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府曆正月十五。
正是元宵佳節,本該熱熱鬧鬧的時候,武威郡卻一片冷清,大街上站滿了蒙胡士兵。
蒙戈穿着厚厚的貂皮絨衣,裹着絨披風,臃腫的坐在馬上,領着衛隊,出城了。
城外,蒙胡的大軍已經集結完畢,個個酒足飯飽,生龍活虎。
城内。
王記藥鋪。
“師父,師娘醒了嗎?
”小徒正蹲在地上搗藥,看着櫃台上的師父問到。
“還沒……”王川紅着眼,低聲道。
昨晚一宿沒睡,就在花娘的榻前守着。
許是驚吓過度,到現在,也沒醒。
“您帶回來的那姑娘倒是醒了。
”小徒擠擠眼睛。
“你呀,好好搗藥,胡思亂想些什麼?
”王川哭笑不得,這小崽子。
小徒調皮的吐了吐舌頭,認真搗起藥來。
王川放下手中活計,轉身進了後院。
房間内。
“姑娘,你怎麼樣了?
感覺好些了嗎?
”王川看了看床上虛弱的女子,憂心道。
“好多了,謝謝恩人搭救,日後……”女子用盡力氣說道。
“哎?
哪裡,醫者仁心,我怎麼能見死不救,姑娘好生歇息,莫言再說那些話。
”王川給她蓋好被子,輕聲細語。
女子點點頭,淚水噴湧而出。
王川也不知道如何安慰,隻好默默離去。
進了前堂,他又上了二樓。
花娘榻前。
“你來了……”花娘緩緩睜開眼。
“你醒了。
”王川快步上前,握住花娘的手。
“餓了。
”花娘微微一笑。
“你等着,我現在給你做去。
”王川摸了摸她的頭,起身飛快的奔向廚房。
……
蒙胡大軍走了,留下了一片狼藉的武威郡。
……
與此同時,正朝着武威方向前進的異龍營李弼部,此刻正在距離武威郡不遠的深山裡。
他們很快也看到了蒙胡的鐵騎洪流。
“統領,怎麼辦?
”士兵們問道。
“我們走山路,無論如何都必須找到肅州營的兄弟們,算時間,他們差不多也該到武威這一帶了。
”李弼啃着手裡的半塊面餅,幽幽道。
“可是萬一碰不到呢……”士兵說出了自己的擔心。
“他們不會走大道,所以,十有八九會在山裡。
”李弼肯定的說到,他相信自己的判斷。
士兵們默默吃着僅剩的最後一頓幹糧。
“我們繼續前進,天黑之前,看能不能進到武威郡裡去。
”李弼看着饑寒交迫的士兵,于心不忍,想了想,還是到城裡去修整一下。
這下士兵們來了精神,紛紛起身。
蒙胡人在大道上一路向南。
異龍營在山中小道,一路向北。
……
西平大營。
李藥師看着天色,心中有些焦慮,今晚,就要攻城了,是成是敗,在此一舉了。
“李将軍憂心什麼呢?
”
忽然,常丹的聲音響起,讓李藥師猝不及防。
“少主怎麼來了?
”李藥師看着滿臉通紅的常丹,驚訝道。
“你将軍要打仗了,還不許我這個少主來給你撐撐場子?
”常丹玩笑道。
“哪裡,少主辛苦,快請。
”李藥師趕緊拉着常丹進大帳。
大帳裡火盆燒的正旺。
“我看士卒們在準備雲梯,李将軍是要強攻了?
”常丹一邊烤着手一邊問道。
“是啊,不能再等了。
”李藥師也估算着蒙胡主力應該是已經動彈了。
“我軍五倍于敵,勝券在握。
”常丹自信道。
“金城的糧草也到了,就差拿下西平城了。
”李藥師昨日迎來了金城運來的糧草淄重,高興了一晚上。
“哦?
