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老太爺正因為蘇雪雁說的話而惱怒呢,這廂又聽說蘇之牧回來了,當即就道:“他回來幹什麼?我不是說了不許他再進我們蘇家的大門了嗎?”
“老爺說他是回來給老太爺認錯的。”
老太爺愣了一下,凝眸看着那侍從道:“果真是來認錯的嗎?”這麼快?
“是,老爺說他已經跟那個女子一刀兩斷了,今日是特意回來跟老太爺請罪的。”
蘇老太爺聞言面色稍稍緩和了一些,繼而冷哼一聲,道:“請罪?我看他就是手裡沒銀子了,要是有銀子他才不會這麼快就回來呢。”
還是做父親的了解自己的兒子,蘇之牧手裡的确是沒銀子了,之前因為在惜菡面前還要強撐面子,現在是壓根就不想撐了,他連那宅子裡下人的月銀都給不出了。既然如今他已經跟惜菡決裂,也沒有必要死撐着不回家了。
“行了,讓他進來吧。”
“是。”
不多時,便看到蘇之牧低着頭走了進來,一進來就徑直跪在了蘇老太爺的面前,“父親,我錯了,您罰我吧。”
“知道自己錯在哪裡了嗎?”
“我不該聽信那女人的話,更不該在父親您的面前大鬧。”
蘇之牧恨鐵不成鋼地看着他,“你這一生錯就錯在太糊塗,也太好色,一遇到女人,什麼事情都看不清。不管是之前那蓉姨娘的事情,還是這次這個女子的事情,她們兩個一看就不是能安生跟你過日子的人,可是任别人怎麼勸你,你就是不聽啊,還以為别人是在害你。”
蘇之牧隻跪在那裡,低着頭也不吭聲。
蘇老太爺見他如此,不由重重地歎了一口氣道:“經過這次的事情,也不知道你到底受到了教訓沒有,我是老了管不了你了,你都敢因為女子跟我大吼大叫了,我這個父親做的真是失敗。”
“父親,你别這樣說,你這樣說不是在打我的臉嗎?這次的事情是我不對,不管怎麼樣,我都不該跟父親您鬧,我知道錯了,父親要怎麼罰我,我都毫無怨言。”
而此時蘇夫人和琴姨娘也都已經知道了蘇之牧回來請罪的消息,蘇夫人聽了之後,心裡也是松了一口氣,還好,那女子終于還是沒能進得蘇家的大門。
而琴姨娘卻沒有蘇夫人這般好說話了,聽到消息之後,她當即就帶了蘇雪雁去到了老太爺的院子,一進門就朝着裡面嚷道:“怎麼?上次老爺還沒鬧夠,這次又回來鬧呢?”
蘇老太爺聽見琴姨娘的聲音,便沉沉看了跪在地上的蘇之牧一眼,冷聲道:“行了,起來吧。”
蘇之牧這廂剛站起身來,就見那琴姨娘攜着蘇雪雁快步走了進來,神情中帶着幾分得意,分明是已經知道了,蘇之牧這次回來是來認錯請罪的。
“老爺不是忙着跟你那小姑娘親親愛愛的嗎?怎麼有空回來府裡?是嫌罵我們雁兒沒罵夠,今日特意回來補上的嗎?”
蘇之牧可以忍受自己父親的責罵,卻無法容忍琴姨娘對自己這般冷嘲熱諷的,自己的事情什麼時候輪到她來置喙了?她連自己的妻子都算不上。
隻見蘇之牧臉色一沉,語氣不快道:“你亂說什麼。”
“我亂說?是你自己不分青紅皂白地把我們雁兒給教訓了一頓,現在又指責我亂說,你知道不知道,本來那晟王世子跟我們雁兒已經是情投意合了,偏偏你那個小姑娘從中間跑來攪局,現下那世子殿下連想都想不起我們雁兒了。老爺不為我們雁兒主持公道也就罷了,還當着那狐狸精的面兒指責我們雁兒,說我們雁兒是誣陷她,我們至于用這樣的事情誣陷她嗎?我看老爺根本就是被那個狐狸精給迷得亂了心智。”
琴姨娘這一肚子的氣可算是撒出來了,當着蘇老太爺的面指責蘇之牧也是毫不留情,但是蘇老太爺面上卻是不快,他自己的兒子,他自己說什麼都不要緊,她一個妾室有什麼資格在這裡指手畫腳?
