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澈聞言輕輕點頭,然後緩身在蘇洛甯的身旁坐了下來,“委屈你了,我知道你一定很不習慣。”
蘇洛甯聞言卻是淡淡笑了,頗有些意趣地看着司空澈道:“這樣的話,天底下也隻有你才能說得出來,我現在住的可是即将登基的祈靈國皇帝的寝宮,我有什麼好委屈的?這樣的話若是被别人聽去了,定要罵我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倒是你,你能吃得消嗎?我看着這兩日,你都瘦了不少。”
這倒是實話,自從皇帝駕崩之後,司空澈一直在忙着各種事情,連睡覺的時間都很少,蘇洛甯都懷疑,他在皇宮裡的時候,到底有沒有吃飯。
“心疼我了?”司空澈嘴角笑意含着蠱惑邪魅的意味,緩緩靠近蘇洛甯,眼睛鎖定那潤澤的紅唇,司空澈正要吻下去,被蘇洛甯抱在懷中的小家夥卻是‘哇’的一聲哭了出來,蘇洛甯連忙低下頭去哄,司空澈卻是含着苦笑捏了一下那小公主的臉,控訴道:“瑤兒,你一定是故意的,平常的時候都乖得跟什麼似的,怎麼偏偏就在這個時候哭了,有你這樣坑爹的嗎?這麼個小不點兒,竟然也跟我耍起手段來了。”
蘇洛甯正哄着安撫懷中的孩子,此時聽得司空澈這樣說,不由失笑道:“你跟她說這些,她能聽懂嗎?她才這麼點大,哪裡有你說的那些彎彎腸子?”
不過瑤兒這孩子比起其他孩子來,哭得的确是不算多,尤其是自己從乾風國回來之後,就更少聽到她哭了,如今突然這樣毫無征兆地哭起來,的确是有些可疑哦。
深夜的皇宮,此時要比以往寂靜得多,這樣偌大的皇宮又是這樣的寂靜,竟是生出了幾分陰森寒冷的感覺,但是無論外面是怎樣的冷,那紅帳之下的兩人隻要相擁在一起,便隻覺有暖意融融了。
二十七日釋服,登基大典也正在緊張地準備,就等着那日的來臨了,對于祈靈國的人來說,他們的新的國君要正式即位了,而司空澈内心裡卻很是平靜。或者說,這一路他都是被推着走來的。
如果不是因為要保護晴兒和隽,自己這些年也不會在暗中培植自己的勢力,當初父皇曾經試探過自己,想不想要這個皇帝的位置,自己的回答是明确的,他不想要,因為甯兒,也因為,這個位置好像有一種邪性一般,無論怎樣的人,一旦坐上了這個位置,好像都會變得越來越冷皿、殘暴。
就像是當初的那件事,自己怎麼都沒有想到父皇會那麼殘忍地殺了鸢妃,還把晴兒……那時候的父皇好像跟之前完全不一樣了,像是另外一個人,那麼冷酷無情,殘暴不仁。司空澈害怕,有一天,自己也會變成那樣的一個人。
但是如今再怎麼抗拒這個位置也沒有辦法改變了,自己被推到了這裡,自己就得盡這個責任,而或許,這也是自己能更好地保護甯兒和晴兒的方法。
“啟禀王妃,尚衣局的人來了。”因為目前司空澈還未正式登基為帝,而蘇洛甯也還沒被冊封為皇後,所以他們如今還是用‘澈王殿下’和‘澈王妃’的稱呼來喚司空澈和蘇洛甯。
蘇洛甯拈着棋子,擡眸看向站在那裡的宮女,略帶着些疑惑地問道:“尚衣局的人來做什麼?”
“說是來給王妃您量尺寸的。”
量尺寸幹什麼?做衣服?可是自己并不需要做衣服啊,“你讓她們進來吧。”先叫進來問問看再說吧。
那宮女應聲而退,片刻之後,尚衣局的嬷嬷帶着兩個宮女走了進來,先是恭恭敬敬地給蘇洛甯行了大禮,聽得蘇洛甯讓她們免禮之後,這才緩緩起身。
“你們過來是要給我做衣服?做什麼衣服?”
“回王妃的話,是要在登基大典上穿的衣服。”
登基大典?可是照規矩,自己不是不能出現在登基大典上的嗎?不過既然她們都這樣說了,定是有人吩咐她們過來的。
“是澈王殿下吩咐你們過來的嗎?”
“回王妃的話,正是。”
蘇洛甯一聽這話不禁皺眉,真的是司空澈的主意,可是這分明是不符合規矩的啊。
無奈,蘇洛甯隻好先讓尚衣局的人為自己量了尺寸,打發了她們回去。
等到正午時分,司空澈如往常一樣回來陪蘇洛甯一起用午膳,這時候蘇洛甯才開口問道:“你幹什麼讓尚衣局的人來給我做什麼衣服?登基大典我是不能出現的,你忘了?”
