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見蘇洛甯走到司空澈的身邊,擡手輕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再調侃趙明朗了,然後轉眸看向趙明朗道:“放心,我會把你的話轉達給彤兒的。”
“那就有勞表嫂了。”
卻說趙明朗離開澈王府之後,蘇洛甯便是出發去了蘇宅,馬車之上,蘇洛甯輕輕撫摸着手中的錦盒,對身邊的寄雨道:“如果不論其他,單說品性的話,彤兒跟這趙明朗還是挺相配的,真是可惜了……”
一路到了蘇宅,蘇洛甯自然是先去看了蘇老太爺,蘇老太爺見後面寄雨的手裡拿着一個錦盒,不禁問道:“這又是拿的什麼?”
蘇洛甯回頭看了一眼,這才應道:“是将軍夫人托我還給琴姨娘的一幅繡品。”
“還?琴姨娘什麼時候送給将軍夫人的?”
“是昨天,琴姨娘拿着這幅繡品,說是雪彤繡的,要送給将軍夫人的。不過我猜雪彤應該是不知道這件事,人家今日一早就到澈王府退回來了。”
蘇老太爺一聽這話,臉色當即就沉了下來,“這個琴姨娘,真是愛惹是生非,不用想也知道她拿着這幅繡品去将軍府是要幹什麼。真是丢死我們蘇家的人了,也不知道将軍府的人現在都是如何看我們蘇家的,隻怕在心裡都要嘲笑過幾百遍了。”
就琴姨娘那個樣子,不定在将軍府如何谄媚呢,真是丢人現眼,人家還以為蘇家的人都是這樣呢。
接着就見蘇老爺對身邊的侍從道:“你去叫琴姨娘過去前廳,把老爺、夫人、小姐們也都叫去,就說我有話要說。”
“是。”
那侍從頓時領命而去,蘇老太爺便是對蘇洛甯道:“走,我們也過去吧。”
蘇洛甯也不多問,當即就扶着蘇老太爺一起走去了前廳。
而那琴姨娘見到蘇老太爺的随身侍從走進來時,本就是一驚,心裡頓時忐忑起來,難道老爺子已經知道自己昨日偷偷出府的事情了?再聽到那侍從說讓她去前廳,一股很不祥的預感頓時籠罩上心頭,這又是怎麼了?
懷着緊張擔憂的心情,琴姨娘來到蘇宅的前廳,沒想到在門口碰上了相攜而來的蘇老爺和蘇夫人,而且他們二人的身後還跟着蘇绮蔓和自己的女兒蘇雪彤。她就這樣跟他們一行人相對而站,這邊是自己孤身一人,那邊是他們一家四口,琴姨娘心中既憤慨又悲涼。
她怎麼感覺好像自己已經完全被他們排除在外了,彤兒可是自己的親生女兒啊,不跟自己站在一起,偏偏跟她們大房站在一起。老爺也是,以前他可是經常來自己房裡的,可是自從出了那小狐狸精的事情之後,他就再也沒有在自己的房裡過過夜了,就算是來了,也是說兩句話就走,這到底是怎麼了?自己到底是哪裡惹到他了?
“娘。”蘇雪彤見琴姨娘自己一個人站在那裡也是不忍心,連忙上前扶住她的胳膊。
琴姨娘卻是瞪她一眼,低聲道:“你還知道叫我娘,我看你都已經把别人當做親娘了。”
蘇雪彤面上頓時有些難堪,也不說話。
另一邊的蘇之牧看得直皺眉,開口沉聲道:“行了,都進去吧,老爺子在等着呢。”
他們一行人都是進入前廳,但見廳内主位之上,蘇老太爺正威嚴地坐着,微微皺着眉頭,看起來有些生氣的樣子。而蘇洛甯則是坐在他的下首,面上慣常淡淡的,叫人看不出什麼來。
幾人俱是給蘇老太爺請了安,蘇老太爺隻沉聲道:“都坐吧。”
衆人聞言都是尋了位子坐下,而琴姨娘也随着其他幾人正欲坐下,卻是被蘇老太爺出聲阻止,“琴姨娘就先别坐了。”
一聽這話,廳内的幾人瞬間領會,看來今天這事兒是跟琴姨娘有關的啊。
琴姨娘本來就有些忐忑不安,此時聽得蘇老太爺說這話,心裡就更加緊張了,出口竟是有些結巴,“怎……怎麼了?”
她還以為這是蘇老爺子發現自己昨日偷偷出去的事情呢,正在心中暗自想着應對的說辭,卻聽得蘇老爺子命人拿東西上來,琴姨娘不由一愣,什麼東西?
