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龍榻上的李溫緩緩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
“朕這是……”李溫頭痛不已,按着腦袋問道。
“陛下,您氣皿攻心,昏了過去,大夫已經看過了,讓您安心靜養,不宜動怒。”一旁伺候的宮人說道。
“你們都下去吧,朕要靜一靜。”李溫想起了之前的事情,黯然傷神,袁道可以說是把他罵的狗皿淋頭,他還無法反駁,人家說的句句真話,句句實話,是啊,自己呆在這空空如也大殿之中,一切都是空談夢幻罷了。
宮人們退出了大殿,緊緊關上了大門,那一束外面的光亮在李溫眼中漸漸消失。
“陛下,您沒事吧?這是怎麼了?”白嫣然匆匆從後殿跑出,看着李溫憔悴不堪的樣子,心中不是滋味,這怎麼去一趟尚書府,豎着去,橫着回來了。
“朕沒事,那袁道,不知發了什麼瘋,竟敢罵朕無能!”李溫蒼白的臉上,擠出了一絲苦笑,袁道的話就像刀子一樣,把他的心,捅了個千瘡百孔。
“啊?”白嫣然驚訝不已,這可萬萬沒想到,袁道怎麼會做這種事呢?
“不過他罵的好啊,罵的朕啞口無言,朕都覺得他說得對了。”李溫笑了起來,看了看白嫣然,神色複雜,心中五味雜陳。
“陛下還是先養好身體,其他的容後再說。”白嫣然站在李溫身後,一邊給他捏着肩膀,一邊關切道。
“看來,老尚書的葬禮朕是不能去了,之後再去吊唁吧。”李溫想了想,有些難過。
“陛下想好便是。”白嫣然已經不想過多的給李溫出點什麼主意了,隻想陪着他就好。
李溫揉了揉眉頭,有些發困,斜倚龍榻,在白嫣然的按捏下,昏昏沉沉的又睡了過去。
……
……
尚書府,按着袁道的意思,葬禮一切從簡。
夜裡,袁道守在靈堂棺木前,呆呆的坐着,心中其實也懊悔不已,悔不該回來這麼晚,沒有盡到兒子的本分,自古忠孝難兩全,隻求父親能夠理解了。
“爹啊,兒子要做一番大事業,回來晚了,對不住您……”袁道低聲言語道。
這時,消失了一下午的高仙走了進來。
“墓地都挖好了,在東大營,我爹墳的旁邊。”高仙喃喃道。
“嗯,天亮前,就入土為安吧。”袁道點點頭,看着棺木說道。
“是不是太簡單了些……”高仙總覺得不妥,堂堂一個尚書,葬禮像一個尋常百姓一樣。
“若是現在是太平盛世,我一定為爹舉行大禮。”袁道歎了口氣,悠悠說道。
高仙沒在說什麼,既然如此,那就從簡吧。
兩人默默守在了靈前,沉默不語。
夜風溫暖,穿過大廳,吹動了窗扇,吱呀作響。
燭火晃動,人影婆娑。
“下午話說的重了。”袁道忽然開口道。
“想了想,你說的沒錯,雖然聽起來錐心。”高仙莞爾一笑,似乎已經釋然了。
“你就沒想過離開這地方,出去做一番事業?難道你要在這裡待一輩子嗎?待在這裡,什麼都不會改變的。”袁道推心置腹的和高仙談了起來。
“你說實話,袁兄,你到底在做什麼大事?”高仙敏銳的從袁道的話裡捕捉到了關鍵信息,發問道。
袁道扭頭看着高仙,四目相對,目光灼灼。
“恢複皇室,天下一統。”袁道緩緩說出了自己心中的理想。
高仙稍稍一頓,随即笑了起來,不出他所料。
“果然如此,袁兄還是那個敢想敢做的袁兄,隻是不知道,當初,你要尋白姑娘,如今可找到否?”高仙問道。
“我袁道是個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人,白姑娘我自然找到了他的下落,得知她一切安好。”袁道見高仙如此生硬的岔開話題也便收住了自己心中宏偉大業,順着高仙的話茬說了起來。
“那就好,袁兄說恢複皇室,可是僅憑你赤子之心,又如何做到?這個天下,畢竟是個比誰拳頭硬的時代,你一雙赤手空拳,如何敵得過十萬雄兵?四府割據已久,擁兵自重,青州府神秘如斯,尚且不說,光實力最弱的揚州府,也帶甲七八萬,敢問袁兄,如何天下一統?”高仙發出了他心底最強烈的疑問,袁道的理想,何曾不是他的理想?可是,現實就是如此,不是你努力就能改客觀事實的。
“你說的都對,那又如何?不試試怎麼知道做不到?不伸出腳去試探一下,怎麼知道那就是不可逾越的雷池?況且,你也說了,天下分裂已久,各行其政,互相攻讦,百姓飽受其苦,如今,又有外邦犯境,雖然三府聯軍,可那不過是為了各自的利益罷了,根本不是為了國家百姓,你知道嗎?這一仗,揚州,洛陽,各自損失近萬人,夏城一戰,前朝四衛老将軍先後戰死,四衛的編制也就此消失……而實際上,常龍到現在為止,五萬長安精銳主力是一兵未動!”袁道說的激動,手緊緊的攥成了拳頭。
“這……”高仙領會了袁道的意思,看來三府聯軍不過是出于大義名分他們不得已而為之,實際上,還是在暗自争鬥,狡猾的常龍保存了實力,借此機會想要消耗洛陽府和揚州府的有生力量……要知道,糧草沒了可以再種,不過一度春秋而已,但是,人死了,尤其是正值青壯的軍人死了,那可是一時半會不會再有的。
“難道那洛風和應穹不知道嗎?”高仙問道。
“當然知道,他們是何等聰明之人,你可知道燕北風此人?就是先前在暗香樓有一面之緣的那個少年。”袁道說道。
“知道,他後來和李稷在一起,我還見過幾次,然後做了洛陽空山軍的軍司馬,怎麼?”高仙眉頭一皺,問道。
“他虎頭山下一戰成名了,陣斬鮮戎第一名将,乞洪。”袁道眼神複雜極了,當初,暗香樓,那個語出驚人的少年,天子猶在,死亦為臣!如今卻成了洛風手下的司馬……
“什麼???!”高仙震驚不已,這怎麼可能,那個看起來手無縛雞之力的毛頭小子?一定是哪裡搞錯了……
“看來高兄在這高牆之内,孤陋寡聞呐……唉。”袁道苦笑一番,給面前的火盆裡,扔了一疊紙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