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五九章
“果然是人死如燈滅,人走茶便涼啊!”
楊尚荊抖了抖手中的聖旨,看着拂袖而去的太監,一臉的MMP最終化作了一句老生常談。
太特麼紮心了。
他這邊還打算把請辭的文書遞上去呢,結果剛剛看完忠叔讓人組的稿件,封上了火漆要往經師送呢,那邊負責水上巡查的台州衛水軍千戶所的兵丁就過來報告,欽差的隊伍離着這裡還有二十裡路。
嗯,正五品的兵部郎中,到正四品的詹士府少詹士,可就從吏部直管直接上升到了皇帝直管了,再加上詹士府又是個要害的清貴部門,所以皇帝為了這個少詹士派個太監下來傳旨,自然也是理所應當的了。
内廷裡面當然有外朝的人,然而皇帝欽點,下來給他這個眼中釘、肉中刺下旨的,肯定是内廷的親信,或者說,是王振這一系之中的鐵杆,哪裡能給楊尚荊一個好臉色看?方才這欽差,可是連皮笑肉不笑的功夫都省了,寒暄更是一句沒有,公事公辦地宣旨之後,連受賄的機會都沒給楊尚荊,轉身就走。
所以在楊尚荊感慨完了之後,忠叔有點兒悲哀地表達了贊同:“少爺所言不錯啊,這京中衮衮諸公,是打定了注意要讓少爺入彀啊。”
這是從時間差上分析出來的。
現在楊尚荊在京中的耳目,多是從楊榮曾經的故舊、門生口中獲得消息,然後即刻南下報信,以正常的情況,朝議過後,到拟旨、頒發、派人南下,會有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要用來走流程,然而在這麼長的時間裡,沒有任何消息,直到欽差快要南下了,這才把消息傳過來。
這就證明,朝廷裡面那些楊榮的故舊,是收到了整個外朝的壓力了,要的就是利用這個時間差,把楊尚荊困在裡面,否則楊尚荊突然有了什麼變數,對外朝來說可不是什麼好事兒。
“宣旨是宣旨了,改作的樣子,還是一點兒不能少了的。”楊尚荊冷笑了一聲,到了這個時候,他也算是看淡了,左右不過是甩開膀子一頓砍,再想那麼多,自己就把自己的思路給束縛了,“既然臣是賢臣,那麼君……就必定是明君,曆史書上可都是這麼寫的,所以這三請三辭的戲碼,該演的是不能落下的。”
“少爺的意思是?”
“将還沒寄出去的文書重寫一份,隻說‘戬觀沿海飽受倭寇荼毒,黎民流離失所,不敢分心二用,惟願平滅倭寇,不負皇恩’便是了,哦,對了,順帶着把黃岩縣縣令的那份薪俸也給辭了,隻說這黃岩縣百姓貧苦,不可多有靡費。”
楊尚荊說完這話,也沒擎着聖旨,隻是一隻手抓着,如同拎着一袋兒垃圾一樣,向着後院走去:“去找人弄個書畫的匣子來,這聖旨大抵是馬性和起草的,筆力虬勁,倒是可以收藏一番。”
忠叔聽了這話,眉頭就是一陣的亂蹦跶,自家這少爺……難不成失心瘋了?這可是不把皇權放在眼裡啊,尋常人家拿了聖旨,哪個不是小心翼翼地供起來?這特麼……一個書畫盒子就打發了,為的還不是聖旨本身,而是上面大學士馬愉的字兒!
這個話要是傳出去,藐視君上、無君無父的罪名可就瞬間就砸下來了,别說楊尚荊自己的,就是整個楊家都得死球。
所以忠叔連忙說道:“少爺,這畢竟是聖旨……”
“這上面除了馬性和的字兒,剩下的還不是随随便便就弄出來的?一塊黃綢子,拿着蘿蔔雕的大印往上面一蓋,也就行了嘛。”楊尚荊還在胡言亂語,左右現在旁邊也沒人了,忠叔還能賣了他不成?
忠叔苦笑了兩聲:“少爺,慎言,慎言啊。”
楊尚荊就歎了口氣,在這樣一個時代背景下,皇權的确就是一切,不遵循這個,好像真的會被吊起來打,這種瘋話當着忠叔這種絕對忠誠的人說說還好,換成下一個,立馬就給你買了換銀子。
所以他很随意地将手中的聖旨丢給了忠叔,口中說道:“那便交由忠叔處置罷,備倭衙門那邊,戬還有些事情要做的。”
忠叔接過聖旨,小心翼翼地端着,看着楊尚荊的背影,也隻能歎了口氣,隻當楊尚荊這是因為被賣了,心裡有點兒抑郁。
再說楊尚荊脫了接旨時候穿的朝服,換了一身相對清爽的公服,出了縣衙的大門直接奔着備倭衙門去了,他這邊接旨的事情可瞞不住人,他得過去看看備倭衙門那邊的官兒的反應。
畢竟備倭衙門裡面可不是縣衙這邊的面瓜,最高不過是正八品的縣丞,别說什麼朝堂上的根基了,就連布政使司的根基都沒有,對朝堂大事一無所知,那邊能夠在南京兵部、戶部混日子的,根子或許不硬,腦子卻是必須有的。
眼瞅着楊尚荊帶着人馬,浩浩蕩蕩地出了門的背影,黃岩縣主簿馮毅就站在了縣丞黃成的身邊,伸出右手,比了四個指頭,壓低了聲音,帶着一臉的驚異,問道:“這就……四品了?”
黃成臉上的震撼也是遮掩不住了,楊尚荊剛來的時候,不過是個正七品的縣令,結果不到半年的功夫,直接就成了正五品的兵部堂官,雖然是南京兵部,卻也是他這個正八品的縣丞這輩子都隻能仰望的高度。
然而楊尚荊帶給他的震撼一直在繼續,這才轉過年來,二月都沒過去,直接就從正五品提拔到了正四品,又是一個二連跳,詹士府少詹士……如果硬要拿着東宮屬官對應朝廷百官的話,這已經可以摸到六部尚書的邊兒了。
“郎中……不,是少詹士簡在帝心,乃是我黃岩縣百姓的福澤啊。”黃成咽了口吐沫,沉聲說道,“你我二人,還要緊跟少詹士步伐才好。”
說完這話,也不等馮毅有什麼表示,他自己一個轉身,直接奔着縣丞的值房去了,眼中的神色異常的複雜,有一點疑惑,也有一點慶幸,隻不過更多的是決然,馮毅站在原地,看了看黃成的背影,一臉的迷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