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九零章
楊尚荊這邊問完了話,劉員外癡肥的身軀就蠕動了一下,剛剛那幾個衙役打他打得,的确是沒有留手,都知道自己的老大要折磨一下這個人了,誰還能給自己找不痛快了不是?所以這二十闆子下去,雖說不至于要了命,也能讓他在床上好生趴上幾天。
很吃力地擡起頭,這劉員外哆嗦着,讓自己有了一個像是跪着的跪姿,哆嗦着磕了兩個頭,然後有氣無力地說道:“郎中……郎中饒命啊,小民……小民知罪了。”
楊尚荊搖了搖頭,歎了口氣:“本官又不是甚麼暴虐無道的昏官,又如何能決斷得了你的生死?這世間能決你生死的,也不過是我大明的王法罷了,你這般說辭,真的是中了舉人的讀書人?孔孟之道……難不成都被你吃盡了肚子不成?!”
狠狠地一拍驚堂木,楊尚荊接着說道:“如此目無王法,本官若不給你個教訓,隻怕這公堂之上,再無什麼王法了。來人呐,上夾棍!”
劉員外癡肥的身子抖得更厲害了,這會兒也顧不上什麼屁股疼不疼了,跪在上就是一陣拼命地磕頭啊,腦門子上都濺出皿來了,十指連心啊,夾棍那玩意把手指頭一夾,那當真是生不如死――雖然之前沒挨過這個,可是之前他出門讨債的時候,可是給那些泥腿子身上用過這東西的。
當時聽着泥腿子們的慘叫,他還挺快活的,可是想想那種疼法兒要是落在了自己的身上,他真的能疼得再尿出來一次。
所以他一邊磕頭,一邊用最大的聲音喊道:“承蒙郎中提點,小民深感昔日罪孽深重,上不能報效國家,下不能安定鄉裡,空讀了數年的聖人教誨,卻讓鄉裡受苦,怨聲載道,小民……小民願盡散家中浮财,以表心中愧疚之意啊!”
花錢消災,這是最現實的,也是最有用的辦法,楊尚荊拿着他橫行鄉裡、搜刮民财的罪名做文章,那麼他就幹脆把家中的浮财散個幹淨,然後把一頂“教化有方”的大帽子扣在楊尚荊的頭上,這樣鄉裡的老百姓得了好處,楊尚荊也得了好處,總不能再治他一個重罪了吧?
然而他還是算錯了路數,楊尚荊哪裡是沖着他家裡的那點兒浮财去的,當時搜刮一個黃家,都沒搜刮出太多的浮财來,搞個巡檢司擴大化,都要從其他的鄉賢們手裡敲竹杠,更何況這麼一個小小的劉家了?
這年月,地主們得了什麼銅錢,融成了銅錠,埋地下;得了什麼銀子,融了,埋地下;得了點兒金子,還是融了,埋地下。
而這種鄉下的土财主,你想要從他手裡鬧點什麼奇珍異寶之類的,那更是天方夜譚,所以他們手裡那點兒浮财,就是有,也有限,把這些玩意散盡了,根本算不上什麼傷筋動骨,到時候擱地底下掏出來倆銅瓜、銀瓜之類的,瞬間就滿皿複活了。
楊尚荊要拿的,是整個劉家,包括他們的宅邸、田畝、浮财,一擊埋在宅邸、田畝下面的各種金屬瓜,更深一層地,是想讓其他的鄉賢受到一定的震懾,不說以後不敢做什麼剝削之類的事兒了,最起碼,今年也得做出來點兒實事兒。
所以楊尚荊點了點頭:“正所謂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這幾個字兒吐出來,劉員外就覺得整個大堂裡面都亮堂了不少,甚至楊尚荊的臉上都浮現出了一層慈悲的金光,這話……是不是他老劉家就能翻身了?
然而楊尚荊随即搖了搖頭,歎了口氣:“可是大錯已然鑄下,僅剛剛衆多鄉民控訴,你便殺傷了多少人名?那數家失蹤的人口,又如何能在九泉之下瞑目?!”
劉員外打了過哆嗦,就看見楊尚荊擡起了驚堂木,往下一拍:“來人呐,将先前諸位鄉親所錄的口供拿下去,讓這賊子簽字畫押!”
一個皂隸颠兒颠兒地拿起了口供跑了下去,送在了劉員外的身前:“劉員外,畫押吧。”
畫押這種東西,本來是給不識字兒的黔首準備的,可是現在劉員外這個狀态,也就能畫押了,簽字兒……他手都拿不起筆來。
看着面前的狀紙,劉員外顫顫巍巍地舉起了手,這一瞬間,他其實挺想把這張紙搶下來,然後直接吞進肚裡或者幹脆撕碎的,這招在之前幾任縣官的任上,黃家的狗腿子就這麼幹過,因為黃家太硬棒,因為那一任縣令太窩囊,還真就給那個狗腿子脫了罪。
可是現在暖閣裡面坐着的楊尚荊,是原來那個面瓜一樣的縣令麼?
想到這裡,劉員外面若死灰,顫顫巍巍地舉起了手,哆哆嗦嗦地将手指頭摁在了上面。
眼看着皂隸将口供送了回來,楊尚荊點了點頭,歎息了一聲:“須知,國法如爐,人命關天啊,你既然殺傷了人命,觸犯了國法,就休怪本官将你拿下問罪!”
一拍驚堂木,楊尚荊吩咐道:“來人呐,将劉家之人盡數收押,待本官找齊了罪證,一并懲處!”
一個皂隸應了一聲,跑着下去傳信兒了,現在就備倭衙門的兵丁等在門外,隻等楊尚荊這邊一聲令下,那邊帶着備倭衙門的大隊人馬就直接抄家。
眼瞅着劉員外面如死灰地被拖下去治傷了,楊尚荊把臉扭過去,看向其他的五個地主:“今歲浙江大雨,江河滿溢,一茬秋糧盡數付諸東流,幸賴陛下仁德,免了浙江今歲的秋糧田賦,隻是這貧家莊戶,卻也是不能支撐了。”
指了指劉員外的背影,楊尚荊歎了口氣:“諸位都是明事理的,斷不至于如他這般趁火打劫,做了朝廷的亂臣賊子,想必也已經把今歲債務免除的話放下去了吧?”
稍微一頓,楊尚荊的臉上露出了笑容:“若是已經盡數放了下去,本縣的黔首今年也便能過了一個好年,本官來說也好向浙江布政使司上書,給諸位請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