”常丹詫異不已。
“難道不是少主所為?
”李藥師對于常丹的反應也是驚訝。
“我未曾下令……隻是讓那郡守安排百姓撤離。
”常丹如實道。
“哦原來如此,那便對了,定然是我那兄弟所為,知我者,莫過他也。
”李藥師撫須大笑。
“郡守大人?
”常丹這才知道二人原來還是如此關系。
“是啊,當年我二人同時參軍,跟随白帥曆戰無數,可謂是生死之交。
”李藥師回憶道。
“怪不得如此默契。
”常丹由衷的羨慕這樣的兄弟情義,不禁感歎。
“哦對了,差點忘了,少主,前幾日我收到一封不知是何人送來的信函,上書今日天黑之時,南城門會打開。
老夫不知真假,少主可否替老夫拿捏一二?
”李藥師說起正事,一臉嚴肅。
“還有這樣的事……”常丹眉頭緊鎖。
“既然老将軍準備強攻,那真真假假,已然無所謂了。
”常丹說道。
“隻是老夫好奇這送信之人……”
“不是我異龍營之人。
”常丹這才明白,原來李藥師以為是他在城中安排了内應。
“那就奇了。
”李藥師低聲道。
兩人小叙一陣,常丹便回帳休息了。
天黑的很快,風如野獸,在原野上咆哮。
……
“都準備好了嗎?
”李藥師全副武裝,騎在馬上,問道。
“好了。
”王副将答到。
“好,趁着天色,潛行。
”李藥師低聲道。
說罷,長劍一揮,一萬大軍悄悄的向西平城抵近。
常丹沒有去,坐在帥帳裡打着盹兒。
他知道去了也幫不上什麼忙。
此刻,西平城中,糧盡,士兵正殺了幾匹馬,準備晚飯。
城頭的哨兵橫七豎八蹲在牆垛後躲避狂風。
軍營裡的更不用說,圍着火盆寸步不離,等待着馬肉,其實也就隻能分到一碗湯。
士氣低迷,沒人說話,軍需官的腦袋還在城牆上随風晃蕩。
卡拉多斯族的殘兵此刻更是心有怒氣。
安達呢?
自然和往常一樣,在玫瑰苑裡醉生夢死。
“月容啊月容,以後你就跟了本将吧,我保你榮華富貴,等回了草原,可汗賞我一個部落,我們倆天天在一起。
”安達哼哼唧唧的說着醉話。
月容站在他身後。
安達胡言亂語了一陣,一頭墩在桌子上,呼呼大睡。
“可以了。
”月容從安達身上摸出令牌,回頭,沖着紅媽媽點點頭。
紅媽媽拿過令牌,飛快的去了後院。
玫瑰苑後院。
十幾名蒙面黑衣人靜候。
紅媽媽走了進來。
将令牌塞給為首之人。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各位,不要辜負樓主。
”
“喏!
”
不多時,十幾名黑衣人穿梭在西平城内的小道上,奔着南城門而去。
……
天,黑了。
風太大,蒙胡守軍索性連城頭的火把火盆都不點了。
紛紛縮在牆垛後面避風。
李藥師帶着兵馬借着大風的掩護,摸到了西平城不遠的地方,蒙胡人竟然沒有一絲察覺。
這可讓李藥師心中大喜,天助我也!
就在他準備下令,發起沖鋒攻城的時候,突然,城門有了動靜,他仔細瞧着,不多時,城門大開,還有火光。
瞬息萬變,李藥師沒有猶豫,當即下令,王副将帶先鋒騎兵迅速沖鋒,進入城内,控制城門。
大隊暫且觀望一陣。
不由分說,王副将拍馬飛出,領着上國騎兵,準備好好教訓你一下蒙胡人。
李藥師緊緊抓着缰繩,有些緊張。
地動山搖的馬蹄聲終于是驚動了城頭的蒙胡人。
“不……不好了!
