瀾滄縣。
館驿中。
常龍,應穹,洛風三人坐在一個桌子上,商談着出征之事。
“老夫接到急報,庭州已經淪陷半月餘,現在大食人正準備進入肅州。
”常龍發愁道,這幾天,這樣糟心的事一件接一件。
“肅州怎麼樣?
”洛風暗道情況不太樂觀,看來必須得抓緊時間了。
“肅州尚可支撐,老夫早前已調兵兩萬馳援了。
”常龍為了應對危機,已經把長安府各處的兵馬全部集結在了長安城附近,又讓李弼招兵。
“那就好,我們還有時間。
”應穹聽常龍這麼說,才稍稍放心。
……
一旁的桌上,柳乘風和裴追月正吃着飯,聽着堂中說書人說的故事。
這時,常丹一陣小跑,從樓梯上下來。
常丹這幾天,聽說了西域發生的事情,十分憂心,他思來想去,覺得自己該回去,于情于理,都該回去。
一大早,他就簡單收拾了一個包袱,匆匆下樓。
“爹,我先趕回長安了。
”常丹背着包袱一邊走一邊說道。
常龍看了看常丹的樣子,這完全是沒得商量啊,說走就走。
“也好。
”常龍隻好答應道。
“明日比武,您要小心。
”常丹剛走了幾步,又回頭叮囑道。
聽到這話,常龍不禁心中十分欣慰,這小子,終于知道疼老子了。
“老夫知道了,你路上小心……”常龍話沒說完,常丹已經走遠。
“明日比武,兩位可準備好了?
”應穹笑問。
“哪裡還有比武的心情。
”常龍不禁苦笑。
“放心吧,我揚州大軍已經在做準備了。
”應穹見常龍頭發花白,心中不忍便寬慰道。
“來來來,喝酒喝酒。
”洛風端起酒杯,有什麼不是一杯酒可以化解的呢?
……
幾人吃的正痛快,門外刷刷進來幾人,門一開,一股子穿堂風就讓衆人脖子一縮,紛紛回頭看去。
隻見吳一問帶着墨問谷四俠使,走了進來。
洛風眉頭一皺,他們突然來做什麼……
柳乘風佯裝沒有看到,繼續吃着酒,聽着書。
追月倒是十分緊張,小手偷偷摸向了腰中利劍。
柳乘風注意到了追月的小動作,笑着搖搖頭。
吳一問憨笑着向着洛風他們這桌走來,滿面通紅,身上蓑衣還嘀嗒着消融的雪水。
四俠使找了旁邊的空桌,兀自坐了去。
“原來是吳谷主。
”常龍眯着眼睛邪笑道。
吳一問摘取蓑衣,坐了下來,把劍靠在桌腿上,搓搓手,哈口氣。
“常大人幾日不見,眼神也不太好了。
”吳一問粗聲笑道。
“不知道吳谷主有何事?
勞您親自過來。
”洛風給吳一問倒了一杯酒,問到。
“咱是俗人,平日除了種花喝酒,就愛聽書,這不,聽說這兒有個說書的,特地過來看看。
”吳一問一口氣幹了酒,指了指大堂最裡面的說書人。
幾人聽後,大跌眼鏡,紛紛回頭瞄了一眼那說書的,這吳一問還真是…
柳乘風在一旁聽後,不禁眉頭緊鎖,他清楚,明日就要十劍會武了,這種時候,吳一問還有閑情逸緻跑來聽書?
就在這時,柳乘風忽然擡頭看着堂前那說書人……犀利的眼神仿佛鷹視一般。
……
“說那虎将力戰三英,虎牢關下,打的昏天暗地……”
說書人一拍醒木,滿堂俱靜,都等着下文。
那說書人環視一周,彈了彈衣袖,擡頭挺兇。
“諸位,今日且說到這裡,下回如何,明日再講。
”
頓時,堂中聽客都不願意了,怨聲載道,紛紛表示聽得不過瘾。
說書人隻是輕輕一笑,一拱手,隻顧收拾着自己的行頭。
柳乘風瞪着那說書人,從那天初見,他就有一種十分微弱的感覺,總覺得在哪裡見過,但是又想不起來,最後想了想,可能是自己想的太多,也就罷了,可是,今日,吳一問來,頭一句不問常龍不問洛風,不說比武,上來就點名聽書,也許對于别人來說,可能很正常,可是在柳乘風眼裡,絕非如此簡單。
“伯父?
