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天消磨仙女淚,白狐淺嘯人無聲。
鏡花湖,湖心亭。
十目冷冷相對,名器紛紛在手,小小孤亭,忽成險惡之地。
風已匿迹,獨剩大雪簌簌而下。
岸邊,人影晃動,本以為會因暴雪延後的比武,竟然還是如期舉行,失算的看客們,在得知消息後,紛紛從瀾滄縣,初雲縣冒雪趕來。
有誰,不想親眼見證這一場,曠世之戰。
此刻,亭中隻剩十人,進行着大戰前的心理較量,縱然天氣寒冷,但是,還是有人濕了後背,比如……樊仕!若不是手握流星劍,他此刻手已經抖起來了。
那黑衣人和青年人則遠遠站到了岸橋邊,湖上薄薄的冰,不知不覺,開始慢慢裂開,無數條裂縫猶如閃電一般,噼裡啪啦的四散而去。
周圍的看客齊聲高呼,未見人動,卻見冰開,果然,這開場,屬于高手。
“樊仕能行嗎?”青年人看着亭中,有些擔憂,他對樊仕有些不放心,雖然這次鴉九劍不在,可是其他九人,都屬于和鴉九劍一個級别的,顯然,這是趕鴨子上架,真是勉為其難。
“無所謂。”黑衣人的話語讓周遭更加寒冷,青年人心中凜然。
“他知道家裡的事嗎?”青年人忽然想起樊州傳來的消息,不禁問到。
“機會合适,再告訴他。”黑衣人談及此事,也忽然低沉道,似乎有些同情。
“韓楚飛幹了一件蠢事啊……唉。”青年人不禁惋惜,他原本以為這揚州新任大都督會是個厲害人物,可是這件事辦的,真的是有些幼稚了,想要對付那些世族,豈能是一概而論呢?縱然必須壯士斷腕,但是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哪裡是光靠殺人就能解決的。
“人不就是如此嘛?總是在拆東牆補西牆,做錯了就如彌補,彌補的時候又做錯,然後循環不止……”黑衣人突然感慨。
青年人聞言,點點頭。
……
……
一陣踏雪聲傳來。
青年人扭頭看去,隻見一男子,身着錦衣,外披絨袍,已然到了面前。
“閣下好功夫!”黑衣人不禁贊歎,此人無聲無息便來到了自己身邊,自己竟然沒有一絲察覺,如此高手,除了在亭中的,也就隻有那三清殿大弟子梅落初了。
“想必閣下就是此次比武操盤之人。”梅落初長睫染雪,微笑走近黑衣人身邊,并排遠望。
“公子真是厲害。”黑衣人不禁心中一動,暗道這三清殿的本事真不是吹出來的。
“哈哈哈,閣下真是神秘的很。”梅落初眨眨眼,笑言道。
“世上哪裡還有真面目呢?公子不必在意。”黑衣人靜靜說道,波瀾不驚中,透漏着無限的經曆。
“天風浩蕩,總有清明。”梅落初似乎不太認同這句話,反駁道。
黑衣人笑了笑,不再說話。
兩人并排而立,看着亭中。
身後,那年輕人和随着梅落初一同來的江波平不約而同對視一眼。
這次亭中本該有龍泉劍的,可是這江波平主動放棄了,也不知是為何,青年人不禁心中充滿了疑惑,他本想當年問問,畢竟這龍泉劍乃曆史悠久的名器,自從上次他與霁雨劍一戰之後,江湖上就傳開了龍泉劍重現江湖的事迹。
可是,江波平冷冷一眼,瞬間讓青年人收回了欲知詳情的心思。
……
岸上幾人沉默。
一陣亂雪,拍打湖面。
亭中,十人已經站了足足半柱香的功夫,依舊是紋絲不動,樊仕已經有些撐不住了,汗水,早已經連衣角都打濕了。他偷偷看了看旁邊幾人,吳一問持劍靜立,閉目養神,常龍撫須看雪,思緒紛紛,再看墨問谷四人,倒是有點比武的樣子,小心翼翼,注意着其他人。
蘭秋滅依舊潇灑,倚柱坐在欄杆上,看天地一色,心神澄靜,似乎豪不在乎其他人。
再看洛風,偌大的亭子中,隻有他,竟然若無其事的擦着劍,斬龍劍锃光瓦亮,映耀白雪,洛風哈口氣,用布子仔細擦拭,是不是端起來眯眼瞧瞧,看有沒有擦幹淨。
這含光劍孟清,自然不用說,靜靜西望,眉目含情,心思似乎沉在過往,難以自拔。
樊仕一圈看下來,是又驚又氣又好笑,心中都快壓抑壞了,想要發作又不敢,在場的,說實話,和哪一個打他都沒底氣,無奈,隻能忍着,加倍小心,畢竟,他覺得,這也太靜了……靜的可怕,連岸上看的人都沒了聲音……
……
岸上聚滿了人群。
……
“有意思……”黑衣人不禁自言自語道。
梅落初輕輕一笑,伸手,接了一片雪花,瞬間消融,化為水汽。
……
“再不出手……就要下大雪了。”梅落初面無表情,兀自一言。
黑衣人眼珠一動,偷偷瞄了一下梅落初,面色漸漸陰沉……這家夥……
“嗨……來都來了,他們才不怕什麼大雪呢,照打不誤。”青年人在後面一聽,想也不想,信口接話道。
