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同時,北阙甲第的一處宅院中,一個年輕人快步走進書房。
書房中,那個陰沉老者早已等候,他看着進來的族侄,問道:“董璜,楊定都行動了吧?”
“叔父真是神機妙算!”那年輕人興奮的道:“侄兒早已安排人暗中打探董璜和楊定二人府邸,他們府中果然有人暗中出來推波助瀾,陷害張遼。”
陰沉老者點了點頭,道:“汝再去命人散播一個消息,就說司徒王允幼子王定與天子表兄王端是好友,當日也曾在歌舞坊中,并親眼看到了張遼行兇,隻是他恰好如廁躲過了一難。”
年輕人興奮的道:“叔父此計大好,王司徒掌管朝政,深得董卓信任,若他也被牽扯起來,那張遼此番必然休矣!族兄大仇可報!”
陰沉老者搖了搖頭:“張遼是董卓親信愛将,緻命的一擊,隻能靠董卓。”
年輕人愕然道:“要靠董卓?既然殺不死掌控,那叔父為何要将王司徒、董璜、楊定等人算入其中?又讓人傳播消息,豈非無功?”
陰沉老者眼裡露出怨毒之色:“老夫要讓張遼在死前身敗名裂,遺臭萬年!如此方能解老夫喪子之痛!”
年輕人打了個冷顫,忙低下頭,下意識的問了句:“要靠董卓,張遼既是董卓愛将,若是董卓不殺張遼呢?”
陰沉老者淡淡的道:“自然是讓他們決裂了。”
“決裂?”年輕人遲疑道:“這個怕是不易,董卓為張遼的靠山,他巴結來來不及,又豈會與董卓決裂?”
陰沉老者搖了搖頭,道:“會決裂的,張遼與董卓是兩種人,遲早必生沖突,若是他遠在河東倒也無妨,而今近在咫尺,則必生裂痕。我們要做的,就是助推一把,讓他們反目。”
……
就在長安流言紛紛揚揚,各個魑魅魍魉暗中行事之時,一手遮天的太師董卓從郿塢趕來長安了。
董卓回長安,聲勢浩蕩,僭越乘坐青蓋金華車,爪畫兩轓,威風凜凜,呂布跨坐赤兔,手持方天畫戟,帶着兩千甲士親自護送,旗鼓喧天,百官出城十裡相迎。
董卓回到長安城,并沒有立時詢問張遼與劉嚣之事,而是回了太師府,他随行的還有孫女渭陽君董白。
到了府中,一衆姬妾婢仆來迎,董卓屏退衆人,讓呂布看護府邸,留下了李儒、劉艾、楊定、田儀幾個親信在堂中。
董卓的臉色并不好,他目光淩厲的掃過下面幾人,道:“諸位,老夫亦知劉重甯與張文遠有舊怨,但二人竟然以兵戈相見,又雙雙入獄,鬧得長安紛紛揚揚,大失老夫所望,望諸位引以為戒!”
“喏!”
看到董卓神情不悅,下面幾人都是心驚膽戰,哪敢有絲毫反駁。
“說說罷,”董卓目光第一個看向長史劉艾:“他二人究竟是怎麼回事?又怎麼扯出個皿案,還牽涉到了王斌之子?”
劉艾正要說話,董卓又補充了一句:“若有半句偏頗不實欺瞞之處,哼!”
劉艾身子一顫,登時收起了小心思,将他所知的情況如實說來。
董卓聽罷,皺起眉頭,以他對張遼的了解,這種滅門皿案是做不出來的,劉嚣有些趁火打劫的意味,但究竟是什麼人在陷害張遼?
他看向衆人:“汝等可有何發現?”
衆人紛紛搖頭。
董卓不滿的哼了聲:“老夫還是将張文遠和劉重甯召來親自詢問,沒有老夫許可,廷尉怎敢私自捉人?”
劉艾聽聞董卓有将張遼放出來的想法,當即道:“張文遠未必與皿案有關,但涉及王國舅,何況張文遠抗拒司隸執法,确實桀骜不馴。太師要審張文遠與劉重甯,還是召集王司徒、廷尉共審為好,也顯得太師英明。”
一旁楊定趁機道:“太師,張文遠不顧太師顔面,打殺太師喜愛的車師王侍子胡漢三,真是膽大妄為!”
聽到車師王侍子之事,董卓臉色陰沉下來,哼道:“漢三雖是車師胡種,卻常逗得老夫歡心,對老夫更是一片忠心,張文遠擅殺之,定要嚴懲!”
這時,一直沒有開口的李儒也撫須道:“太師,張文遠與劉重甯此番皆有過錯,太師不急救之,不如便暫時将他們關在廷尉獄中數日,一來令天下知太師之公,二來也可對此二人示以懲治之意。”
董卓聞言,詫異的看了一眼李儒,随即點了點頭:“如此,便依文優所言,三日後再召他二人。”
衆人退下後,到了外面,田儀立時将李儒拉到一旁,不滿的質問道:“文優,文遠也曾于汝有救命之恩,為何要建議太師關押他數日?”
