何吩咐?”
“你知不知道,殿下南下所乘的,是不是一艘帶金龍的大船?”
蔣烽是從宮裡出來的暗衛,對皇室的儀杖規制,是再熟悉不過的了。
他點了點頭,老實道:“是,那艘金龍船,原是聖上從前南巡所乘的。殿下這回雖然沒有明旨待聖上出巡剿匪,一應儀杖卻和聖上的并無二緻。”
沈風斓聽了他肯定的話,反而鎮定了下來。
“這些我都不知道,但是我都夢到了。如果隻是無緣無故的夢,怎麼會知道殿下乘的什麼船,穿的什麼衣裳?”
南青青曾經告訴過她,雙生子之間有心靈感應,彼此的想法幾乎都能感受到。
就連南子衿的手指被割破,她都能感受到自己的手指隐隐作痛。
而她生産那一日,沈風斓也清楚地看到,南子衿淚流滿面。
她是痛得流淚,準确地說,是因為南青青的痛而痛到流淚。
而沈風斓現在,對于軒轅玦,就是這種感覺。
有一道強烈的聲音在告訴她——
他有危險!
“明日把雲旗和龍婉的衣裳鞋襪收拾收拾,我要帶他們進宮去見母妃。”
沈風斓忽然扯開了話題,讓浣紗不由一愣。
“娘娘這是,要把大公子和大小姐,送到貴妃娘娘那裡小住嗎?”
沈風斓擺了擺手,蔣烽從室中退出,身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嗯,我要親自去嶺南。”
“什麼?娘娘要親自去?嶺南山高水長,娘娘自己怎麼去呢?”
浣紗自小長在京城中,從來沒有離開過京城的範圍。
在她看來,嶺南是她這一輩子,都不可能去的,遠方的遠方。
沈風斓已經重新卧在了床上,将錦被蓋好。
她的目光直直地望向帳子頂上,鎮定而沉穩。
做的了決定,她就不會再更改。
“睡吧,有什麼話明日再說。”
這一夜,天斓居中除了沈風斓之外,竟沒人能睡一個好覺。
沈風斓的一夢,驚了所有的人。
她要親自去嶺南的決定,也讓人惴惴不安。
軒轅玦已經去了,若是她也去了,晉王府就沒有人主持了。
次日,沈風斓起了一個大早。
她目光清明,神色鎮靜,絲毫沒有昨夜夢魇時的慌亂。
浣紗還以為她改變主意了,沒想到她一面用早膳,一面問着浣紗。
“雲旗和龍婉的衣裳,都收拾好了沒有?”
浣紗點了點頭,“媽媽連夜收拾好了,隻是大公子和大小姐,問媽媽發生了什麼事。媽媽不敢告訴他們。”
沈風斓點了點頭。
“讓他們進來吧,我親自告訴他們。”
雲旗和龍婉雖小,卻有着不屬于這個年紀的早慧。
有些事她和他們溝通,是完全可以說得通的。
她也要求自己,尊重他們的決定。
像是知道發生了什麼大事似的,雲旗和龍婉走進來的時候,面帶正色。
小小的孩子裝大人樣,叫沈風斓看了便控制不住笑意。
“大約你們也聽說了什麼,那娘親就直說了。娘親想去嶺南找你們爹爹,府裡沒有大人在,你們去宮裡陪皇奶奶住一段時間,好不好?”
聽了她的話,雲旗和龍婉對視一眼,如釋重負。
“娘親,是不是爹爹有危險,所以你要去找爹爹?!”
沈風斓愣了愣。
這樣吓人的話,是誰告訴他們的?
浣紗給了她一個無辜的眼神,表示她沒有告訴他們。
雲旗柔聲道:“娘親,不是她們說的。是我和妹妹也夢見了,爹爹出事了,渾身都是皿。”
沈風斓越發驚訝,一旁伺候的浣紗等人,更是大驚失色。
她一個人夢到不祥的情景,或許隻是巧合。
想不到竟連雲旗和龍婉都夢見了……
“娘親,你快去吧。你要提醒爹爹,千萬别往山崖邊走!”
龍婉奶聲奶氣地說着,又從懷裡摸出一個布老虎,牢牢地抓着。
“我和哥哥在宮裡陪皇奶奶,會很高興的。皇爺爺和皇奶奶都喜歡我們,大家也都喜歡我們。”
雲旗也努力點了點頭,給了她一個放心的眼神。
沈風斓眼眶濕潤,幾乎落下了眼淚。
他們還隻有一歲半,卻懂事得令人鼻酸。
摸了摸兩個孩子的小腦袋,她收起了情緒,深吸了一口氣。
“好,我們這就進宮去。皇奶奶要是聽說你們要住在宮裡,一定很高興!”
母子三人進宮去後,并沒有将那個不祥的夢,告訴蕭貴妃。
她怕蕭貴妃為此擔心。
“母妃,是我在京中待不住了。想念殿下,也想趁機去名山大川走走,散一散心。”
蕭貴妃覺得她的理由有些古怪。
放在平時,她還能信,也樂于和雲旗、龍婉住在一起。
可是沈風翎被賜婚給甯王的事,才剛剛發生,她怎麼會有心情去遊玩?
“本宮聽說你的妹妹還住在晉王府,你怎會此時忽然起意,要去找玦兒?”
沈風斓故作無奈地撇了撇嘴。
“正是叫這事鬧得心煩,母妃,你就應了我吧。”
她難得撒起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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嶺南副本正式開啟,有驚喜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