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五章
左等右等,福建老家那邊的消息終于算是回來了,很顯然,關于楊尚荊的婚事,建安楊氏内部也是經過了深思熟慮、甚至是族老們的一番争論之後,才拿下來的結論,否則就憑着福建建甯府和浙江台州府之間的這點兒距離,總也不至于磨蹭這麼長的時間。
楊尚荊捏着手中的信函,算是長出了一口氣,還在結果不差,建安楊氏最終還是同意了這樁婚事,而且打算派人去南京走動走動,說動現在這個南京的戶部尚書站出來,幫忙說個媚,可以說是下足了本錢。
“本家能有如此決斷,卻也是殊為不易啊。”忠叔歎了口氣,抖了抖楊尚荊遞給他的信紙,一臉的感慨。
楊尚荊點了點頭,也跟着歎了口氣:“今時今日,戬為正五品郎中,總領三府備倭之事,總也能入得了内廷之眼了,再加上前日裡幾番動作,便說是眼中之釘、肉中之刺,想也不為過,到如今還能這般,也是家中愛護了。”
反正政治嘛,如果楊家對楊尚荊出于一個放養的狀态,那麼一旦内廷的王振真正掌控一切的時候,楊家來一個切割止損,将楊尚荊的名字從族譜裡面拿掉,王振對楊家的怨恨,想來也就到此為止了,畢竟做人留一線,時候好相見,上層如果不按照規矩來,給建安楊氏來一個趕盡殺絕,隻怕就會寒了天下士族的心,可一旦楊家請動了南京戶部尚書張鳳給楊尚荊說媒,那就不一樣了,以後想要切割止損,都沒有辦法做到。
對此,忠叔倒是不以為意:“這王振本就是個窮酸秀才出身,對這大明朝官場規則的理解,隻怕還不如尋常的六品主事,但看他這些年的所作所為便知,有了聖眷便是無所不為,偏生如今的皇上又是個耳根子軟的,若是少爺敗了,本家即便是将少爺宗譜除名,隻怕也要大受牽連的。”
略一停頓,忠叔笑了笑:“更何況,本家與王振的矛盾,根子上是在老太爺身上的,少爺……也不過是承了祖輩的恩怨罷了。”
楊尚荊沉默了一下,點了點頭,一旦一個人有一次不按規矩出牌,那麼他的後續就很難獲得别人的信任,王振從上位掌權以來,不按規矩出牌的次數有多少了?所以想讓建安楊氏這種家族相信王振,就如同癡人說夢一般,最重要的是,楊家和王振之間的矛盾,實際上是出在已經故去的楊榮的身上,難不成他們還能把楊榮的墳給刨了?
所以楊尚荊就将話題轉開了:“卻不知這南京戶部尚書張鳳張子儀,是何出身?”
南京六部,如今基本上就是個公文轉運中心,除了兵部尚書參與機務之外,剩下的基本上就是在賣萌,等着那一天皇帝陛下在人群中多看了他們一眼,把他們調回北京城做真正到了六部尚書去了,然而被下放到南京的,基本都是在北京靠邊兒站的,就比如徐琦這個兵部尚書吧,出身甘肅,朝堂上就他一個甘肅的進士,沒有鄉黨,能力再強有個卵用?去南邊喝水魚湯吧!特麼的北京城裡面這麼多侍郎、副都禦史、佥都禦史之類的官兒排着号呢,哪有你們啥事兒?
所以楊尚荊看着這個人,也不免有些疑問。
“此人出身河北安平,乃宣德二年的進士。”忠叔想了想這個人,然後面色有些古怪,“此人與旁人卻也不同,觀政之後,直接便是刑部主事。”
卧槽,他姓張,不姓趙啊,咋這麼牛掰?特麼的其他的六部主事熬了多少年,眼看着胡子都白了,結果你特麼剛剛觀政下來,直接就是主事?插班插得有點厲害啊!
楊尚荊眼珠子瞬間就瞪圓了,這人的晉升,比他這個從知縣直接晉升成郎中的還特麼玄幻,畢竟自己這是有實打實的功勞的,還有上面北京各位文武大佬的力推,于謙于廷益更是差點兒就在朝堂上罵娘了,就這樣皇帝還特麼不情不願的。
看出了楊尚荊的震驚,忠叔幹咳了一聲,說道:“其父張益,乃永樂朝給事中,用了八年随太宗皇帝禦駕親征,于漠北馬革裹屍,故此朝中文武對其家多有照拂,他這位置,乃是宣宗皇帝欽點的,其實是借了其父的光,雖是有些過了,一時間卻也無人敢多說甚麼。”
楊尚荊眉毛一挑,瞬間恍然大悟,這特麼……也是祖宗餘蔭照拂啊,随着朱棣禦駕親征漠北的文官不少,但是能以一個給事中的身份,力戰而死的,估計不會很多,所以這些人的事迹,不用皇帝吩咐,文官兒們帶着士林清議就會自發地吹捧,别的不說,吃人皿饅頭這事兒,古已有之嘛,或許不同的地方,就是在吃人皿饅頭的時候,流皿那位的家人也能跟着借借光,畢竟大家都是一個階級的,低頭不見擡頭見的,吃香太難看有辱斯文。
所以楊尚荊臉上的笑容也就多出了明悟的意味:“昔年大父随軍之時,常伴太宗皇帝左右,想必是沒少說這位張益的好話,給張家謀些實惠罷?”
人皿饅頭都端上來了,不吃一口簡直就是浪費,太特麼喪良心了,所以當時随軍的楊榮肯定是要吃個痛快的,給自己留個好名聲,給文官兒們,或者說地主階級賺一個忠君愛國的名聲,雙赢嘛!
忠叔點點頭:“宣德二年的春闱,主考乃是南楊大學士,故此此人和内閣的關系,便是又近了一層。忠良之後,又有内閣護持,這才在本朝初年超遷戶部侍郎,因為老太爺昔年對他多有照拂,故此本家的請求,加上魏國公的身份,足以促成此事,待家中的信件到了南京,也便是少爺成婚的日子了。”
楊尚荊點點頭,眯起了眼睛,心裡想着的卻是另一回事兒:“如此說來,這南京的京官兒,卻也有些藏龍卧虎的氣象,今後卻不可輕易下甚麼論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