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鳳岐出了暗閣,走出王宮,臉上并無幾分得勝後的笑容,雖然他今日這頭一仗是赢了的。
但是赢的方式令他極為不喜。
他徹底感受到了音彌生對魚非池的用心與對自己的威脅。
這種頗是壓抑的心思一直到他看見魚非池時,才有所緩解。
但是越看魚非池,他越覺得魚非池真像一條魚,随時會逃離他掌心,遊向大海,遊向自由而寬廣的天地。
“幹嘛苦着一張臉?”魚非池奇怪地看着他,“早朝不順利?”
“順利。”石鳳岐說。
“那是怎麼了?”
“音……”他話到喉嚨邊,又生生咽下去,改口說道:“因果循環,有許三霸受的,你這邊怎麼樣?”
魚非池推開窗子看着下方,托着下巴笑道:“因果循環,有她受的。”
下方是一個藥鋪,鋪子裡的大夫是偃都城裡有名的聖手,達官貴人有個頭痛腦熱的,都喜歡請他去看上一看,也因着這聖手大夫口風緊,侯門深宅裡的邋遢事兒他從來不會多說,越發得各路貴人們喜歡。
但是今日從這鋪子裡傳出來個事兒,聽說是新來的夥計嘴還不夠嚴,一下子說漏了嘴,說給了多事的婆姨們聽。
許家小姐有身孕了,而且三個月了。
這消息說驚奇吧,不驚奇,畢竟大家都知道許家小姐三個月前跟石公子滾了一遭床單,掐掐日子算,該三個月了。
你說不驚奇吧,也挺驚奇的,好說是将軍府的千金,便是再不自愛,再怎麼喜歡一個男子,這成婚之前不守禮法已足夠亂規矩了,怎麼還懷上了身孕?
藥鋪裡的夥計說得有模有樣,還拿出了之前給許家小姐開的方子,盡是些安胎保胎的藥材,看這架勢,這許小姐是想生下這個孩子了。
人們說,許小姐這是挾子逼婚啊!要逼到石公子奉“子”成婚才甘心啊!
石鳳岐聽到這傳言的時候,先為自己掬了一把心酸淚,再拉着魚非池的手,無語凝噎一晌,才哽咽道:“早知你會用這樣的辦法,我甯可自己去一頭撞死以證清白!”
魚非池甩開他的手:“少得了便宜還賣乖,你之前在大隋是怎麼坑我的你自己清楚,平白給你多得了個兒子你就偷着樂吧!”
“你準備怎麼收場啊我的親姑奶奶!到時候許清淺真去外邊抱一個孩子說是我的,我找誰哭去啊!”石鳳岐毫不懷疑許清淺幹得出這樣的事,她指不定真的就将計就計假裝自己有了身孕,再捱個十月懷胎。
那到時候,石鳳岐就是名副其實的“喜當爹”了!
魚非池拍拍肩膀:“唉呀大侄子,姑奶奶看你這麼可憐,會幫她‘堕胎’的。”
石鳳岐讓她一聲“大侄子”逗得笑出來,拉着她靠進自己懷中,努力地将吊着的一顆心放回去,不去想音彌生。
可惜魚非池從來不愛解風情,一巴掌推開他,拍拍衣服:“男女授受不親你到底學沒學過?”
石鳳岐也便隻能無奈,他又能拿魚非池有什麼辦法呢?
許家這兩日實在是有點慘,接二連三的打擊幾乎将許家打得擡不起頭來,許良人,許三霸,許清淺三人接連出事,而且每個人的事都還出得不小。
就好像是有人早就預謀,慢慢設局,等着他們一腳踩進去之後,來了一次大收網,一舉将他們三人都卡死住。
三人中,許清淺的麻煩其實是最小的。
許良人對外欠着一大筆黃金,南燕世子已準備上門逼債,許三霸丢糧饷,有挪用嫌疑,直接影響軍威。
這兩件事之間肯定是有人在操縱,他們當然知道,而且以許良人與許三霸的腦子,也已經想到會做出這種事來的人隻有石鳳岐。
他們不可能願意這樣被按着打,定然要做出反擊。
最好的機會可以說是送上門的,許清淺有孕的傳聞恰到好處的這麼出現了。
許清淺對鏡理紅妝,幫她簪花的丫鬟連大氣也不敢出,外面現在傳得風言風語的小姐有身孕之事,丫鬟當然知道是假的,且不說小姐每月月事極為準時,隻說這平坦光滑的小腹,怎麼看也不像有了三月餘的胎象。
丫鬟覺得許清淺必會大怒,所以很是緊張。
然許清淺隻是描好了紅妝,溫暖地讓丫鬟拿來些布帛與棉絮,細細做起了女紅,縫的這東西,丫鬟看不太懂。
隻知道老爺和公子過來的時候,許清淺溫柔淺笑:“爹,小弟,你們盡可放心,我知道該怎麼做,這正好遂我願了。”
當許清淺那縫的東西綁上了肚皮的時候,丫鬟才明白過來,小姐這是要懷個孕給他們看看了。
石鳳岐是沒有料錯的,以許清淺的性子,将計就計才是她會做的事情,她根本不在乎聲名這種東西,若她在乎,早在五年前就羞憤自殺了。
愛一個人愛到發狂,幾近瘋魔,大概就是她這樣吧?
