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奴南九。
魚非池一聽這話就不大樂意了,近日來要殺她的人挺多,打的口号也都差不多,都是替天行道啦,伸張正義啦等等之類,但是沒幾個敢當着她的面喊南九一聲神奴的。
所以魚非池推開馬車門,笑聲道:“原來我家南九在江湖上有如此威望,倒是讓我頗為驚喜,不過神奴這種東西,我神奴你大爺!”
當初蘇遊嘴欠說了句神奴,讓魚非池罵了個狗皿淋頭,這會兒這道士也未能讨得好,同樣得了魚非池一通好罵。
沉寂多日說話都已經換了一個腔調的魚非池,在南九的事情上,永遠是底線,誰踩着這根線,誰就該死!
青野與桑白二人見魚非池果然在此,倒是笑道:“果然是個刁婦,出口潑辣。”
“南九啊,弄死他們吧,别客氣。”魚非池笑盈盈。
南九提劍,遲歸随後,眼瞧着二人就要打上了,妖僧青野突然開口,他說:“施主,你就不想知道,你為何為天下人所憎嗎?”
“不想。”魚非池回答得果斷,誰要知道了?你們要殺人總能尋出一萬個理由來,她可沒有聽大反派在臨死之前再作一番肺腑之言演講的習慣,不服就幹!
“你挑動南燕,蒼陵,後蜀三國大戰,緻使三國百姓生靈塗炭,你居然不知其罪。”妖道桑白出聲帶着嘲諷。
魚非池聽着一聲冷笑:“說得好像我不挑動,他們就會打仗似的,說得好像我不去做這件事,就沒有其他人做似的,天底下發動戰争的人除了之外,還有天下各國君主,權臣,謀士,你們有本事,倒是一個個殺過去呀。”
“帝王将相所争乃是天下,你所争乃是私欲,置天下百姓于水火之中,如此自私惡毒之輩,我與青野兄自然不會放過。”那妖道桑白倒也不生氣,依舊緩聲說道。
這邏輯可就好笑了,君王殺人殺得,平民殺人殺不得,這道士平白修了這麼多年道,居然就修出這麼個道理來,真是浪費了道家先祖苦心造詣留下的道書了。
所以魚非池帶着嘲諷的笑意看着他們兩們:“那你們倒是來殺我試試?”
其實這兩人的年紀都不大,看着也就個二十六七的樣子。
青野雖然頭頂锃光發亮,但長得卻是極為好看,邪魅橫生,又因為他修佛法的原因,還帶着正氣與佛性,兩種是截然不同的氣質在他身上相撞,撞出了獨特的妖氣之感。
至于那道士,破道士長得也不賴,修道之人自帶仙氣,他五官生得秀美堪比女兒家,偏生還有些古怪的魅惑之色在眉宇之間,莊重的模樣下卻是勾魂攝影魄的魅色。
用通俗一些的話來說,就是兩人都帶着妖孽般的氣質。
兩人再着一身紅衣,在滿天的白雪裡橫生妖孽之氣,怎麼看都是挺符合他們的外号的,妖僧,妖道。
“阿彌陀佛。”妖僧青野唱一聲佛号。
魚非池聽着發笑:“還沒死呢,就給自己念上了往生咒了?”
“施主可願聽小僧一席話?”青野睜眼,眼中竟是如初生孩童一般的純淨無暇。
魚非池說:“你是想說臨終遺言嗎,順便說一下你過往事迹,講一講你有多少悲慘往事才走上了妖僧這條路的嗎?”
“正是。”青野他接得如此耿直,魚非池反倒被他噎住了。
“沒興趣。”魚非池說着就要拉上馬車門。
“可是小僧有興趣。”青野笑道。
……
魚非池頭一回遇上趕着趟要上來說自己過往悲慘往事的人。
“小姐,下奴上去拿下他們,你休息吧。”南九擔心魚非池說話太多累着了,所以幹脆打斷了他們的對話。
“我們二人雖然不是你的對手,但是要從你手下逃脫卻也不是不可能,南九公子,你此話卻是托大了,畢竟這麼多回了,你也沒能把我們怎麼着。”桑白拍了拍佛塵,帶着笑意說道。
“那就試試!”南九提起劍就上去,南九的武功是越來越俊了,劍花挽得那叫一個漂亮好看,動作那叫一個潇灑靈逸,這樣的武功就算是去殺人,在旁人看來也是一種美的享受。
遲歸緊随在後,也沖了上去,想在今日解決了這兩個煩人的東西,省得天天跟在馬車後面圖謀不軌。
妖道桑白……倒也沒說錯,他們的确是打不過南九,可是架不住這兩人逃命的本事大,打不過,躲得過。
一邊躲他們嘴裡還一邊念叨:“施主,你殺孽太重,若不及時回頭,怕是苦海無舟。”
“那我就死在苦海裡呗。”魚非池坐在馬車裡閑得無聊,也就搭着閑話。
“這位小友,你心中有善,何苦做個極惡之人,不如與貧道來修道如何?”桑白他念。
“我不求長生不求修仙,不修。”魚非池她應。
“小友誤會,道法所求并非長生之術,而是輕凡胎,潔心靈,悲天下,濟衆生。”桑白他說。
“你好像把和尚的活兒幹了?”魚非池說。
“佛道本就無分,同是悲憫天下蒼生之苦。”青野他說。
“殺人也是?”魚非池笑道。
“大惡大孽大難,大慈大悲大善,施主若能潛心禮佛,除去心魔,小僧又何必破殺戒?”青野他說。
“妖僧,你可知世上許多事,本就是要靠殺人,才能完成的?”魚非池問這話的時候,自己的心中也有些悲涼,原來她也不喜歡這樣的,是後來,沒了辦法,知道她一個凡人擰不過老天爺的大腿,才認了命。
“所以才有了我佛門弟子,普渡衆生。”青野回頭看了一眼魚非池,神色悲憫,“施主,你慧根極高,何不入我佛門?”