黑衣人心中狐疑,莫非這梅落初知道什麼?他這話似乎不隻是在說那些人……
……
……
……
說話間,亭中一身影,終于忍不住,一躍而出,劍氣橫掃,瞬間,湖面炸裂,無數碎冰騰起,那人用盡全力,催動那些碎冰飛向亭子,瞬間,整個亭子四周,若流星飛來一般……密密麻麻一片……
孟清暗暗一笑,拔出含光劍,迎着飛來的碎冰沖去,劍氣回蕩,頓時掃清了眼前的危險,孟清回身,隻見亭子被一股深厚的内力籠罩起來,碎冰紛紛被震開。
落到浮冰上的樊仕松了口氣,終于離開那個讓人喘不過氣的鬼地方了,管他呢,先下手為強,行不行,先打了再說。隻是,眼前無比強大的内力讓他頓時沒了底氣,亭子中,常龍催動赤霄劍,劍氣若赤龍,遊走亭子四周,形成一個結實的屏障,那些飛來的碎冰,在碰觸的一瞬間,便華為蒸汽。
樊仕暗道不好,這赤霄劍果然厲害,看來,不能再動了,再動,恐怕劍氣化作的那條赤龍,定然會直接沖過來。
常龍運功正全神貫注,這時,站在身後的衛文陰險一笑,緩緩抽出紫電劍來,準備偷襲。
一旁的秦城察覺衛文的小心思,立馬阻攔,他搖搖頭。衛文哪裡肯放過如此良機,一把拉開秦城。秦城無奈,趕緊看向吳一問,卻見吳一問隻是看了看,然後又閉目養神去了,似乎是默許了衛文的行動。
秦城難以理解,他覺得決不能這麼做,可是……他隻好看了看商正,想讓商正出來把衛文攔住,結果商正也不知道是怎麼了,隻是點點頭,卻又不動彈。這下,徹底讓秦城心中,有了其他想法。
這下衛文更是得意,沖秦城揚揚眉毛,提劍躬身,偷偷摸摸的上前去了。
恰此時,站在常龍旁邊的洛風,正查看亭外狀況,忽然感覺一陣冷風竄脖,心中不安,回頭,正好看見要偷襲的衛文,瞬間心中怒火燃了起來,心想這厮竟然如此卑鄙,男子漢大丈夫頂天立地,就該堂堂正正的,用偷襲的手段,我洛風見一個打一個。
衛文本以為洛風不會出手,也就毫無顧忌的劍鋒直指常龍腰間,無聲殺去,不曾想洛風冷眼提劍,一出手,便擋開了紫電劍,衛文偷襲不成,常龍也瞬間察覺,急忙轉身應對。
情勢變化,赤霄劍,斬龍劍,齊刷刷對準了衛文,殺意濃!
衛文見勢不妙,趕緊後後退。一旁的連深見衛文失勢,雖然心中對他偷襲很有成見,但是現在二打一他絕對是看不過去的,所以遲疑半天,還是抄起冬雷大劍走上前,掩護衛文。
此刻,孟清站在了亭子頂上,靜觀其變。樊仕則在一塊浮冰上,坐山觀虎鬥。
蘭秋滅看衆人打了半天,一直沒有出手,他剛才在想,今天這些人到底在磨蹭什麼?就在方才,一下子明白了,此刻亭中,十劍墨問谷占了一半,剩下的都是各自為戰,先動手的人,很有可能會成為衆矢之的。如果是這樣……就很不公平了,墨問谷獨占五劍,若是他們聯合起來……
蘭秋滅越想越不對勁,怎麼就墨問谷占了一半呢?難道那個操盤之人未曾想過,一旦墨問谷幾人聯手,那其他人最少也得一打五,若是運氣差點……那就得一打九了,如此,這第一之争何來公平?
洛風提防着衛文,腦中其實也在想和蘭秋滅一樣的問題,恐怕現在,常龍,孟清都已經反應過來了吧。剛開始還沒想那麼多,可是衛文這一出,洛風一下子察覺,情況有多麼詭異,十劍之争,墨問谷居然占了五個人……谷主加上四俠使……
洛風想着,不由自主看向了吳一問,吳一問正閉目養神,神情泰然,就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商正在吳一問身後,眼窩深邃,一臉正色。
“老夫忽然想起一句話。”常龍偏頭低聲道。
“什麼?”洛風目不轉睛的盯着衛文。
“你我,皆在故事之中。”常龍輕輕一笑,撫須幽幽道。
洛風瞬間想起來,這是之前那館驿大堂中,說書的說給吳一問的話,嘶~洛風深深吸口氣,明白事情并不簡單,也許,這都是吳一問故意設計,可是為什麼先前比武他要最後一個最後一天才出手?他又為什麼要這樣設計?動機是什麼?難不成就隻是争個第一?
一連串的疑團,在洛風腦中暈開……
……
……
岸邊,梅落初站着站着,忽然眉頭一皺。
“人下棋,局也,棋下人,天局也。”黑衣人寬大的鬥篷裡,也和梅落初一個表情,顯然,亭子中的局勢,他失算了。
“誰是棋子誰是盤?”梅落初問到。
黑衣人搖搖頭,歎息一聲,轉身離去了,青年人稀裡糊塗的趕緊跟上。
江波平看着兩人消失在風雪中……
梅落初扯了扯袍子,裹緊。
“看看誰能破局,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