隻要能得到石鳳岐,許清淺并不在乎任何方法。
未過多久,許清淺的肚子還真大了起來,偶爾還上街走一走,買點小孩子的衣服鞋子玩具回去,看到别家小孩的時候,也母愛泛濫,時常逗來玩,城中百姓皆歎,許小姐這是着了魔了!
有一回她堵住了石鳳岐與魚非池,說堵也不合适,因為她每次出現都是那麼剛剛好的,好像都是巧遇一樣,她扶着腰向着魚非池艱難地彎腰行禮:“見過姐姐。”
魚非池一點同情心也沒有,衆目睽睽之下,硬生生受完她這一拜,看她懷孕這麼辛苦,也不準備伸手去扶,就這麼看着她受累,旁人紛紛指責魚非池沒氣量,小雞肚腸,更是個搶别人男人的妒婦。
因為許清淺行禮之時,她全程挂在石鳳岐胳膊上,看着便像是她不許石鳳岐去扶許清淺的樣子。
魚非池受完她一拜,笑意溫柔:“妹妹可要好好安胎,可千萬要保住孩子,别動了胎氣。”
許清淺也真是個人才,竟然也可以說:“多謝姐姐關心,妹妹定會注意。”
這鬧不清的,還以為是在看宮鬥。
她肚子一天天大起來,魚非池極其地佩服她,大熱天地在肚子捂棉花也不嫌熱,果然為了愛情而執着奮鬥的女子都是格外堅韌的。
“一個人,怎麼可以不要臉不知羞恥不知廉恥到這般地步!”朝妍有一次看着挺着肚子四處招搖的許清淺,咬牙切齒地恨聲發問。
魚非池安撫她:“能讓石鳳岐暫時分散注意力,還能讓朝中臣子對石鳳岐與卿白衣産生不滿,别說假懷孕了,真生兒子她都做得出來,有什麼好氣的?”
“你心真寬!這要擱我身上,我早上去弄死她了!”朝妍氣呼呼道。
魚非池笑一笑,支着額頭看着許清淺,弄死她,是一定的,時機還不到而已。
魚非池生氣,是真的會殺人的。
讓許家比較失望的是,哪怕是許清淺有了“身孕”,石鳳岐也沒有被她攔下步子,雖說他在朝中與百姓中的口碑越來越不好,但他也不甚在意的樣子。
許清淺忙着一天天把肚子搞大的時候,石鳳岐忙活的是怎麼把許三霸弄殘。
許三霸挪用糧饷的事不徑而走,很快就傳到了軍中,就連許三霸都想不明白,消息怎麼會走漏得這麼快。
蜀帝給他十日之期,他才到第三日,軍中已有人得到了消息,開始質疑。
許三霸在軍中多年,想一舉摧毀他的威望是很難的,隻能一步步來,這一點石鳳岐很清楚,所以挪用糧饷隻是他的第一步,這一步叫毀許三霸的清白――許清淺毀了自己的清白,自己毀她爹的清白,一報還一報,很公平。
第二步就比較陰險了。
先前那個向許良人買絲綢的錢掌櫃的近來日子過得戰戰兢兢,生怕哪天醒來小命就沒了,好在葉藏葉掌櫃是個守信用的人,答應過他會讓他分一杯糧食生意的羹,也真的履行了承諾。
葉藏給了錢掌櫃的一批糧食,數目很大,讓他拿去賣,不收他半個子兒的成本,隻有一個條件,不得說這些糧食是從葉藏這兒出的,源頭不論誰人問起,都不許說,價格可以往低處走,盡快脫手就好,他隻要三成的利潤。
錢掌櫃的就是再不懂事,也知道近日來偃都傳得沸沸揚揚的糧饷之事,一下子就想到了這糧食怕是糧饷,吓得不敢接手。tqR1
葉藏這時候便顯露出他狡猾奸詐的一面:“錢掌櫃的,現在你我是一條船上的人,你想活命,就按我的吩咐做,我保管你财源滾滾,福壽平安,你若不聽話,那日船上的大火你是看見了的,我有的是辦法治你。”
錢掌櫃的這才知道自己上了賊船,想下已是來不及,隻是求着葉藏一定要保他性命,否則他是無論如何也逃不過許家的。
葉藏冷笑道:“我是跟着蜀帝做生意的,眼看着蜀帝要對許家動手了,誰能活到最後,錢掌櫃的你活了這麼大把年紀,自己心裡應該有數。富貴險中求,你若這麼怕死,早些滾蛋!”
錢掌櫃的還能怎麼樣呢?他家祖上三代都在偃都做生意,可是沒有哪個祖宗遇上過這種事啊!他除了賭一場生死富貴,也别無他法了。
于是黑市上流通着大量的糧食,并不在偃都交易,而是在離偃都頗遠的幾個城中,這也算是避開了許家的直接矛頭,當作緩和了一下。
可是三軍糧饷啊,那得是多大的量!
就算是離得偃都遠,風聲也會傳過來的,更何況這是石鳳岐有心為之的事?
很快,糧饷大概被人私販了的消息再度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