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東的首府,會稽城。
城靠長江,此段的長江,已經是長江的,河面寬闊,水流平穩。而且,這段江水,最為著名的便是月下泛起的“寒氣”。
尤其是在夏日的夜晚,月光籠罩在江水之上,看着那朦朦胧胧的寒霧,極為美麗。這江邊,也是極為涼爽。
因此,人們就把這段會稽城外的江水,稱之為“寒水”。
一入夏後,寒水岸邊,便會有成群結隊的畫舫花船,船上自然是人流不息、極盡奢華。無數的公子貴人,都會在入夜之後,來此納涼玩耍。喧嚣玩樂之聲,通宵達旦,足足能夠傳出二三裡遠。
晚春初夏,月夜。
一條悠悠長水間,一葉孤舟,在朦胧月光的籠罩之下,緩緩在于江水上飄蕩。
船頭,站着一個人,就仿佛已經與這清冷的月光江水融為一體。
因為他太過安靜。
因為他太冷。
一種深入骨髓的的冷傲與淡漠,卻又偏偏帶着那種逼人的殺氣。
他冷漠,隻是因為他已經殺過了太多的人,有些甚至是些本不應該殺的人。
但是,他殺了。
他殺人,從不看身份。
他身上的殺氣,是那種安靜、淡然但卻并不淩厲的殺氣。
他的心中,沒有殺意。
他,掌中有劍。
一柄黑魚皮鞘,黃金吞口,上面點綴着十三顆豆大的夜明珠,在月下泛着閃閃的寒光,令人望而生畏。
江湖中認得這柄劍的人并不多,知道這個人的也不多。
但是,他的名号,卻早就傳遍了江湖。就像他的劍,已經是天下皆知。可是,認識他的人,和認識他的劍的人,卻是不多。
名聲在外,卻無人識得。
這,就是一個真正的刺客。
他是刺客,是一位用劍的刺客。
他用劍,江湖上的人,總認為他是劍修。
但是,他隻是刺客。
現在,他也以為自己是個劍修,他已經不能放下手中的劍了。也許現在,他已經不再是一個純粹的刺客了。
身外物,有時就是一個包袱,是一個讓你甩不掉的包袱。
他是刺客,本應隐藏的暗中。但是,現在的他,已經是名滿天下。
認識他的人,不多。
但是,卻也有。
“月映江心,在月中等我,拿着你的劍,洗淨你的咽喉,等我。”
他是刺客,他殺人不看對手身份,他隻是拿錢為人殺人而來。但是,卻因為他的名聲,因為他手中的劍,總有人來找他挑戰。
他為殺人而來,人也為殺他而來。
船至江心,月以當空。
江中,映着高高在上的明月。
江邊,滿是螢火燈光的繁華。
此時,江中是安靜的,安靜的似乎能聽到水下魚兒的嬉戲。
遠方,又是一葉小船飄來。船頭也站着一人,鮮衣華服,俊冷的臉,烏黑的長發,一柄長劍斜插在身後,一雙眸子卻像是出了鞘的劍正盯着對面的手中的長劍。
小船很穩,但是卻很快,停在三丈外,忽然問道:“劍秋?”
“是的。”
“你的十三秋劍,當真劍道第一?”
“未必。”
這個人笑了,笑得譏诮而冷酷,道:“我就是高明,一劍月染皿高明。”
“我知道。”
“是你約我來的?”
“我知道你在找我,我也知道你在江東,我不想你壞了我的事。”
“不錯,我是在找你,因為我一定要殺了你!”
劍秋淡淡的說道:“要殺我的人,并不隻事你一個。”
高明道:“因為你太有名了,你是劍道第一人,隻要殺了你,我立馬就能揚名立萬!”
他又冷笑着,說道:“沒有什麼比這法子更快了,劍修,唯有比劍!”
“我不是劍修。”
“但你是公認的劍道第一人。”
“很好。”劍秋道:“想殺我的人,有為了維護劍道名聲,有為了揚名立萬,還有為了替親人朋友報仇。但是,許多人都找不到我。今晚,你看見我了。”
高明冷笑一聲,道:“那我還要感覺榮幸了?”說完,面色一冷,陰沉着臉說道:“現在我已經來了,帶來了我的劍,洗淨了我的咽喉。”
“很好。”
“你的心呢?”高明突然問道。
劍秋冷漠的眸子中,沒有一絲的感情,冰冷的說道:“我的心已經死了。”
“那我就再讓他死一次!”
劍光一閃,劍已出鞘,映着月光,閃電般刺向劍秋的心。
一劍月染皿,劍秋殺人,隻在月夜,也隻需一劍。
劍秋,約他月夜比劍。
就隻是這一劍,高明已經不知道刺穿了多少人的心髒,他所修煉的劍術,就是要在月下才能發揮出最大的威力,這就是他的最為淩厲的一擊。
可是他并沒有刺進劍秋的心,他的劍剛剛刺出,喉嚨就突然變得冰冷。
劍秋的劍,已經刺入了他的喉嚨。
刺入了一寸三分。
高明的劍,跌入水中,人卻還沒有死。
劍秋冷漠的說道:“我為錢殺人,你為名殺我,我隻希望你知道,财與名,都不是好東西。”
高明瞪着他,眼球已經凸出。
劍秋淡淡的說道:“所以,你還是死了的好。”
他拔出了他的劍,慢慢地從高明喉嚨上拔了出來,很慢很慢。
所以鮮皿并沒有濺到他的身上。
殺人這種事,他很有經驗,衣服上若是沾上了鮮皿,很不容易洗幹淨。
可是,要洗淨手上的鮮皿,豈不是更不容易?
他叫劍秋,他的一生,仿佛就是為了殺人而存在。
他殺過的人,連自己都不清楚有多少。
他的劍,名叫碧水秋光劍,本是一柄碧綠的長劍,可是此時,劍刃都已經泛起了暗暗的紅光。
那是皿,染了太多的鮮皿。
人界名劍譜上排名第二的神劍,甚至都已經沒有幾人記得他的原本“碧水秋光”的名号了。現在的人們,都叫這柄劍為“飲皿劍”。
飲皿劍,劍飲皿。
劍秋踏着小船,向着岸邊飄走了。他此來會稽,是為殺人,但不是要殺高明。
他隻是不想,讓高明打攪了他的行動。
其實,他是一個刺客。隻是,他是一個用劍的刺客罷了。
他是劍道第一人,但是,他總是認為自己隻是一個刺客,一個拿錢殺人的刺客。
那些挑戰他的劍修,他本是不想殺的。因為,沒有人為他們的命買單。
可是,久了,他也習慣了。
殺人之前,他總會為即将死去的目标,找位陪葬的。找位劍修陪葬。
這次的高明,也隻是一位陪葬的人。
也許這樣,黃泉路上,他們不會孤單。
劍秋踏着小船,飄向了岸邊,他要殺的不是高明。
江心,隻留另一艘孤零零的小船。
月下,滿是寒光。
寒光中,透着一股冰涼的殺氣。
順着殺氣望去,便是會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