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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四章 時間是個自稱包治百病的庸醫

帝業 淡看浮華三千 3453 2024-01-31 01:12

  時間過得快與慢,全看你是怎麼打發時間的,如果你忙碌不堪,你會覺得時間不夠用,如果你痛苦煎熬,你會覺得度日如年。

  時間的長短其實對誰來說都一樣,不同的心境,對他有不同的理解。

  時間還是一個庸醫,他号稱包治百病,到最後什麼也沒治好。

  它既沒有治好隋帝的頑疾,也沒有治好石鳳岐的絕望妥協,更沒有治好魚非池心底最深處密密麻麻如蛛網的裂縫。

  大家依舊病入膏肓,垂死掙紮,每一個都一樣。

  時間啊,平穩又安靜地滑過,就像是深海之下的水,隻有暗湧,從不起驚濤,那些白色的浪花,不曾入過深海,那些行過的船兒,留不下痕迹。

  穿梭在時間深海裡的魚兒們,不見天日,既未聽到過鲛人的珠淚歌,也未去沙灘上遇到心儀的王子。

  時間啊,如此的平庸。

  二十來日,平庸地過了。

  邺甯城中,紅綢招搖。

  不管是朝中的大臣們也好,還是街上的百姓也好,他們都用心用力地祝福着年輕勇敢又智謀超群的太子殿下,祝福着那位聽說有着不世才能,貴為無為七子的太子妃。

  曾經以為自己會嫁入太子府裡的那幾位千金小姐們,或多或少有些遺憾和不甘,但是年輕的人兒們她們不是很了解,有些人的不甘,比她們的要深刻得多,深刻到隻差一把刀,在骨頭上刻下字。

  那日真是個黃道吉日,大晴的天,天上一朵白雲都沒有,碧藍如洗的天空純潔透澈,就連一隻孤雁也瞧不着,完整的藍色像是一塊極品的好玉,圓潤得令人忍不住驚歎。

  在這藍色的蒼穹之下,揚起的紅綢似是烈焰,盡情地在這個蕭索的秋天裡,代替着已謝的百花,展示着它們的嬌豔與妩媚,迎風一卷,卷起的每一道弧度都是歡樂頌。

  人們走上街頭,歡欣鼓舞,笑容洋溢,邺甯城中已經很久沒有這樣舉國盡歡的大喜事了。

  人們也會低聲的說,這位太子妃與先前那位不太一樣,雖然她們都是無為七子,前任太子妃還有諸多榮譽加身,可是畢竟隻是得了一個太子妃的頭銜,不似現在,不止有頭銜,還有一場正經的婚嫁喜事,從宮裡的紅綢一直鋪到了太子府,連通着無上的榮耀。

  人們會,這才是真正的太子妃該有的氣勢和待遇,之前那個,大抵隻是個上不得台面的,所以隋帝都沒有準太子與她成親。

  離出嫁離門的時辰隻有半個時辰了,蘇于婳還在看着公文,若不是外面的嬷嬷催了又催,她怕是依舊不去畫紅妝。

  給她梳頭的婆子是個花甲老妪,聽說是玉娘花了好大功夫請來的,老妪與她家老翁一生和氣美滿,幸福安祥地過了四十餘年沒有紅過臉。

  這樣的婆子梳的頭,是帶着福氣的。

  婆子握着梳子,順着蘇于婳的長發梳下來,帶着祝福地笑容,念道:“一梳梳到尾……”

  “夠了,盤好頭發就行,不用說這些廢話。”蘇于婳淡淡地打斷了婆子的祝福話語,倒是把那婆子怔住,婆子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玉娘,玉娘擺擺手讓她随便弄弄就得了,既然蘇于婳不喜歡,自己還懶得恭賀呢。

  婆子有些緊張地幫蘇于婳盤着頭發,蘇于婳又叫來下人過來同時幫她上妝,戴上首飾,節省時間。

  若不是因為這是天家婚事,不能讓隋帝折了顔面,蘇于婳或許連那些紅妝與珠翠都懶得細細盤弄,做這些無用的瑣事,遠不如看兵書有意思。

  時辰一到,她妝容也梳好,對着鏡子看了看,蘇于婳的臉色顯得平常又漠然,自己取過了紅蓋頭往頭一罩,便坐上了花轎,嫁去太子府。

  路上的鞭炮噼裡啪啦地作響,就像是打人耳光那樣響,蘇于婳坐在搖搖晃晃的轎子裡,聽着外面的歡呼和恭賀聲,并未有與平時不同的表情,甚至還帶上了淡淡的嘲笑,她都不知道,外面這些人在恭喜什麼。

  轎子經過了魚非池的宅子,蘇于婳挑開轎子窗簾看了一眼,那裡大門緊閉,過份熱鬧的鞭炮與紅綢已經鋪到了她的大門前,活像一道道嘲諷。

  新娘子尚且如此,新郎倌自然好不了多少,笑寒去了雲梁郡,來伺候他換衣準備的人是上央,本來這種事,怎麼都輪不到上央來做,但是他自己卻執意要如此,石鳳岐也就懶得說什麼了。

  他張開雙臂站在那裡,由着上央幫他套上新郎喜服。

  他覺得,這個場景很熟悉。

  他記得有一雙手,在一個很重要的時候,也幫他着服過。

  他的回憶裡隻看得見那雙手,一雙女人的手,細長柔軟,衣服的袖口處是溫和的淺藍色,他記得這雙手幫他穿上了一件很重要的衣服,好像是……太子朝服?好像有……四爪金蟒?