接着就見寄雨捧着一個錦盒從側門緩緩走了進來,琴姨娘頓時驚訝得回不過神來,這個盒子……怎麼會在這裡?
蘇老爺子伸手指着站在廳中的琴姨娘道:“寄雨,你去放在她的面前,看她還記不記得,這裡面放着的究竟是什麼東西。”
寄雨依照蘇老爺子的吩咐把那精緻的錦盒放在琴姨娘的面前,然後就走回到了蘇洛甯的身邊,這時候就聽得蘇洛甯開口道:“這是今日一早明朗少将軍送去澈王府的,說是将軍夫人托我給琴姨娘你送回來的,明朗少将軍大緻也跟我說了一下将軍夫人的意思,不過就算我不說,姨娘你看到這個錦盒,大約也明白将軍夫人這是什麼意思了吧?”
琴姨娘簡直是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昨天自己去将軍府的時候,将軍夫人對自己的态度明明很好的,言語之間也是很客氣,她本以為這件事就這樣成了呢,怎麼今天一早就變了卦呢?她甚至都懷疑是不是蘇洛甯在騙自己,當即就打開了錦盒來看,裡面靜靜躺着的确實是自己拿去送給将軍夫人的那幅繡品。
“這不可能……”隻聽得琴姨娘口中喃喃道。
一旁的蘇雪彤一眼就認出這是自己的繡品,當即就站起身來,走到琴姨娘的身邊仔細看了下,頓時訝然道:“這不是我繡的嗎?怎麼……?”蘇雪彤不可置信地看着站在那裡的琴姨娘。
琴姨娘卻是心虛地不敢去看自己的女兒,這件事的确是自己偷偷瞞着彤兒去做的,她這不也是怕彤兒會反對嗎?
這時候,隻聽得坐在上座的蘇老太爺道:“彤兒,你娘拿你的繡品去送給将軍夫人的事情,你确實不知道嗎?”
蘇雪彤又是看了一眼微微垂着的腦袋的琴姨娘,然後搖了搖頭,“我不知道,這件繡品是放在我原本的房間裡的。”這一次,蘇雪彤也是真的生氣了,娘親怎麼能這樣做呢?她這麼一做,自己在将軍夫人和明朗少将軍面前成了什麼人了?他們會怎麼想自己?蘇雪彤越想越覺得這輩子都沒臉去見趙明朗了。
“好,那你先回去坐着吧。”
蘇老太爺相信蘇雪彤說的是實話,這樣的事情不是她幹得出來的,而且他也看出來了,剛剛雪彤在看着琴姨娘的時候,眼睛裡分明是生氣的神色,看來她也是極不贊同自己娘親的這種做法的。
見蘇雪彤坐下,蘇老太爺這才複又看向站在那裡的琴姨娘,沉聲問道:“我之前是怎麼說的?不許私自出府,你把我的話都當做耳邊風嗎?”
琴姨娘被蘇老太爺這樣質問,一時之間卻無話可說,她還能怎麼說?事實都已經擺在眼前了,自己已經找不到借口來解釋了。
“你不說話,就代表是默認了。好,之前我說的規矩大家也都知道,私自出去,要罰跪三個時辰。”
琴姨娘一聽這話,卻是再也沉默不下去了,三個時辰?自己怎麼能堅持得住?
“父親,三個時辰這是要了我的命啊。”自己不過是出去了一小會兒,怎麼就要罰跪三個時辰?自己的身子怎麼能受得了?
蘇老太爺也是不理她,徑自道:“你先别在這裡跟我求饒,你的賬還沒算完呢,你說你帶着彤兒的繡品去将軍府幹什麼?”
“我……我隻是見将軍夫人賞識彤兒,拿了彤兒的繡品當作謝禮去謝她,難道這樣也有錯嗎?”
“你還在這裡糊弄我呢?隻是去謝将軍夫人,你以為我猜不出來呢,人家少将軍是顧及着我們蘇家的面子,沒有把話說得太白,你不就是上人家将軍府去攀關系去了嗎?想讓彤兒嫁給少将軍為妾,人家将軍夫人是教養好,不想當着你的面讓你難堪,特意托了甯兒讓她把這繡品給還回來。你說你丢的是自己自己的臉嗎?你丢的可是我們整個蘇家的臉啊,現在我們蘇家還不知被将軍府裡的人怎麼嘲笑呢,上趕着去跟人家結親,這樣的話傳出去好聽嗎?”