“我挺喜歡留長頭發的,不想做尼姑。”魚非池開始胡說八道。
“哈哈哈,有趣。”那道士笑一聲,說道,“青野兄,我看你是别想收她入佛門了,她入我道門還差不多。”
“我也不想做道姑。”魚非池望天。
“那你便想做魔頭了?”桑白笑問。
“我……我誰也不想做,我想做我自己。”魚非池歎一聲。tqR1
“你自己?你的本源,是什麼?”桑白道。
“我的本源……我不知道我的本源是什麼。”魚非池看着天,她曾以為自己隻是自己,後來才知道,一個人活在世上,總是有與很多人有關系,為了很多人,會做很多事,慢慢地便不再是自己,她快要忘了,當年在無為學院裡的那個魚非池,是什麼樣子。
青野與桑白的話如同洪鐘大呂,他們雖然在南九手底下逃命逃得不易,嘴上卻很利索,該說的話一句沒少。
而且兩人雖然一身紅衣,妖氣四溢,但的确很有幾分佛理道法底子在,幾聲喝問下來,魚非池都快要讓他們帶着跑偏了。
“南九,阿遲,停下。”魚非池喊了一聲。
南九收劍,遲歸退後,青野與桑白齊停手,他們沒在南九與遲歸手下占得便宜,兩身紅衣被劃得破破爛爛,好幾處地方再進一些,就是一個死字了。
四人望着魚非池,不知她要做什麼。
魚非池下了馬車,看着青野與桑白二人,說道:“你們是來勸服我的,不是來殺我的。”
“阿彌陀佛,佛門從不輕易開殺戒。”青野雙手合十,眉眼低垂,滿是悲憫。
“上馬車吧,你們陪我一起去白衹舊地。”魚非池說道。
“小師姐!”遲歸有些擔心地喊了一聲,這兩人可沒存善心。
魚非池笑道:“我也想聽聽佛法道言,看你們能說出個什麼花兒來。”
青野與桑白對視一眼,在白雪中翻飛的紅衣慢慢歸于平順妥帖。
兩人還真的就上了魚非池的馬車,陪着魚非池一路西行,上了馬車之後兩人說的話反而不那麼神神叨叨了,隻問魚非池是否知道南方三國已是哀鴻遍野,可有恻隐之心。
魚非池倚着窗子看着外面的飛雪,說:“那你們說,哪裡不是戰火滔天,哪裡不是屍橫遍野?”
兩人這倒有點接不上話了,天下無一是淨土。
“其實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這是鐵律,早晚會有戰争,早晚會出那麼一個人一統天下稱霸須彌,這個時間或許我們在世的這些年,或許是以後的某一年,你們救得了多少人呢,我又能救得多少人呢?”魚非池輕聲笑問,不知是在問他們,還是問自己。
“蒼生皆苦,我佛門中人以渡天下蒼生為己任。”妖僧青野雙手合十。
魚非池也知道,來殺的人她那麼多,青野與桑白不過是其中兩個,隻不過他們二人不同一些,會想辦法說服自己,而其他的人,更期待着能将魚非池這個惑亂天下的賊人一擊斃命。
要殺魚非池的人太多了,多得已經數不清,沿路來馬車後面鋪了多少屍骨,數不勝數。
他們沒錯,魚非池曾經做過那麼多的惡,正經寫進史冊,怎麼都算不得一個好人,這些來殺她的人不過是些真正的正義良知之輩,知道除掉魚非池,便是為天下人除惡。
說得自大一些,就如當年的荊轲刺秦王,荊轲是個蕭蕭易水寒,一去不複返的英雄,而魚非池就是個暴君的化身,塗炭生靈,禍害蒼生,天下人,人人得而誅之。
用辯證的目光來看,他們是站在曆史正義這一方的,魚非池,本就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