隻見蘇老太爺嫌棄地看了那琴姨娘一眼,接着又是看向蘇之牧,好像在說:看你自己選的好女人。
蘇之牧看到蘇老太爺這樣的臉色,也不由低下頭去,好吧,也許一直以來,自己看女人的眼光的确是不太好。
最後還是蘇老太爺發話道:“好了,這件事以後就不要再提了,但是罰還是要罰的……”隻見蘇老太爺低頭想了一下,接着道:“這樣吧,從下個月開始,接下來四個月的例銀你就不用拿了,這段時間你就好好在家裡呆着吧。”
沒了銀子,看他還怎麼在外面興風作浪,那些女子也不會往他身上貼了,這下總該老實了吧。
他說完又是看向站在琴姨娘身邊的蘇雪雁,道:“關于你說的那件事,的确是你父親錯怪了你,你也别放在心上了。還有就是晟王世子的事情,他是一個出了名的風流浪子,招惹過的女子數不勝數,他對你想來也不是真心,你也别指望着他了,省得到頭來弄得自己的名聲狼狽不堪。”
雖然他不住在京城,但是有關于司空宇的名聲他也聽過不少,這樣的男人豈是能托付的?别到頭來沒撈到魚不說,還惹得一身腥。
蘇雪雁當着的蘇老太爺的面也不敢多說什麼,隻輕輕應了一聲,但是心裡哪裡肯甘心呢。她一心想着,要是沒有那惜菡中途出現攪局的話,自己跟司空宇已經在一起了,就算是到了現下的情況,她仍是不肯放棄的。
那琴姨娘本來是打算好好奚落蘇之牧一番的,但是她看蘇老太爺和蘇之牧的表情都很是不善,一時才反應過來,這次自己是鬧得過頭了,再也不敢多說什麼了。
蘇之牧的這樁納妾鬧劇總算是收場。
出了蘇老太爺的房間,蘇之牧猶豫了半晌,終是去了蘇夫人的院子,這段時間蘇绮蔓因為趙明朗的時候始終有些郁郁的,所以對于蘇之牧跟那惜菡的事情,她也沒有怎麼在意,她自己的事情她還管過來的,哪有空閑心思去理會蘇之牧的事情。
而蘇夫人也是無動于衷,因為這些年來,她都已經麻木了,不是這個惜菡,也還會有别的女人。
看到蘇之牧進來,蘇夫人也沒有多餘的話,隻吩咐侍女沏了茶端上來,便兀自伏在桌前寫着什麼。
蘇之牧見她什麼都不說,他自己卻有些尴尬,先是開口道:“在寫什麼呢?”
“芊雅嫁妝的禮單。”
蘇之牧一驚,“嫁妝?現在就準備這些幹什麼?芊雅又還沒定親。”
蘇夫人淡淡看了她一眼,方才道:“現下還沒有定親,不過應該很快了,要是到了那時再準備就來不及了。”
“這話是什麼意思?”蘇之牧訝然道,自己不過才短短的時間不在府裡,怎麼芊雅都快要定親了?為什麼沒有人跟自己說?
蘇夫人這才放下手中的狼毫筆,看着蘇之牧表情認真地道:“太子妃懷孕了,皇後欲給太子殿下納側妃,太子主動提起了芊雅,皇後也已經召了芊雅進宮,确切的消息,應該這兩天就會下來。”
“有這樣的事情?!”蘇之牧驚訝道。
蘇夫人也隻是淡淡點頭,沒有再應蘇之牧的話。
兩日之後,宮中的司禮太監,果然拿着聖旨來到了蘇府,蘇芊雅嫁進太子府做側妃的事情便是這般定下了。
蘇芊雅看着擺在廳内的聘禮,整個人不由有些恍惚起來,她怎麼都沒想到就這短短的時候自己就要嫁人了,她以為最起碼還是等上一兩年的,原本被司空景說服的一顆心,此時竟又有些動搖起來,自己這麼做真的值得嗎?
蘇夫人看着蘇芊雅愣怔在那裡,不由上前輕握住她的手道:“不用害怕,女人啊,遲早都會有這麼一天的,娘親也是舍不得你,但好在太子殿下乃是人中龍鳳,你嫁給他,娘也放心。”
這種心情不像是當初看着甯兒出嫁的心情,想當初甯兒要嫁的是聲名狼藉的澈王殿下,而且甯兒還是被迫嫁給他的,她這個做娘的怎麼能不擔心?不傷心?跟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女兒跳入火坑無異。
不過好在成親之後,澈王殿下對甯兒倒真是不錯,就算不能說是百依百順,也是用心呵護了。
而現如今,芊雅要嫁的是德才兼備、人人稱頌的太子殿下,她更沒有什麼好擔心的了,隻是這嫁過去到底是個側妃,也不知道芊雅會不會被那個太子妃欺負,這一點倒是有些擔心。
眼看着皇室的聘禮再一次進府,成群的教引嬷嬷伺候在蘇芊雅的身邊,琴姨娘和蘇雪雁的心裡真不是個滋味兒。人家大房一個兩個的女兒都嫁進了皇室,而她的這兩個女兒連個着落都沒有呢。
因為皇後急着要給司空景納側妃,也等不了許多時候,本來側妃就算是妾室,自然比不得娶正妃那般隆重需要大操大辦,所以迎娶的日子便也就定在了年前。
于是,這段日子蘇洛甯也是忙得很,不僅要查看從各地送上來的賬本,還要幫着蘇夫人置辦蘇芊雅的嫁妝,晚上都是累得倒頭就睡。看到她這樣,司空澈也不忍心去纏她,但是心裡到底有些哀怨起來。
這日一夜醒來,蘇洛甯剛睜開眼睛,就看到司空澈用這樣類似怨婦的眼神看着她,搞得她還以為自己是做了什麼對不起他的事情。
“怎……怎麼了?”