“我的登基大典,你怎麼能不在場,不僅你要在,我們的女兒也要在。”
“可是這是規矩。”
“規矩都是人定的,現在這規矩,我改了。”
蘇洛甯聞言不由看着司空澈以後含笑搖頭,“這下可算是完了,還沒正式登基呢,你就為我破壞了規矩,那以後可怎麼辦?估計他們都要說我是禍國殃民的紅顔禍水了。”
司空澈聞言也是輕笑,“我以為你早就應該已經有了這種覺悟了,你要知道我這個皇帝今後是不會再納妃子了,他們總會把這個罪名扣在你的頭上的。”
“我可不樂意擔,你若是想納妃子進宮,盡可以納啊,我沒有問題的,這個罪名可别推到我的頭上。”
“甯兒,我們夫妻一體,本就應該同甘共苦,所以,你就别推辭了,這罪名我們也一人一半,各自擔了吧。”
蘇洛甯淡淡一笑,兀自搖頭。其實她一早就有這種覺悟了,自從遺诏公開之後,她每天都在想很多事情,當然其中最重要的就是這件事情,沒辦法她是一個女人,一個很在乎自己夫君的女人,如果澈能頂住朝臣和百姓們的壓力,一輩子不納妃嫔,自己這紅顔禍水的罪名也能擔得心甘情願。
“那,我們說好了,登基大典那日,你要以我妻子的身份站在我的身邊,我們是夫妻,便是一輩子的相依相伴。”
蘇洛甯看着司空澈這般認真的神色,便也微微點頭,輕聲道:“好。”
不管這條路的前方究竟有什麼,自己現在隻要陪着澈往前走就是了,前方到底是坦途還是荊棘,隻有真正走過去,才能看得到。
二十幾日的時間就這麼過去了,終于是到了司空澈正式登基的日子,這日一大早,蘇洛甯和司空澈便是早早起了床,接過一旁宮女手中的玄色龍袍,蘇洛甯親手給司空澈穿上,那銀線繡出的飛龍栩栩如生,竟好似要飛天而出一般,一針一線足見精緻,而蘇洛甯則是仔仔細細地為司空澈打理好每一處細節,就連腰間的玉佩都是蘇洛甯親手給他挽上。
最後伸手撫了一下司空澈的前襟,蘇洛甯沖着他緩緩一笑,“果真有一國之君的架勢,以前倒是沒有看出來。”
司空澈聞言亦是緩緩一笑,然後傾身在蘇洛甯的額頭上落下一吻,“我先過去了,在那裡等着你。”
蘇洛甯點頭,“我知道。”
等到司空澈離開之後,蘇洛甯這才換了尚衣局精心趕出來的衣服,這樣正紅的顔色在這皇宮之中,就隻有皇後能穿,而今日自己就要穿上這樣的一身宮裝了,待換好衣服之後,寄雨開始給蘇洛甯梳妝,鳳钗銜珠,紅寶石垂于額間,更襯得那張絕世容顔耀眼奪目。
肌膚勝雪,玉瓷清透,待妝成之後,便是驚呆了一衆宮人,平時隻見澈王妃淡掃峨眉,不事妝容,今日這般盛裝打扮了,那種美便是驚心動魄了,難怪澈王殿下這般舍不下澈王妃,這世間還哪裡找得到另外一個這樣的女子?
等到妝扮完畢之後,蘇洛甯抱過一旁嬷嬷懷中的瑤兒,她知道司空澈做這一切是什麼意思,他是想告訴天下人,他們一家三口無論如何都是要站在一起的。
她也知道這些日子,外面有關于自己的流言很多,有很多非議,澈也是想借着這個契機,向衆人表明他的态度。
“王妃,時辰到了,我們該出發了。”
聽到外面宮女的聲音,蘇洛甯抱着懷中的孩子站起身來,好了,是時候該到澈的身邊去了。他說得對,這樣重要的時刻,自己跟瑤兒怎麼能不在他的身邊呢?
而當蘇洛甯一身紅衣抱着瑤兒出現在衆人視線的那一刹那,在場的人都是驚住了,第一反應自然是被盛裝打扮的蘇洛甯給驚豔了,什麼叫驚為天人,他們這時候算是徹底明白了,隻是……很快這些人又是醒悟過來,澈王妃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這麼盛大而鄭重的場合,女子是不能出現的。
但是,更出乎他們預料的是,剛剛接過玉玺授印的司空澈,他們剛剛登基的皇上,此時正邁步走下玉階,朝着這絕色不可方物的女子走了過來,衆人心中又是一驚,這可是大大的不合規矩啊。
而此時站在百官前列的司空景卻是緊緊皺起了眉頭,他的心裡正翻滾着綿綿無盡的恨意,今日這個場面本該是為自己準備的,可是現如今卻是自己站在這底下,看着玉階之上的司空澈接受這一切,天子,天命之子?天命是嗎?那好吧,就讓大家看看,這天命到底是如何。
在司空景陰沉的目光中,司空澈緩緩走到蘇洛甯的身邊,他看了一眼安靜躺在蘇洛甯懷中的瑤兒,然後對着蘇洛甯緩緩一笑,伸手攬過她的肩膀,就要往玉階上走。
這下衆人心中更是震撼了,這是皇上的登基大典啊,玉階之上怎麼能站一個女子?