李儒苦笑着搖了搖頭,從懷中掏出一小卷紙條來,打開來,上面寫着幾個字:“小弟還要炖大魚”。
田儀不由愕然:“此是何意?”
“還要蹲大獄,”李儒撫了撫胡須:“我想文遠的意思是想要趁機引出陷害他的幕後黑手。”
田儀看着那張紙條,不由無言。
……
午後的太陽頗有幾分暖和,長安城一處宅院中,左慈雙目微瞑,懶洋洋的坐在那裡曬太陽。
依舊是一襲宮裝的古采英不滿的看着左慈。
這時,一身青衣的史阿匆匆進來,肅聲道:“坊間又出了傳言,王司徒之子王定曾在歌舞坊親眼看到主公行兇。”
“啧!啧!”左慈摸着胡須,啧啧搖頭道:“這事該不是真是這小子晚上偷偷跑出去尋花問柳,因愛成恨,一怒拔劍做的吧?”
史阿和古采英同時怒視他,古采英哼道:“牛鼻子,若是再懶懶散散,胡言亂語,姎回去便要告知蘇婳。”
左慈臉一下子黑了下來:“不要喊我牛鼻子,張遼這狗小子取得什麼破名歪名!汝這小女子莫要跟着他學壞了!”
古采英冷哼道:“牛鼻子,快快找出幕後黑手,否則姎回去告訴蘇婳,汝在長安四處尋花問柳,栽害文遠。”
“汝……”左慈瞪着古采英,好一會才悻悻的道:“汝這小女子真的跟着狗小子學壞了,栽贓嫁禍順手拈來。”
看古采英不為所動,一副準備栽害他的樣子,左慈隻能無奈的搖搖頭:“要找出幕後黑手,難呐,這狗小子平日裡橫行霸道,仇人太多。”
說罷,他看了一眼史阿,哼道:“就說你小子,他曾派你行過刺殺之事吧?單說在河東就處斬了一個縣令,好像就是宋翼族侄,他這次也動手了吧?”
“不錯,”史阿點頭道:“除了宋翼,董璜、楊定也暗中派人出手了,隻是長安太大,人生地不熟,我們人手又少,一時之間很難找出還有什麼人出手。”
左慈看了一眼古采英,悠然道:“且聽天由命吧,反正這小子沒有性命之憂,何必太過擔心。”
史阿沉聲道:“可是任由事情這般發展下去,主公名聲必然大壞,何況那幕後之人多半還有詭計。”
“長安十幾萬人,老道是沒有辦法了。”左慈無奈的道,要是有目标還好,以他的手段可以連幕後黑手穿不穿内褲都打探出來,但是如今沒有目标,他也無從着手。
古采英眉頭緊蹙,唐婉托她照顧張遼,如今張遼身陷囹圄,又壞了名聲,她回去卻不知該怎麼向唐婉交代了。
就在這時,一人匆匆進了院子,卻是一個暗影,那人神情古怪,向史阿行了一禮,道:“統領,小人得到一個消息,左中郎将蔡邕之女蔡琰一個時辰前去了廷尉,說……說是主公當夜在她房中過夜,不可能是行兇之人,如今長安已經傳遍了這個消息。”
“嘎?”左慈一下子蹦了起來,發了會呆,看着那人,大怒道:“張文遠真的去夜會女人了?不成!我要回去告訴婳兒,還要去揍那蔡邕老兒,訓他個教女不嚴之過!”
古采英眼裡也透出惱怒之色,顯然是對張遼大為不滿,又遷怒蔡琰:“素聞蔡琰才名……沒想到……”
這時,史阿看着二人,肅聲道:“仆卻知道,主公當夜在衙署過夜,并沒有去其他任何地方,隻是仆的證言在廷尉不作數。”
左慈和蘇婳一怔,不由沉默了下來。
良久,古采英眼裡流露出敬佩之色,喃喃道:“蔡琰,敢作敢為,真奇女子也。”
她是女子,所以她才知道名聲對于一個女子的重要性,尤其是蔡琰還是一個未出閣的女子,如果張遼是一個未婚俊傑也算,偏偏張遼已經是有了妻室的,而蔡琰卻是出身名門大家。
她在廷尉為張遼作證後,從此以後,她将再也無法嫁作他人為妻,隻能給張遼作妾,偏偏她為張遼做的還是僞證,不惜自己名節做的僞證。正因為如此,蔡琰的行為才令人敬佩,這是一個敢作敢為的女子!
古采英對她再也沒有了偏見,心中隻有敬佩之意。
“這狗小子,”左慈撇了撇嘴:“相貌平平,資質又差,又一肚子壞水,怎麼偏偏有這般女子看上他……真是天理難容,難怪要下獄,這是遭天譴哪。”
古采英怒視了他一眼。
史阿卻頗是振奮的道:“這下子,主公有了不在場的證據,而坊間再也不會有他殺人的傳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