漢人殺進來了,快逃啊。
”
“快跑啊,安達将軍死了!
”
……
一陣陣的驚呼還沒等城頭的蒙胡守軍反應過來,城内喊聲四起。
一時間,西平城開始亂了起來,還在喝着馬肉湯的蒙胡士兵懵了,将軍死了?
這不鬧着玩呢嗎,喝了兩口,不對呀,哪來的馬蹄聲?
想了想,放下碗,準備看一看情況,結果一轉身,這才發現,軍營外已經是飄滿了白字旗,甘州鐵騎正虎視着他們,此刻,他們就像碗裡的馬肉湯一樣,同樣能讓甘州營流口水……
有些蒙胡士兵想要反抗,結果還沒摸到彎刀,已經被射成了馬蜂窩。
剩下的人,哪裡還敢動彈,紛紛跪地求饒。
王副将看了一眼營内的蒙胡人,嗯,少了點,這應該隻是守城門的一部分,不行,剩下的也不能跑咯。
當機立斷,分兵奔往北城門。
李藥師看到如此情形,大喜過望,還等什麼,沖!
甘州營的士兵們早就忍無可忍了,可算是等到現在了。
一聲令下,士兵們争先恐後,端着長槍,扛着大盾,死命的朝着城内沖鋒,原本準備的雲梯也用不上了,雲梯隊也不甘落後,索性雲梯一扔,拔出長刀,就是一個字,殺!
面對這樣的軍隊,蒙胡人哪裡還有抵抗之心,但凡遇見的,統統都是跪地求饒,若不是李藥師下了嚴令,恐怕他們早就被一肚子氣的士兵們剁成了肉泥。
就在城内大勢已定,肅繳殘敵的時候,玫瑰苑裡,響起了琴聲。
四五桌酒菜,黑衣人們開懷暢飲,那叫一個痛快。
月容親自為他們撫琴。
安達被五花大綁,捆在一根圓木上,到現在了,還是醉的稀裡糊塗。
……
“将軍,北城的一千守軍全部活捉。
”
“将軍,城内殘敵已經肅清。
”
“将軍,我軍已全部進入西平。
”
本該高興的李藥師卻眉頭不展。
“捉住敵軍守将了嗎?
”李藥師問道。
“沒有。
”士兵答到。
“速去搜捕,不得有誤。
”李藥師嚴令,他一定要見見自己的對手,害的自己是在這西平荒野上忍饑挨餓這麼多天。
“遵命!
”衛兵飛快的去各部傳話。
李藥師這才放心,帶着部将去了西平郡府安頓。
很快,常丹也帶着衛隊進了城。
嘈雜了幾個時辰,西平又平靜了下來,隻有風在吼,就像什麼也沒發生過。
夜深。
興奮的甘州營士兵們壓根睡不着,終于可以好好吃頓熱乎飯了,終于可以住在營房裡了,怎麼能不高興,自然,将軍們也沒忘,命令夥夫趕制飯食,犒賞士兵們。
……
一聲雞鳴!
劃破西平的甯靜。
人們戰戰兢兢的将窗子打開個縫,驚恐的觀察着外面,當他們看到滿街的白字軍旗的時候,激動不已,紛紛破門而出,在街上,歡呼!
李藥師被鼎沸的人聲從書桌上吵醒。
他收拾收拾淩亂的書桌,順了順胡子。
“外面怎麼這麼吵?
”他大聲問道。
“回将軍,是百姓們在慶祝呢。
”衛兵臉上挂滿笑容。
“哈哈哈,好,對了,那敵将捉住了嗎?
”李藥師問道。
這時,王副将從門裡走了進來。
“今日一大早,就捉住了,哈哈哈說來好笑,竟是醉酒街頭,被幾個百姓給綁了送來的。
”王副将笑得根本不能好好說話。
李藥師聽完也沒忍住,噗嗤笑了出來。
“走,看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