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八章
這邊楊烨和沈星還在對這楊尚荊殷勤囑咐,那邊就傳來了鄭文義故作穩重、但難掩驚慌的聲音:“不好了,那個家丁服毒自盡了!”
一聽這個,别說楊尚荊了,就是楊烨、沈星二人都跟着打了個寒戰,無他,服毒自盡這個說法聽着尋常,實際上需要太大的毅力,一般不是什麼死士,都不會用上這種手法,然而三個人絞盡了腦汁,也想不出這個家丁到底可能是誰的死士。
死士,顧名思義,敢死之士,他們和一般将領的門客啊、家丁啊之類的還有不同,後兩者最多是不怕死,而死士則是眼中根本沒有生死,而且絕對忠誠,一般而言,想要養幾個合格的死士,必須要有足夠龐大的勢力,就楊尚荊身處的建安楊氏而言,家丁什麼的可以一抓一堆,但是死士能找出來十個八個,也就不錯了。
可是遍觀黃岩縣全境,勢力稍大一些的黃家被楊尚荊整個滅族了,體量上和黃家仿佛的張家,全族男丁被抓緊了縣衙大牢,然而他們連屁都不敢放出來一個,這兩家要是真有死士,也不至于被楊尚荊玩得這麼慘,至于其餘的幾家,就更不可能了,要是連死士都能養得起了,誰家也不會屈居黃、張兩家之下。
再想想毒死劉琪的劇毒,楊尚荊的臉色都有些發綠了,純粹是後怕,要是那種劇毒下到了他的飯菜裡面,他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要知道他上任最初的那段時光,家裡的廚子沒有跟上來,他的所有晚餐都是從外面酒樓裡買來的,這要是有人給他來上一點兒,隻怕是當場死亡都是最好的結果了。
畢竟就大明朝這醫療條件,砷中毒之類的病症,就憑着黃岩縣這幾個二把刀的醫生都未必認得出來,就更别談什麼解毒的方法了,到時候他最好的選擇,恐怕就是讓身邊兒的人給他來一刀,少收一點兒罪。
“難道是……兩京中人?”
說着話的是沈星,不過語氣也是頗為猶疑,在來之前,他也大略了解過楊尚荊的身世和過往,再加上軒輗提點過幾句,也能猜出個大概,所以這才說出這般話來,畢竟楊尚荊是的罪過内廷的,而現在大明朝勢力最大的家族就是老朱家,也隻有他們能眉頭都不皺一下,直接派出來一個死士,坑楊尚荊一把。
可是話說出來,還是沈星先來了一個自我否定:“若這家丁真是錦衣衛或者是東廠派出來的探子,根本沒必要把自己弄死之後,嫁禍給尚荊賢侄,直接把原本的事情寫成密折遞上去就是了。”
話沒說盡,但在場三個人都知道其中的意思,楊尚荊屠盡黃家滿門的一系列操作,說白了還是有瑕疵的,如果不是仗着有人幫忙遮掩,下來一個禦史之流的官兒,就能給他定一個濫殺無辜,至于嫁禍這個詞,用的也很考究,對方沒有直接奔着楊尚荊去,肯定就是要等到京師來人了之後,利用這個家丁坑楊尚荊一次。
這是一個充滿矛盾的家丁,他沒有趁着劉琪喝酒的功夫,悄無聲息地把毒下到酒裡面,而是選擇和外人合夥脅迫劉琪飲下毒酒,最後自己服毒自殺,京師派來的人隻要偏向王振代表的内廷,不僅不可能是忽略這一點,反而要牢牢抓住了這一點,然後一點點将“黃家私藏甲胄,蓄意謀反”的結論推翻,勁兒直接把楊尚荊打翻在地。
楊烨挑了挑眉毛,沒有立即出聲,而是在沉吟片刻之後,這才沉聲說道:“官場有官場上的規矩,現在無論是外朝還是内廷,都很克制,隻是使用着官面上的手段,搞人贓并獲之後,才真正痛下殺手,他們沒來由地再來挑戰這一規則。”
聽了這話,楊尚荊和沈星都禁不住點了點頭,楊烨這話算是話裡有話,那個“再”字用得十分恰當,畢竟之前就有人不講規矩過,就是那個浙江鎮守太監,為了讨好一番王振直接買兇殺人,然而他現在已經被弄死了,還讓皇上和整個内廷遭受了外朝的集體攻讦,内廷那些人沒來由還來挑戰這種潛規則。
“人家寫柯南的時候,也隻敢喊‘兇手就在我們中間’,可是到了我這裡,怎麼就成了‘兇手的屍體就在我們中間’了?這不科學啊。”楊尚荊一邊兒沉思着,還有閑心吐槽,“我是來大明朝踐行辯證唯物主義和曆史唯物主義,建設有大明特色的封建帝國主義官僚政治體制的,怎麼畫風一變就成了懸疑破案了?”
眼看着楊尚荊不說話,楊烨便轉過頭來,對他說道:“不若這樣,賢侄可從附近衛所調些人手,持強弓硬弩守衛縣衙,免得被宵小之輩鑽了空子。”
楊尚荊聞言擡起頭來,臉上都是意動的神色,無他,現在這個做官兒的環境實在是太差了些,太不安全,有衛所士卒幫忙看守縣衙,也能讓對方投鼠忌器。
不過旋即他就否定了這個想法,很鄭重地說道:“此事斷然不可,若是下官現在就去調動衛所官軍進入縣衙,無疑是在向對方示弱,況且隻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
說白了還是大明朝的科學技術手段不發達,尤其是檢測食物有沒有被下毒的手段太少,基本就是銀針刺一下看看有沒有變黑、喂狗看看能不能把狗毒死這種粗淺辦法,可是銀針這東西主要針對砒霜,或者說砒霜裡面沒有提純出來的硫,就現在劉琪這個死法,誰知道那砒霜裡面是摻了東西,還是已經提純到了一定地步?他可沒有冒死嘗試一下的勇氣。
至于喂狗……先不說怎麼把人家看門的大狗一批批收上來,單單是是不是從縣衙裡面時不時地扔出來幾條死狗,還是被毒死的狗,再加上縣衙裡帶弓而走的衛所士卒,就不知道老百姓們能傳出怎樣的風言風語了。
“賢侄打算如何去做?”楊烨沉聲問道,眼睛不自覺地眯了眼睛。
楊尚荊頓時就有些咬牙切齒:“當然是打草驚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