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無論現在内廷的皇帝和閹黨頭子王振怎麼想、怎麼做,也無論外朝的大佬們怎麼應對,這一切都和他楊戬楊尚荊沒有一個銅子兒的關系了,完成了外朝串聯大業、做了一點微小貢獻的楊尚荊,此刻隻想趕緊逃離京城這個是非之地。
這種作為,說的文雅一點兒,叫“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粗鄙一點兒,這純粹是裝完逼趕緊跑,不僅要跑,還要快跑,沒有HKreporter快,也得趕上西方reporter的速度,要不然容易被教做人。
畢竟誰也保不齊正統皇帝和王振的智商什麼時候上線兒,想起來他才是罪魁禍首,他再一點兒眼力見兒都沒有地在京師瞎晃悠,順帶着給人提個醒兒什麼的,那才真真是取死之道。
不過怎麼南下的問題,還是需要再讨論讨論的,王啟元這個三品大員的提示可不能當成了耳旁風,否則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所以他拉着自己的首席護衛兼首席智囊忠叔,就開始合計這裡面的道道兒了。
“那郭淮,本就是給金英倒賣私鹽的奴仆,自身能力頗得金英欣賞,平日裡也算精明,很得金英的器重,這才慢慢養成了在外嚣張跋扈的性子,這一點老太爺活着的時候,就收到過相關的消息。”楊忠一邊喝着茶,一邊鎖着眉頭。
楊尚荊點點頭,對這件事表示理解,有些愁眉苦臉地說道:“這些罪名可沒有什麼辦法讓他們收手,别說郭淮死了,就是沒死,也是小問題,金英隻要把罪名往身上郭淮身上一扣,自然就沒事兒了,最多也就撈一個治下不嚴的罪名。”
停頓了一下,楊尚荊的臉就越發的苦了,他喝了一口茶,感覺茶水的味道都是苦的:“而且現在内廷正在承受壓力,我們再把相關的材料往上捅,非但不會讓皇上停止依賴王振,反而會适得其反,讓皇帝誤認為我們要對内廷斬盡殺絕,反彈下來,最後遭罪的還是整個外朝,最倒黴的就是我……”
楊榮活着的時候是外朝的大佬,那會兒金英是内廷的二号人物,人一旦到了這個地位,除非有了百分之百的把握緻對方于死地,基本就沒有可能赤膊下場,來一通互毆了,畢竟那樣太不斯文了,有礙于有大明特色的封建帝國主義官僚文化建設,會給下面的人樹立一個很不好的榜樣。
但是大佬們不赤膊下場互毆,也不代表互相之間就沒有摩擦了,所以努力搜集對方的小黑點兒,就成了大佬們的必修課,就像這種倒騰私鹽這罪名放在洪武朝要被殺頭,但現在真不夠看,所以到了真起了摩擦的時候,就讓手底下的人把這些往上捅咕,自己站在一邊看個機會補一刀。
五百年後的大佬互毆也這個熊樣,為了自保往外丢點兒白手套啊之類的不要太果斷,大佬本尊真正陷進去的罪名,卻是大多不可說,對外的宣傳,基本都用貪污腐敗養情人私生活不檢點的事兒蓋過去,反正嘛,隻要倒下去的是高官,别管是不是清白的、是不是有能力的,都會迎來一片“陛下聖明、大力反腐”之類的贊許聲,老百姓可沒能耐往深裡挖去。
楊忠沉默了一下,然後說道:“楊家雖然世襲都指揮使,卻也沒有爵位,算不上勳貴之家,且遠在閩地,就算家中有些許護院,一時間也來不得京城,而聖上言出法随,少爺明日就必須啟程了,所以這安全問題,還要靠京中勳貴們多多幫扶。”
楊家有錢,當然這點兒錢不可能隻是從地裡刨出來的,經商啊、海貿啊一樣不能少,這自然就要人手,這自然就要黑白通吃了,楊榮在的時候白道上一路暢通,綠林道上可就未必聽話了,所以說,建安楊氏能這麼富裕,在綠林道上潛勢力絕對不小,不過哪怕楊家再強,現在也是遠水不解近渴,也隻能求着京中的勳貴們了。
說着話,楊忠敲了敲桌子:“成國公家人南下做事,也不過二十來人,直到應天府為止,二十多條見過皿的厮殺漢,倒也能威懾那些綠林之中的豪傑,再多的人手,隻怕就要被錦衣衛盯上彈劾了。”
大明朝的勳貴大多有些家丁護院親兵之類的人存在,這是朝廷法度,也是勳貴們立身的根本之一,不過人數都是幾經削減的,當皇帝的都要擔心萬一哪個勳貴腦子一抽,帶人來個夜襲禁宮不是?
楊尚荊聽了這話,點頭應道:“勳貴家丁,無論是戰鬥力上還是裝備上,都要遠超一般的衛所兵丁,便是京營禁軍、邊軍也多有不如,成國公執掌京營,家丁更是戰力超絕之輩,二十多家丁,倒也不怕哪個不開眼的撞上了。”
楊忠想了想,然後說道:“少爺先歇息罷了,老仆去給家裡寫一封信,派人快馬送到建安,我們路上稍慢一些,應該能在應天和家中的護院碰上。”
說完話,楊忠起身離開了,楊尚荊坐在椅子上晃了晃,歎息了一聲,說起對建安楊氏的認識,自己這個嫡出的楊氏族人,還沒有忠叔這麼一個老仆知道的多,當年他在家裡的時候大部分時間都用來苦攻書本、拜訪名師,家族事務是插不上手的,倒是忠叔跟在祖父楊榮的身邊,接觸的更多一些。
“當縣令,也不能僅僅是個縣令啊,家族的勢力要是不拿來用用,那和一條鹹魚還有什麼區别?”楊尚荊想着,慢慢倒在了床上,以後的日子可就要努力盤算好每一分力量,然後把它們花到最該花的地方了。
盯着天花闆,楊尚荊呢喃着閉上了眼睛:“果然一個人最終的成就,不僅僅要看個人奮鬥,還要靠曆史進程啊,這被扔到了大明朝正統九年,還成了楊榮的嫡次孫,還真是……想不奮鬥都不行啊。”
屋外傳來下人們收拾東西的聲音,楊尚荊就在這聲音之中緩緩進入了夢想,似乎是因為太累了的緣故,恍惚間他似乎看見了自己的寝室,看見了正在熟睡之中的室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