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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四四章 态度(中)

正統天命 聿天 2233 2024-01-31 01:12

  慶元縣的縣令姓陳,是永樂年間的舉人,不過他明顯沒有楊士奇那麼好的運勢,更沒有楊士奇那種才學,是托關系遞銀子的,這才增補到一個典史,然後一點點爬到了縣令這個位置上的。

  按照大明朝官吏升遷的基本法來說,這位陳縣令,這輩子也就是個縣令了,隻要在這縣令位子上緻仕,回家之後也算得上是一方“鄉賢”了,百裡侯做不得,三裡五裡還是沒問題的。

  不過也正是因此,這位陳縣令在做官的時候,講究的也是一個“熬”字訣,小火慢熬,不愠不火,換句話說,就是随下面怎麼鬧騰,隻要不出人命案子,恩,不對,隻要是人命案子沒有捅到他的桌案上,他是絕對不會去管的。

  畢竟慶元縣這地方這年月,什麼礦賊啊,流民啊,菇農啊,香堂啊,多不勝數,鬼知道背後有什麼玩意,萬一管了不該管的,他今後的日子咋過?

  縣太爺這麼給面子,下面的各路鄉賢地主也是給面子的,換句話說,地方上安定團結,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色,除了城裡偶爾有小偷小摸的被抓住之外,縣城外的治安那是相當的“良好”。

  畢竟嘛,沒有被發現的問題,那就不是問題。

  就憑這這一手,哪怕是礦賊蜂擁的年月,慶元縣的治安也是異常的良好了,所以當時負責考績的分巡道官員直接就給了個上上的考語。

  雖然這個考語吧,也就是錦上添花的玩意,并不能讓一個永樂年間的老舉人更進一步,去杭州府挂職什麼的,但是呢,能讓他的屁股坐的更安穩。

  于是乎,他這種“小火慢熬”的手法,就更讓他發揮到了極緻。

  換句話說,兩眼一抹黑。

  于是乎,當慶元縣東北喊殺震天,一票江湖豪傑被楊尚荊手底下的騎兵砍得哭爹喊娘的時候,他還窩在縣衙裡面和師爺下棋,暢想着下次考績的時候能不能再拿一個上上,然後換個好點兒的地方繼續小火慢熬。

  畢竟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慶元縣這個地界都算亂的,他又沒有楊尚荊那麼梆硬的靠山,更沒有楊尚荊渾水摸魚的本事,還是找個安穩的地方悶聲發大财比較好。

  結果沒過多會兒,本縣所屬百戶所的一個總旗一腦袋汗地跑了進來,那邊的小厮和衙役攔都攔不住,正想着怎麼落子的陳知縣當即被打斷了思緒,轉過頭來,一臉的不悅:“劉總旗,何事慌慌張張?”

  文貴武賤嘛,所以陳縣令擺擺譜,還真沒什麼問題。

  然而今天這事兒有點兒大,鬧不好大家都得跟着掉腦袋呢,這會兒誰特麼還管貴賤?

  就看這劉總旗,跟身進步,雙手一擡,直接就把棋盤給掀了,這個陳知縣拿手點指,氣得直哆嗦,特麼觀棋不語真君子,你這是沒說話,直接掀棋盤算什麼?老夫要有那個複盤的智商,還在這作知縣?

  然而劉總旗壓根兒沒管這茬,這種縣令就是棋瘾犯了,欠教育,欠吓唬,所以他直接喊道:“陳知縣,禍事了!那詹事府少詹事,楊戬楊尚荊,方才在東北被劫了道,據說有上千的流匪!”

  這陳知縣當即一哆嗦,别說伸出來的那根胳膊和手指頭了,整個人都在顫抖:“上……上千流匪?!”

  “那楊少詹事手下的兵丁去衛所說的,如今楚百戶已經帶着人去了!”這劉總旗直拍大腿,“陳知縣也要趕快去啊!”

  這話剛說完,陳知縣兩眼一翻,直接暈過去了。

  他可沒心思問楊尚荊死了還是沒死,人在他的地界上出了事兒,别管死還是沒死,他都得擔着點幹系,可以這麼說,這事兒一出,丢了腦袋上的官帽子都是小事,搞不好連腦袋都得一塊兒丢了。

  一旁的丫鬟、家丁吓得直哆嗦,一邊喊着叫郎中,一邊過去給陳知縣掐人中。

  這個師爺雖然廢柴了一點兒,可好歹也是見過一點兒世面的,因此沒有去管陳知縣,開口問道:“劉總旗,不知這楊少詹事,如今是死是活?”

  死活問題是個大問題,如果人死了,一切都完了,到時候自家老爺銀子都送不出去,朝廷上想捏死他的人得排隊;如果人沒死,那還有的商量,錢送到位了,多少還能有點兒緩和的餘地,整不好還能鬧個提前緻仕什麼的,把官聲給保住了。

  “那備倭衙門的兵丁身上雖有皿迹,卻并不慌張,話裡話外全是自得的意味,想必那楊尚荊是沒什麼大事的。”

  劉總旗猶豫了一下,到底是沒敢把話說死了,不過饒是這樣,這位師爺也松了口氣,回轉的餘地有了,總歸是好的。

  于是他轉過身去,趴在陳知縣的耳邊呼喊:“老爺快醒醒,事體雖有,卻也大不到哪兒去,楊少詹事沒甚麼事情。”

  陳知縣本來以為自己是死定了,躺在地上醒過來都不愛睜眼,一聽這話,松了口氣,這算是把眼睛睜開了:“無事就好,無事就好,快快快,伺候老爺我更衣……”

  “更衣”倆字說到一半,陳知縣仿佛開了竅一般,直接從地上爬了起來:“拿件長衫來,老夫這就去!”

  這時候還裝什麼逼,穿什麼官服?當然是怎麼顯得匆忙怎麼來啊,越是狼狽,越是顯得心誠,表現的再昏聩一點兒,指不定就能撈一個不問罪隻去職的下場,再想點兒沒事兒,興許去職都不用了,自己可以直接辭官緻仕呢。

  劉總旗這才點點頭,心說這個縣令雖然糊塗,但現在好歹還清醒點兒,知道怎麼一回事兒,心裡有個輕重緩急,要是再磨磨蹭蹭擺擺譜,估計上桌的時候涼的就不是黃花菜,而是他自己了。

  出縣衙大門的時候,陳縣令看了看西邊的夕陽,歎了口氣,他想不起夕陽下的奔跑,但他想到了曾經苦讀四書五經的青春。

  而他再回來縣衙的時候,就是挂印辭官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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