就在司空澈要攬着蘇洛甯踏上玉階的時候,一旁的一位大臣站了出來,跪在地上叩了頭道:“皇上,萬萬不可,這是皇上的登基大典,怎麼能有其他人登上玉階,這不合規矩。”
司空澈看了一眼那位大臣,沉着聲音道:“規矩也都是人定的,有合理的和不合理的,無論什麼樣的規矩也沒有萬古不變的道理。既然今日是朕的登基大殿,而她是朕的正妻,是朕的皇後,自然要跟朕站在一處。”
司空澈站在那裡,目光明亮如炬,表情清清淡淡的,卻透露出一種讓人不敢直視的威嚴,而恰恰就在他話音剛落下的時候,有宮人匆匆來報,說是嚴華殿走水了。
而那嚴華殿是本來要在大典之後,設宴歡飲的地方,此時卻是走了水,衆人表情不由起了變化。
在登基大典上走水,這也太巧合了吧,難道是有什麼不吉利的地方?因為皇上非要帶着一個女子登上玉階,所以惹怒了上天,才弄出了這種狀況?
而這個時候卻不見司空澈的臉上有絲毫慌亂的表情,而是淡淡道:“讓禦林軍一起滅火。”然後他又是看向一旁的禮部尚書,“吩咐下去,宴會的宮殿另選一處。”
“是,臣明白。”
然而,就是因為有了這樣一個插曲,一些流言也便在京城悄悄傳開了來,其中有兩種說法,一種是,那嚴華殿之所以會走水,就是因為皇上太過寵愛蘇洛甯,連登基大典這樣重大的時刻,他都把蘇洛甯給帶在身邊,所以觸怒了上天,這才給了皇上一些警告。好讓他收斂一下,免得對這個女人寵愛太過,以至于荒廢了朝政。另外一種,也是傾向于上天降罪的,不過這個罪不是因為蘇洛甯,而是因為司空澈,他們的這個新皇帝。有人說,那先皇的遺诏根本就是假的,真的已經被司空澈給毀掉了,真的遺诏上面寫的其實是太子殿下的名字,而司空澈聯合太後他們用假的遺诏換了真的遺诏,這才登上皇位。之所以,會在登基大典的這天走水,是因為先皇被司空澈的這種行為觸怒,才這般懲罰他。
而且這兩種流言還越傳越盛,大有天下皆知的趨勢。
至于這背後到底是誰搗的鬼,司空澈和蘇洛甯心裡已經是清楚了,無非就是那個司空景,他現在已經不是太子殿下了,司空澈如今已經封了他為景王,還住在原來的府邸,隻不過把太子府,改成了景王府。
從太子殿下到景王殿下,司空景心中自然是不甘心的,除了他也沒有人能做出這種事情了,他無非就是想給司空澈的登基制造一些非議,好讓大家對皇位的事情存疑,而這其中更大的目的……司空澈心中卻也已經有了猜測。
“甯兒,外面的那些流言你都不要放在心上,時間長了,自然會煙消雲散的。”京城的百姓們最不缺少的就是新鮮的話題,用不了多久,這件事便會成了過眼雲煙了,再說了,他司空景懂得散布消息,難道自己就不懂嗎?
蘇洛甯卻是淡淡一笑道:“你先别擔心我,還是擔心擔心你自己吧,你不也是被人傳得沸沸揚揚的嗎?你怎麼樣?有沒有傷到你脆弱的小心靈?”
其實司空澈應該比自己難受吧,不管怎麼樣,在他的心裡,他還是把司空景當做他的兄長看待的,隻是如今弄成了這樣的局面,以後都不知道會發展成什麼樣的局面。
“我怕什麼,我皮實得很,這些流言可不能把我怎麼樣,我主要就是擔心你。”
“你擔心我做什麼,我之前就跟你說過了,在搬進這皇宮之前,我就已經做好了被罵成禍國殃民的禍水的準備,如今不過是提前上演了而已,我還是能頂得住的。”自己之前也是經曆了那麼多的事情,這點流言蜚語對自己來說,還真是沒什麼。
司空澈微微點頭,又是問道:“這幾天母後沒有來找過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