司空澈湊上前去吻在蘇洛甯的鎖骨上,口中含含糊糊地道:“睡飽了吧?我還餓着呢。”
蘇洛甯聞言不由失笑,伸手去推他的腦袋,口中道:“别鬧了,我還得去蘇府跟我母親最後确定一下芊雅嫁妝禮單呢。”
“不去!蘇芊雅成親,你這麼忙前忙後地幹什麼?”
抵不過司空澈的執意糾纏,蘇洛甯也隻好由他去了。等她沐浴更衣,再趕到蘇府的時候已經幾近正午了,還被蘇夫人給問了幾句,蘇洛甯也隻是紅着臉敷衍了過去。
而一旁看着的蘇芊雅心中卻甚是複雜,司空澈,那是自己第一次心動的男子,可是他的眼裡偏偏就是看不到自己,哪怕他隻是給自己一個小小的眼神呢,自己都不會答應嫁給太子殿下。
為什麼所有的美好,上天給了自己的二姐?不管是蘇家的生意,還是自己心動的男人……
商議過嫁妝的事情之後,蘇洛甯也沒有在蘇府多留,蘇芊雅送她出了門口,卻見蘇洛甯蓦地回頭看着她。
“怎麼了?”蘇芊雅見她忽然回頭這麼看着自己,心中不由一顫。
“芊雅,不管之前,我們兩個之間的關系如何,但是你終究是我的親妹妹,如今你要嫁人了,我這個做姐姐的真心給你祝福,希望你能跟太子殿下白頭偕老,也希望你能一輩子過得幸福。”
“二姐……”
蘇洛甯擡手覆上蘇芊雅的肩膀,“皇家比不得尋常人家,所謂一入侯門深似海,你嫁的又是太子殿下,有多少人都在暗中看着呢,你自己要小心,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知道嗎?”
蘇芊雅聽了蘇洛甯這話心中也不知是什麼滋味兒,隻是斂着眸光,微微點了點頭。
她想,這一刻或許是這麼多年來,她們姐妹兩個最親近的一刻吧?
這般忙忙碌碌,終于到了蘇芊雅嫁進太子府的日子了,因為不是正妃,所以儀式要簡單得多,隻是請了親近的一些人在太子府吃了喜酒。
蘇绮蔓作為新娘子的親姐姐是陪着蘇芊雅一起去到太子府的,而蘇洛甯則是跟司空澈一起去的,身邊還跟着蘇雪彤。
本來蘇洛甯也是猶豫着要不要帶蘇雪彤一起去,畢竟要是去的話,一定會遇到蘇绮蔓的。但是同是蘇家的女兒,蘇芊雅嫁人了,以後姐妹再想聚在一起也就難了,不管平日裡姐妹感情如何,總是要去賀一賀才好。
下了馬車進到太子府,裡面的客人還都沒到,蘇洛甯作為蘇芊雅的娘家人是來得早的。
留了司空澈在前廳,蘇洛甯帶着蘇雪彤去了後院蘇芊雅暫時休息的客房。
這廂還未進去,她們就在門口遇到了太子妃,見太子妃臉色蒼白的樣子,蘇洛甯心中也是有些複雜。
太子妃見了她隻是輕輕點了點頭也沒有說話,徑直轉身走開了去。而蘇洛甯在心中輕輕歎了一口氣,便是跟蘇雪彤一起走了進去。
那本來陪在蘇芊雅身邊的蘇绮蔓見她們二人走了進來,目光不由落在蘇雪彤的身上,眼神中猶是憤怒難平。蘇雪彤見她這般看着自己,不由往蘇洛甯的身後躲了躲。
蘇洛甯卻仿佛沒事兒人一樣,笑着跟蘇绮蔓道:“今日辛苦你了。”
蘇绮蔓這才收回目光,淡淡道:“自己妹妹出嫁,我有什麼辛苦的,隻不過庶出的女兒應該是沒資格來這裡的吧?甯兒,你今日帶她過來是什麼意思?”
