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六七章
當年朱祁鎮下诏求直言,想着學一學古已有之的明君,也留下一段佳話,就算自己上位是一帆風順,沒有殺哥宰弟圈禁老爹,不會有魏征這種“人鏡”給自己爽一回,但是從滿朝文武之中招出來點兒帥過城北徐公,或者不吃肉的曹刿來,不也不錯麼?
然後侍講劉俅陳十事。
然後他名垂千古的又一步就落空了。
再然後,他的大伴兼老師王振,就牛逼上天了。
不過這都無所謂,隻要能完成集權,重現自己爺爺、太爺爺的榮光,這些都不是事兒,隻要有了權柄,能夠遠征漠北、平定天下,自己就是千古明君,天可汗李世民殺哥宰弟,順帶着無視倫理玩了N個豐腴人妻,不也仗着不世功業成就了千古一帝?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就在楊溥也隻能順着王振的意思辦事兒,滿朝文武就隻剩下一個英國公張輔敢和王振叫闆的時候,辣個男人出現了,他就是大理寺少卿薛瑄薛德溫。
可以這麼說吧,薛瑄無論從地位還是從朝野上的聲望來講,都甩了楊尚荊幾十條街,然而他家底子薄,朝堂上如同無根的浮萍一般,空有聲望而無根基,這也就成了他日後失勢的根源了。
正統八年那會兒,楊尚荊,不對,是楊戬還遵從楊榮的遺囑,在家給楊榮守制,順帶着避開朝廷的風風雨雨呢,京城出了事兒了,錦衣衛的世襲指揮同知王山私通某個已故錦衣衛軍官的小老婆,這軍官的大老婆也不知是真守禮法還是受了指使,反正咬定了守喪三年不滿這個由頭,拒絕了王山的提親。
王山是誰呢?王振的侄子,親侄子,王振當時在内廷外朝大殺四方呢,叼的沒朋友,他侄子想上個女人,還特麼是個寡婦,還有人敢攔?當然要幹他丫的了!所以當時就有了這麼一出冤案,誣告這大老婆用妖術悶死了軍官,想要謀奪家産。
士大夫們敬鬼神而遠之,這是聖人的說法,然而落到這種事兒上……那不是誰信誰傻逼麼?但是王振指使了,是冤案也要做成鐵案,就當時都察院那種陳镒王文一起給王振下跪的态勢,誰敢裝逼?
雖說士大夫們閑着沒事兒也喜歡弄點兒十來歲的小娘爽爽,但是涉及到了立法問題,就可以拿出來大做文章了,所以外朝的某些大佬想着借着這個機會來個翻盤,順着王山這條線直接把王振存在的合法性否決掉,順路斷了王振的黨羽的。
這套路就和楊尚荊給了郭淮一拳,砸在了郭淮的喉嚨上,其實是扇在了金英、乃至整個内廷的臉上一樣,掀起來的風暴足夠讓王振有一頓好果子吃了,而且時任大理寺少卿的薛瑄薛德溫吧,清直,屬于眼裡揉不得沙子的那種人,所以也敢為先鋒,就追着往下查案子。
然而薛瑄是王振的同鄉,進京之前,就是山東的提學佥事,沒有什麼太多的根底,他就有個名兒有個官職,比起楊尚荊這種沒名兒、但是有根底的要慘得多,所以當真正發動的時候,右都禦史陳镒等三法司的大佬紛紛選擇了沉默,王文幹脆就叛變了革命。
畢竟他這種突然進京的官兒,和外朝的大佬們算不上“自己人”。
于是薛瑄就悲劇了,差點兒就掉了腦袋,要不是因為兒子楊稷,宅在家裡修仙的楊士奇和在朝中勉力支撐的楊溥等人算了筆賬,覺着他要是死了外朝就更沒有翻本的希望,讓王偉這個做侍郎的帶頭上書抗辯,隻怕他當即就掉了腦袋了。
(别信百度百科啊,千萬别信,要不是老衲翻了翻紀事本末,隻怕也得跟着百科的套路,把事兒寫到正統六年去,而且王偉是侍郎,不是兵部尚書,兵部尚書特麼是王骥和徐晞,正統六年的時候兵部尚書叫柴車,例行吐槽,例行吐槽)
可以說,薛瑄這個王振的老鄉,已經算是王振心裡的一塊病了,這麼個時候,外朝就突然把薛瑄翻出來了,要給他官複原職,這不是在抽王振的老臉麼?
“若是咱家還在司禮監,這幫腌臜的酸腐秀才,便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對此事指手畫腳罷!”
接了恩賞,還在城東皇莊裡面“休養”的王振,頂着倆大黑眼圈,氣的直摔東西,上好的禦用瓷器,就那麼在地上摔了個稀巴爛。
那個認他做了爹的工部右侍郎王佑,愁眉苦臉地坐在他的眼前,看着一地的狼藉,也是抖着手,一點兒轍都想不出來:“老爺隻是這般憤怒,也沒有甚麼用處罷?不若靜下心來,喝上點茶,待這幾日過去,重掌司禮監了,再做清算不遲啊。”
說這話的時候,王佑自己都有點兒不信,這外朝和内廷正鬥得如火如荼呢,皇上要不是怪罪了王振,怎麼能把他從司禮監的位置上弄下來,讓老而彌堅的金英頂上去?隻不過他也沒辦法,滿天下的官兒都知道他認了個太監做爹,他就是現在倒向外朝也沒有半點兒卵用。
他和王文……還是不一樣啊。
王振冷哼了一聲,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咱家讓你傳的話,你可是傳出去了?”
王佑點點頭:“今早廷議的時候,孩兒已然和工部衆人交了底了,隻不過觀其面色,大多有鄙夷之意。”
頓了頓,王佑偷眼看了王振一眼,這才小心翼翼地說道:“如今掌着司禮監的金公公,對此事卻是諱莫如深,但有人問及,必是一臉的高深莫測,孩兒出言試探,卻也拿不到甚麼結果,如今外朝之中,文武多有疑惑……”
王振一聽這話,氣的直接就把桌子掀了:“金英老匹夫,安敢壞我好事!”
大明朝堂這款遊戲的正統朝DLC,王振也是打了九年多了,就是再傻逼,也知道金英此舉的用意,瓦解了内廷在外朝的影響力,等自己重掌司禮監的時候才沒辦法伸手就把他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