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府曆三月中。
亂花漸欲迷人眼,淺草才能沒馬蹄,正是草長莺飛之時。
一個晴空萬裡,春日如酒的日子裡,衛錦抵達了豐州郡城。在趙家的世代經營下,豐州郡城已經是頗有規模,城牆也都是青石堆砌,城門也換了鐵鑄的。
城外,趙成帶着門客和李先生遠遠就瞧見了衛錦的大軍。
很快,衛錦和趙成就第一次照面了。
“你們是?”衛錦騎在馬上,看着眼前衆人,都不是郡府的官員,有些奇怪。
“想必您就是衛總管吧,在下趙成,是罪人趙曷之子,聽聞衛總管遠道而來,特地來迎接。”趙成滿臉堆笑,站在馬頭前笑道,肥大的身子幾乎和馬同寬。
衛錦一聽是趙曷的兒子,心中不禁更加神奇,沒想到趙曷還有這麼個兒子……
“原來是趙公子,沒想到你還有這份心思,老夫多謝了!”衛錦自然也要客氣一番,心中卻在打量這個趙成,俗話說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況且府帥還殺了他爹,讓人心中生疑啊。
“不瞞您說,特地在地迎接總管,也是有些私心得的,旅途勞頓,還請總管先移步府上,我們邊吃邊談,如何?”
趙成身子一側,讓出路來。衛錦心中高興,路上正想着怎麼和你好好談呢,你自己倒是送上門來。
“好,公子美意老夫領受了。”
……
于是,衛錦安排大軍駐紮進了郡南的軍營,并派兵控制了城内。讓後才跟着趙成的馬車,帶着一隊親衛和樊川去了趙府。
……
“這人一看就不是好人。”樊川跟在衛錦身旁,低聲嘀咕道。
“哦?為什麼?”衛錦饒有興趣的問道。
“滿臉橫肉,面露奸相。”樊川盯着前面的馬車悠悠道。
“沒想到你還會看面相,不如你看看老夫,是好是壞?”衛錦撫須輕笑道。
“壞人!”樊川想都沒想,脫口而出,還順帶白了一眼衛錦。
“壞在哪裡?”衛錦臉上沒了笑容,漸漸生出無奈。
“說不出來……我可以慢慢找……”樊川一時語塞,一路跟着衛錦走來,心中的氣已經差不多全消了,隻是心結還在,其實他知道衛錦不是壞人,也知道父親不是他殺的,可是眼下,他的确需要一個人作為他心中的壞人。
……
趙府高牆大院,雕梁畫棟,琉璃瓦,碧玉盤。
衛錦和樊川是看的暗暗驚歎,這就是世家的雄厚财力嗎……
“二位上座!”趙成很恭敬,低頭哈腰的請衛錦和樊川上座。
“客氣客氣!”衛錦說着,也就坐了,樊川坐在了衛錦身旁。
趙成一拍手,一排侍女舉着托盤魚貫而入,瞬間,碟碟碗碗擺滿了桌子。
“趙公子如此款待,老夫實在感激。”
衛錦不禁說道。
“總管哪裡的話,到咱豐州就和回自己家一樣,别客氣。”
趙成說着,坐在衛錦對面,李先生也坐在了趙成身邊。
兩人邊吃邊聊了起來,推杯換盞,觥籌交錯,相談甚歡,這趙成耍起嘴皮子來,也相當有一套。
這時,一個侍女端來了最後一道菜,擺在桌上,正要離去,卻被趙成喊住。
“老夫人怎麼樣?吃過藥了嗎?”趙成搖頭晃腦的問道。
“回少爺,已經吃過了,剛剛睡下。”侍女回答道。
趙成一聽,點點頭。
“老夫人可還好?”
衛錦眉頭一皺,待侍女退下,趕忙關切的問到。
“哎,正要和總管談此事,家母不知何故,突然病重,我請了滿城的郎中,沒一個看出點名堂的,隻能暫時以湯藥緩解病情。”
趙成重重歎息,無奈搖頭道。
“為何不去大些的地方求醫?去揚州城啊,或者洛陽城。這病得早看才好。”
“總管也知道,自從我那不争氣的爹服了法,家裡大大小小的事都要靠我打理,正值春耕之時,頗多繁忙,一時抽不開身,讓下人去我又不放心,實在是沒了辦法這才準備拖一拖,等閑下來再去求醫。”
趙成說着說着有些愧疚,緩緩低下了頭,聲音也弱了下來。
“胡鬧!”
衛錦拍桌而起,吓得幾人紛紛擡頭。
“病情如軍情,豈能耽擱?你作為兒子,這樣做就是不孝你知不知道?”
隻見衛錦激動不已,沖着趙成大聲斥責。
樊川雖然年紀輕,卻格外的鎮定,隻管吃着自己的,看着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全然不理會。
那幕僚李先生也同樣,默不作聲,靜靜看二人過招。
“總管責怪的是,隻是趙府上上下下,還有那些佃戶,都要吃喝拉撒,我要是走了,他們怎麼辦?實在是兩難呐!唉!”
趙成似有滿腹愁苦,自己滿了一杯,一飲而盡,不停的歎着氣。
衛錦看了看趙成,說的也是,沒想到這趙曷的兒子還挺成器……
“不如這樣吧,老夫派人把老夫人送去揚州城就醫,我會讓賤内親自去照顧,你看如何?”衛錦紅着老臉,抻着脖子問道。
趙成一愣,看了看李先生,又看了看樊川,然後自己思索一陣。
“那就多謝總管了,大恩大德,我趙成做牛做馬,也定會報答!”
趙成說話間,已經撲通跪在地上了。
“快起來快起來,這是做什麼,你是趙大人的兒子,縱然趙大人有罪,可是罪不及家人,老夫能幫則幫,談不上什麼報答,快起來吧!”衛錦一邊說,一邊拍了拍樊川的胳膊。
樊川悟性很高,趕緊去扶起了趙成。
……
“那就拜托總管了,這點兒心意,還請您務必收下!”趙成說着,一旁的李先生便掏出了一沓銀票,看樣子有十萬兩之多,着實讓衛錦和樊川心中大驚。
“哎?公子這麼做就見外了,老夫不收!還請公子拿回去!”
衛錦臉一闆,嚴肅道。
趙成和李先生一愣。
“總管高風亮節,是我們俗了,我們俗了,快快快,收回去!”
趙成急忙打着圓場。
樊川是看的心中一陣惡寒,這年頭,真是拿着百姓的皿汗錢不當錢呐!這十萬兩裡,不知道有多少佃戶的汗水,又或者多少行商的淚水……此時此刻,不禁又想起父親為官一方,不要薪奉,不收雜稅,官府用度全是自家掏腰包……唉!老天不公啊……
樊川心中不痛快,狠狠瞪了一眼趙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