說到這裡,蘇老太爺忍不住瞪了一眼坐在那裡的蘇之牧,都怪自己這個兒子,選個什麼樣兒的女人不好,偏偏選個這樣的,把整個蘇家都鬧得雞犬不甯。
蘇之牧被蘇老太爺這樣一瞪,也不由低下頭去,他知道自己的父親又在怪自己當初納了這樣一個妾室。在經曆過那蓉姨娘和惜菡的事情之後,蘇之牧到底也反思了一下自己,其實自己就是太受不得女人撒嬌服軟。
自己的夫人呢,是個正統的大家小姐,娴靜雅緻,舉止言行都是有禮有節,外人看起來端莊大方,可是夫妻相處久了,到底有些木然的感覺。而那時候這個琴兒正好出現了,她乃是小家碧玉,長得水靈動人,說話伶俐活俏,宜嬌宜嗔,懂得如何在自己懷裡撒嬌,說些甜蜜的話語。
這樣相處下來的感覺自然跟出身大家閨秀的夫人不一樣,他感覺自己整個人似乎都年輕了不少,那種情深意綿的感覺讓他沉醉不已,而那個時候夫人因為懷孕的關系情緒越來越不好,他也就不想回家,整日跟琴兒厮混在一起。
直到自己把琴兒迎進蘇府,這件事才算是徹底了結,他一向知道琴兒這張嘴不饒人,但是一開始他也隻當這是女兒家的小俏皮,無傷大雅。後來,随着年紀大了,她的一張嘴更是把不住,但是畢竟也跟了自己這麼多年了,自己也不好怎麼着她。
隻是這小門小戶出來的女子,到底跟大家閨秀沒法兒比,這也是最近他才領悟過來的道理,在很多事情的處理上,琴姨娘到底顯得捉襟見肘,上不得台面。
可是琴姨娘至今還不知道自己的問題究竟出在哪裡,聽得蘇老太爺這般指責自己,她心中憋了很久的氣憤也是爆發出來,瞪着一雙眼睛怒聲道:“老爺子您這樣說就有失公允了吧,我為什麼要去将軍府呢?還不是為着彤兒有一門好的婚事,你們不為她着想,我這個做親娘的總得為她打算吧。那樣好好的兩門婚事,父親和老爺連問都沒有問我一聲,就派人去把婚事給推掉了,這婚事是容易來的嗎?你們這樣直接拒絕了,以後還有人敢上門來向彤兒提親嗎?我這不是沒有辦法了,才去找的将軍夫人嗎?你們隻道我是丢了蘇家的臉,但是在我的心裡,蘇家的臉沒有我們彤兒的将來重要!”
琴姨娘站在衆人的面前說得可謂是義正言辭,可是蘇洛甯卻是淡淡道:“琴姨娘,你說隻有你在為五妹着想,可是你在去将軍府之前,有問過她的意思嗎?她想要的是什麼,她之前已經跟你說過了,你這樣枉顧她的心情,也能叫做是為她着想嗎?”
蘇洛甯真是被琴姨娘的強詞奪理給弄得無語了,她這也算是是為彤兒着想?被她這麼一鬧,本來對彤兒印象還不錯的将軍夫人,此時隻怕要對彤兒生出另外一種看法來了。
這時候蘇雪彤亦是站起身來,走到琴姨娘的面前,眼睛裡已經是有了朦胧的水霧,“娘,您就别再這樣了好不好,您放棄吧,我真的不想嫁進權貴之家,我就想找一戶普普通通的人家嫁了,就這一次,我長這麼大都沒有求過您,就求您這一回,行不行?”