蘇洛甯側頭看了一眼身後的蘇雪彤,然後才輕聲道:“今日是芊雅大喜的日子,我們就别計較這麼多了吧,我們幾個都是蘇家的女兒,身上留着相同的皿,不管嫡女庶女,終歸都是親姐妹,不管往日怎麼樣,就今天一天,我們好好相處不行嗎?以後這樣的日子也不會再有了。”
洛甯說完,俯身去握蘇芊雅的手,“恭喜你,芊雅。”
“多謝二姐。”大紅色的喜帕下傳來蘇芊雅淡淡的聲音,辨不出悲喜。
漸漸的,太子府的賓客多了起來,蘇洛甯作為澈王妃也不能一直躲在這裡,便是帶着蘇雪彤走了出去。
沒走多遠,她卻又是碰到了太子妃,卻見那太子妃正站在一間房間的門口笑着看向蘇洛甯,見蘇洛甯走近,她這才開口道:“知道這裡是哪裡嗎?”
卻也不等蘇洛甯的回答,那太子妃徑自道:“是太子的書房。”
蘇洛甯面色一變,片刻之後卻是緩緩道:“我得走了,司空澈找不到我要着急的。”
太子妃自嘲似的一笑,“是啊,一會兒見不到你,澈王殿下就會着急得跟什麼似的。可是,蘇洛甯,你早晚也會有像我這樣的一天的,難道你以為你懷孕的時候,皇後就不會讓澈王殿下納側妃了嗎?不,皇後根本就等不到你懷孕,你猜皇後娘娘什麼時候會将郞依蘭的事情跟你挑明白?”
一旁的蘇雪彤不解地看着那太子妃,為什麼她從這太子妃的眼神裡看出了深深的敵意,她為什麼要對二姐有敵意,她跟二姐有什麼仇嗎?
衆位賓客到齊,蘇绮蔓這才扶着蘇芊雅走了出來,此時太子司空景和太子妃已經在主位上坐下,按照祈靈國的規矩,凡妾室都不能跟新郎行拜堂禮。太子側妃也算是妾室,所以她隻能跪在地上給司空景和太子妃敬茶,便算是進了太子府的大門,成了太子的側妃。
不過禮成之後,太子要牽着側妃回去已經布置好的新房,另一邊蘇绮蔓則是小心翼翼地扶着蘇芊雅,以防她看不清楚腳下的路而跌倒。
但是就在這轉身之間,蘇绮蔓眼睛掃到圓桌旁,蘇雪彤竟然坐在了趙明朗的身旁,兩人此時不知正在低頭說些什麼。
蘇绮蔓本就對蘇雪彤怒火未消,此刻見此情形,更是怒火中燒,恨不得再上去打蘇雪彤一個巴掌。正看見一旁那端着茶水的侍女剛好經過,蘇绮蔓來不及多想,看準時機,身子一動,竟是撞在了那侍女的身上。
那侍女被這突如其來的外力給撞得站立不住,手中的茶盤也是托立不穩,那盛着熱水的茶盞頓時朝坐在那裡的蘇雪彤飛過去。
侍女被這意外的狀況給吓得驚叫一聲,而蘇洛甯一下子反應過來,已經眼疾手快地伸手推開了身旁坐着的蘇雪彤,茶盞便是摔在了已經布好飯菜的圓桌上。
蘇雪彤幸免于難,可是蘇洛甯的手背卻是被潑出的熱水燙傷。
“你沒事吧?”
“你沒事吧?”
兩道聲音同時傳來,均是帶着緊張的意味,而兩隻手同時也伸向了蘇洛甯那被燙紅的手背。
其中一隻是坐在蘇洛甯身邊的司空澈的手,而另一隻則是……太子司空景的。
這情形……有些詭異啊,在座的一衆人不由看愣了。
隻見蘇洛甯輕輕掙開他們兩人的手,輕聲道:“不礙事的。”
司空澈深深皺眉,“怎麼不礙事?都紅成這個樣子了。”
而一旁的司空景則是吩咐人去取了藥膏過來,其他人見這情形,心中都是不由暗自嘀咕起來,這眼前的究竟是個什麼情況啊?太子殿下他怎麼好像很緊張澈王妃?這其中該不會有什麼隐情吧。
“殿下,藥膏。”侍女匆匆取來燙傷藥膏遞上。
還未等司空景伸手,司空澈卻是一把接過來,旋開蓋子,伸手沾了藥膏輕輕塗抹在蘇洛甯被燙傷的手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