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将軍此是何意!”
羅邵從地上爬起來,厲聲質問,其他幾個朝臣也不由怒目而視。
張遼目視羅邵,冷聲道:“貪生未死之徒,先前中宮被亂兵圍困之時,汝等躲在何處?如今卻出來惹事,當本将好欺不成?”
羅邵羞怒道:“我等如何貪生怕死了,先前……先前……我等并不知曉。”
“好一個并不知曉。”張遼冷笑道:“也罷,就當爾等先前并不知曉,那而今,中宮病危,本将懂得醫術,要為中宮診治,爾又來阻攔,究竟有何意圖?可是得了董承的吩咐?想讓他的女兒做皇後?”
“汝莫要皿口噴人!”羅邵惱羞成怒:“汝為男子,夜入宮中居處,有違禮法,天理不容。”
“天理不容的是汝這個了老匹夫罷!”張遼反手就是一巴掌抽了過去:“中宮危急,有醫不讓診,見死不救,全無人性,不忠不仁,也敢妄談禮法,正是畜生不如!”
“将軍罵得好。”甘甯大笑道,沖過去就朝還要辯駁的羅邵踹了一腳。
伏完在一旁勸道:“将軍,手下留情。”
張遼冷哼一聲:“不其侯,莫要糊塗,某眼睛不瞎,這幾人分明沒有感染瘟疫,卻裝作染疫朝臣留在這附近,必有他心!”
伏完大驚,看向羅邵幾人:“汝等果真未染病乎?”
羅邵幾人怒道:“若無病,留在此處作甚,早随了車駕。”
伏完一時難辨真假,張遼直接擺擺手:“興霸,将他們幾人與那些瘟疫兵丢到一起去。”
羅邵幾人霎時間面色大變。
甘甯大笑道:“好了,某最喜歡做這些事。”當即就拎起羅邵和另一人,大步朝門外走去,餘下兩人也被親衛帶走。
“将軍饒命!”那幾人中立時有人求饒:“我等……是董承的吩咐,我等不敢違背哪。”
伏完面色大變,厲聲道:“羅邵!魯充!爾等安敢如此!”
張遼淡淡的道:“如此貪生怕死、膽大妄為的佞臣不能留。”他做了個手勢,幾個親衛出去,很快院子外面傳來羅邵幾人短促的慘叫聲。
伏完呆在那裡,面色不斷變化,猶自不敢相信。
張遼沒有多說什麼,朝堂與後宮争鬥從來就是如此,董承本就不是善茬,如今得了機會,将要一飛沖天,又怎麼可能放過。
夜空中依舊是陰雲蔽月,而且陰雲越來越濃厚,一場大雨在所難免。
張遼從親衛手中取了兩支火把,進了屋裡,貂蟬正要扶着伏壽躺下,伏壽卻堅持不讓貂蟬近身,自己取了絹帛蓋在身上,看到張遼進來,伏壽蒼白的臉上湧起一股潮紅,劇烈的咳嗽着:“張将軍,本宮染了疫病,莫要讓她過來,免得染了她……”
張遼将火把插在一旁,呵呵笑道:“皇後不必擔憂,疫病不過小疾,不足為道,我等在左馮翊治好了數百上千,長安城内又治好了無數,實不足懼。”
伏壽聞言一怔,看着張遼,本來黯淡的眼裡又閃爍出希望的光彩,一旁伏德、伏均皆是大喜,伏均顫聲道:“将軍,請治好伏均妹妹,伏均願為将軍做牛做馬。”
“此分内之事,何須客氣。”張遼擺擺手,來到榻前,看向伏壽:“皇後,末将略懂醫術,也治過疫病,不過要先把脈,唐突之處,還望皇後體諒。”
伏壽猶豫了下,伏均卻一下子沖過來捉住她的手放在榻邊,火光下張遼可以看到伏壽素手的顔色與臉色一向蒼白,他搭上脈搏:“皇後請平心靜氣。”
外面的伏完也進來了,看到張遼肅然端坐搭脈,父子三人皆是緊張之極,屋子裡一時靜寂無聲,隻有火把燃燒的畢啵聲。
隻一會兒功夫,張遼放下伏壽皓腕,看了她一眼,又看她身上蓋着的薄薄一層絹帛,臉上閃過複雜又敬佩的神情,和聲道:“皇後不必擔憂,末将湯藥下去,明日便可下榻。”
伏壽睜開眼睛,盯着張遼,聲音有些沙啞:“将軍莫非是欺騙本宮不成,疫病便是能愈,豈能一日而就?”
伏完父子三人也露出懷疑之色。
張遼笑了笑,沒有多解釋,讓貂蟬照料伏壽,他出了屋子,伏完父子三人緊緊跟随。
到了屋外,伏完三人看到張遼臉上的笑容消失,變得沉重起來,不由心中一沉,伏完當即就顫聲道:“将軍且告知老夫,壽兒她……”
伏完說着就老淚橫流,顯然張遼的神情讓他感到女兒性命無望了。
張遼回過神來,不由一怔,随即搖搖頭:“不其侯莫要如此,皇後的病并無大礙。”
“果真如此?”伏德急聲道:“那将軍為何神色如此沉重?”
張遼歎了口氣:“我神色沉重,非是為了皇後的病情,而是因為皇後。”
伏完三人一連迷惑,不解道:“将軍此言何意?”
張遼緩緩道:“皇後與其他人不同,得的并非疫病,而是傷風,十月天寒,她日夜奔波,身體虛弱,乃至于此。”
“傷風?不是疫病?”伏完三人一呆,随即伏完忍不住道:“傷風為何如此嚴重?竟至于卧榻不起!”
張遼歎道:“她是餓的,而且餓了很久,應是超過一個月每日吃不好,以緻身體虛弱,難擋風寒。”
“餓?”伏完驚聲道:“近月來雖然缺糧,但陛下與中宮卻不曾斷了供奉,隻是昨日餓了一日……”
張遼沉吟道:“陛下與中宮所供糧米也不多吧?”
伏完颔首歎道:“朝臣大多挨餓,陛下常将糧米勻與左右。”
張遼歎道:“便是如此了,陛下将糧米勻與左右,想必皇後将自己的糧米大多讓給與了陛下。”
伏完聽了張遼所說,眼裡閃過悲色,他根本沒想到女兒的病因竟是如此,而他這個做父親的竟然也不曾察覺,一時隻感到心酸難忍。
張遼知道,如劉協和伏壽這個年齡處于成長和發育之際,正是飯量增大之時,伏壽長期将糧米讓給劉協,導緻自己身體虛弱,此番又餓了一天一夜,受了風寒,卧榻不起。
他心中不由歎息,伏壽貴為大漢皇後,竟然餓而生病,他不知是該佩服伏壽的付出,還是歎息朝廷的悲慘處境,想必劉協也很艱難吧。
而且因為自己的緣故,關中李傕、郭汜、樊稠的内亂比曆史上提早了一年,以至于先發生瘟疫,後發生伏皇後險些身死之時,他的心緒頗是複雜。
這時,伏完慚然伏拜道:“不知将軍可曾帶來糧米,我等卻是……”
張遼扶起伏完:“不其侯不必客氣,糧米自然有,不過眼下夜雨将至,寒氣更甚,要先尋個好地方,再熬粥做飯,此處難避風雨,卻是不适合皇後養病。”
伏完他們先前為了躲避亂兵,專門挑選了一個不起眼的破院子,如今張遼卻要換個好一點的地方,京兆尹雖然荒廢,但畢竟地近長安,還是有很多好住宅的。
伏完忙道:“唯将軍安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