”裴追月見柳乘風看着說書的發呆,不禁奇怪,想要問問。
“嗯?
”柳乘風驚醒。
“那說書的您認識嗎?
”裴追月柔聲疑問道。
“啊,總有一種感覺,說不上來是什麼……”柳乘風說着,看向吳一問,且看看他有什麼反應。
吳一問見說書的要走,輕輕一笑,起身。
“先生說的有趣,我們聽得盡興,我敬先生!
”吳一問自己倒了一杯酒,高高端起。
那說書人正低頭收拾東西,聞聲一頓,手頭乍停,默默歎息一聲。
吳一問憨笑着,高舉酒杯,滿堂的人都有些詫異,靜靜坐着,看着這兩人。
常龍不由得也是一愣,忽然反應過來,原來他今天是沖着那說書的來的。
洛風應穹對視一眼,心照不宣,坐看好戲。
此時,所有人都開始對這個說書人來了興趣。
所有的目光,霎時彙聚到那人身上。
說書人
緩緩擡起頭。
“這位大俠,聽者有心,在下榮幸之至。
”說書人抱拳謝道。
“幹!
”吳一問一飲而盡。
說書人見躲也躲不掉,隻好從鄰桌倒了一杯酒,隔空對飲。
“先生十分像我一個朋友。
”吳一問忽然表情嚴肅,抹了抹嘴角,正色道。
“衆生芸芸,難免相似。
”說書人微微一颔首,正欲揚起手在空中停住,稍微一頓,趕緊拿起了桌上的折扇。
“先生很會說故事,想來也是經曆頗多吧。
”吳一問也不顧在場的其他人,像個老朋友一樣,和說書人一來一去的說着。
“一花一草,都是故事。
”
說書人此話頗有意味,柳乘風陷入沉思,這人說話倒不像是個說書的了,反而更像是個超凡脫俗的修行之人。
“那我可算故事?
”吳一問爽快大笑道。
“自古英雄多寂寞,是也不是。
”說書人折扇輕點衆人,悠悠道,話裡話外,俨然一副看破紅塵的樣子。
“那誰來說先生呢?
”吳一問伸手一指,沉聲問道。
衆人聽得雲裡霧裡,卻又十分有趣。
吳一問,這一問讓說書人瞬間沉默。
說書人眉目翕動,緊緊握着折扇,看着吳一問。
“明日之後,你我他,都在故事中。
”說書人見吳一問咄咄逼人,不免有些激動,铿锵有力道。
一語,讓在坐所有人紛紛皺眉,瞬間都生出了心思。
吳一問始料未及,舉在空中的手遲遲難以收回。
“哈哈哈,說的好!
”
一直沉默的柳乘風忽然起身拍手說道。
他側頭看了看吳一問,輕蔑一笑。
“諸位,但行好事,告辭。
”
說書人看了柳乘風一眼,微微點頭示意。
柳乘風注意到那雙充滿善意的眼睛,還有下巴隐約的胡茬,深色的臉上,挂着的都是風霜,看上去似乎上了年齡。
……
說書人提起包袱,正了正自己的灰布帽子,快步走開,往自己房間去了。
旁桌的衛文輕輕摸了摸眉間那一點墨色,狡黠一笑,拍了拍一旁的連深。
連深起身,跟着衛文準備去截那說書人。
兩人剛要從吳一問身旁走過,吳一問忽然胳膊一展,将二人擋住。
“總要有人說啊……”吳一問幽幽道。
洛風應穹相視一笑,起身拱手告辭。
常龍喝完最後一杯酒,也起身,上了樓。
見有人離開,堂裡的人也開始慢慢散去。
“伯父,我們也走吧。
”追月看大家都走了,也提醒柳乘風道。
柳乘風點點頭,走到吳一問身旁。
兩人一正一反,并排而立。
“就怕說者有意,聽者無心啊。
”
柳乘風在吳一問耳邊輕聲道。
吳一問一怔,臉色陰暗,側目看了柳乘風一眼。
柳乘風大笑,出門去了。
“伯父,您去哪兒?
”追月趕緊拾起凳子上的袍子,去追柳乘風。
她擦肩而過吳一問。
吳一問鼻頭一動,好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