  石鳳岐很努力很努力,拼了命地想要記起來這雙手的主人是誰,想要看清這雙手後面的臉,他拼命到頭痛欲裂,滿頭大汗也不肯停下,他撞翻了旁邊的衣架子,撞翻了上央,撞翻了屋内的桌椅。tqR1

  他痛得要站不起,倒在地上死死,雙手死死地抱着頭,咬緊的牙關發出咯吱的聲音。

  其實他知道,隻要他停下去想,他就能立刻從痛苦中解脫出來,可是他沒有哪一次,有過如此強烈地願望,想記起那個人來。

  他覺得,那就是魚非池,那一定是魚非池,他想看清楚,他的堅持有沒有錯。

  那天那個為他着服的人,到底,是不是魚非池,如果是,如果她不是對自己足夠重要,與自己足夠相配相愛,何以有資格站在朝堂之上,為他着服?

  “公子,公子!”上央用力地想把石鳳岐的雙手分開,讓他停止繼續去回憶,停止這樣折磨自己。

  石鳳岐跪在地上,雙手抱着頭深深地埋進地裡,汗水在地上凝成了一小灘,他覺得,他隻要再努力一些,就可以打破一道屏障,看到真相。

  他痛得發出一陣陣悶吼,大概把這世上最惡毒的刑罰加諸在他身上,也比不得這樣類似鞭笞靈魂的疼痛。

  “公子,你不要再想了,公子啊!”上央想把石鳳岐抱起來放倒床上,讓他冷靜一些,卻發現石鳳岐的雙膝像是在地上生了根,他像是死,也要在今天把那雙手的主人看清。

  “魚非池,是不是你!是不是你!”他一聲聲低吼,咬牙切齒,目眦欲裂,拼着今日就算是死在這裡,也要賭一把的狠氣。

  上央聽他低吼着魚非池的名字,心中一驚,退了兩步。

  誅情根的藥性極猛,公子絕不可能再想起來的!

  “阿岐,阿岐你怎麼了?”

  隋帝的聲音傳來,摧枯拉朽一般地瓦解着石鳳岐所有的堅持與狠氣,天崩地裂歸于靜默,山搖地動還于喑啞。

  石鳳岐屈着身子倒在地上,汗水滑到他睫毛處,讓的眼睛看上去像是有了光,點亮他的絕望,他就那樣倒在地上看着隋帝,蒼白失皿的臉上露出個笑意:“老胖子,你怎麼這麼早就來了?”

  “我來看看你,你今日大婚,我在宮裡坐不住。”隋帝坐在輪椅上,伸手要把石鳳岐拉起來。

  石鳳岐沒有去接他的手,隻是自己撐着地闆站起來,搖搖晃晃,連路都走不穩,食指勾起一邊的紅色錦帶,纏在腰上,如同喝多了酒一般,拖着步子慢慢走出了房間,去到了外面。

  新娘的喜轎還未到,他已喝了不少酒,酒席間他大笑,聽着或許真誠或許虛僞的恭維之語,放聲大笑,就像他真的有多麼開心一樣。

  等到蘇于婳的轎子到時,他已經連喝了三輪,太子大婚啊,可想這府上來了多少賓客,整整三輪下來,他已經醉得連東南西北都分清,有人牽着他的手,讓他去踢轎門,有人把蘇于婳的手塞到他掌心,有人推着他走到隋帝跟前,準備拜天地。

  所有的事都有人幫他完成,他隻需跟着他們走,不用動一絲半點的腦子,像個傻子就很好。

  “魚姑娘來了。”有下人向隋帝通傳到。

  隋帝擡眼,他早就發現了今日石鳳岐的府上魚非池沒有到場,他以為,以魚非池的性格,是不會來的。

  魚非池穿着一條很簡單普通的長裙,裙子的顔色正好是溫和的淺藍色,自衆人奇怪的眼神裡,從容地走向隋帝,以及隋帝跟前的石鳳岐。

  衆人的眼神奇怪自是有原因的,誰不知道,以前魚非池才是這太子府的女主人?那額頭上留了一道淺淺疤痕的甯雅姑娘一聲冷笑,真是個恬不知恥的女人,居然還有臉在這種時候,出現在這裡。

  石鳳岐的酒好像一下子就醒了,他看着魚非池,不明白她今日來這裡是何意,來嘲笑自己嗎?嘲笑自己連終身大事都不能自己作主。

  魚非池按着規矩向隋帝行完禮,又對石鳳岐點點頭,神色麻木,眼神空洞,比不得她平日裡處理公文時來得有光彩。

  到此時,她依然未說過,恭喜太子殿下這樣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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