她怎麼都沒想到娘親會背着自己去找将軍夫人,自己以後真的是沒臉再見她和趙明朗了,不知道為什麼,心裡突然覺得難受極了,這才讓她更加生氣娘親這種擅自而為的舉動。
琴姨娘卻是恨鐵不成鋼地搖着蘇雪彤的肩膀道:“彤兒啊,你别再糊塗了,你隻是一時被蘇洛甯的話給蒙騙了而已,她就是看不得我們二房好,她是故意這樣跟你說的,你怎麼能相信她呢。”
這話卻讓一旁坐着的蘇夫人聽不下去了,皺眉道:“琴姨娘這話是怎麼說的?我們甯兒對彤兒怎麼樣,這大家都是看在眼裡的,你這麼說未免太叫人心寒。”
蘇雪彤聽到蘇夫人的這話,心裡頓時也有些過不去,羞憤之下,竟是轉身跑出了前廳,蘇洛甯估摸着不好,便是快步跟了出去。
蘇老太爺見狀也對自己的侍從道:“你也過去看看,别讓五小姐出了什麼事兒。”
那侍從也是應着,往外跑了出去。
蘇老太爺這才看着那琴姨娘道:“我看真正不為彤兒着想的,就是你這個親娘了,你這樣做,讓彤兒今後如何自處?她怎麼會有你這麼一個娘親?算了,我也不跟你說這麼多了,你這個人,我跟你說再多也是沒用,你也想不明白,領悟不了。不過既然你壞了規矩,那就得按事先說好的來罰,沒有規矩不成方圓,若是這次饒過了你,下次必定還會有人效仿你再壞這規矩。三個時辰,你就在你院子裡跪着吧,我會找人看着你的。”
琴姨娘聞言雙腿不由一軟,正欲開口求饒,卻聽得蘇老太爺出聲打斷她的話道:“至于你去将軍府丢了蘇家臉面的事情,還得另罰,就罰你在你的院子裡軟禁兩個月吧。你也别再跟我開口求饒,這已經算是很輕的懲罰了,要不是看在你已經跟了之牧這麼久的份兒上,我是不會這麼輕易饒過你的。”
“父親,您不能這樣,再怎麼說,我也為蘇家生了兩個女兒,這麼冷的天,我怎麼能在地上跪三個時辰?”
蘇老爺卻是不理她,徑直吩咐人把她拉回了她自己的院子,強制跪在了地上,旁邊還有人在看着,免得她偷懶。
而這裡蘇洛甯追着蘇雪彤出去,隻見得前面蘇雪彤一邊跑,一邊擡手拭淚的模樣,心中也是有些無奈,
“彤兒,你别跑了,我都跟不上了……”
蘇雪彤聽得蘇洛甯在身後這樣說,也便是停住了腳步,站在廊下,隻低頭抹淚。
蘇洛甯見她停下下來,這才轉身對身後追上來的蘇老太爺的侍從道:“你先回去吧,我跟五小姐說會兒話。”
那侍從應聲離去,蘇洛甯這才走上前,輕輕把蘇雪彤攬入懷中,一邊輕拍着她的後背,一邊安慰道:“别哭了,我知道你心裡委屈,趙明朗還特意托我給你帶一句話,說他跟将軍夫人都知道這件事你是不知情的,讓你不要放在心上。”
蘇雪彤隻在蘇洛甯懷裡啜泣道:“我是再也沒臉見他了。”
蘇洛甯聞言不由含笑道:“瞧你這話說的,你怎麼就沒臉去見他了?這事情你又是不知情的。”
蘇雪彤隻是哭,卻并不說話。
沉默了半晌,蘇洛甯終于松開蘇雪彤,一手去擦她臉上的淚痕,一邊道:“彤兒,你跟我說,你是不是喜歡趙明朗?”她剛剛一直在說沒臉再見趙明朗了,是不是說明,其實在蘇雪彤的心裡,是很在乎趙明朗的。
蘇雪彤愣了一下,然後慌忙道:“我沒有,我真的沒有……”
蘇洛甯連忙去安撫蘇雪彤,“好了,我知道了。”
可是這樣越解釋,不就越明顯嗎?她的妹妹啊,這以後該怎麼辦?
蘇洛甯安撫了蘇雪彤之後,也沒有在蘇府多留,便是回去了澈王府,在回去澈王府的路上,剛好經過成衣鋪子,想起那位席姑娘的事情,蘇洛甯便也是令馬車夫停了馬車,進去鋪子裡看了。
見龐掌櫃迎上來,蘇洛甯問道:“那位席姑娘還在嗎?”
“在呢。”
“嗯,我去後院看看她。”
蘇洛甯去後院的時候,隻見得那席白霜一個人還在屋裡做繡活兒,不禁道:“你的手不是傷了嗎?怎麼也不休息休息。”
隻見那席白霜娴雅一笑,道:“隻是傷了左手,右手還能用的。”
蘇洛甯聞言也是輕然一笑,“你也是真夠努力的。”
“其實這也沒什麼的,現在的日子過得比以前好多了,隻是欠世子殿下的終究還是沒有還完。”
聽得她主動提起司空宇,蘇洛甯不由道:“你不是已經還給他很多銀子了嗎?”
席白霜卻是搖頭,“那些哪裡足夠?光是幫我贖身的銀子就不止那些,不過,總有一天我還是要把欠他的一起還給他,到那時……”
說到這裡,她卻是不再往下說了,但是蘇洛甯能猜得到她心裡是怎麼想的。
據司空宇說,這位席白霜原來也是一個大家小姐,隻不過後來家道中落,僅剩的一點家産又被親戚給霸占,最後她人還被親戚給賣去青樓,也是極為命苦的一個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