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似這狼煙乘着天空上的雲,一直蔓延到了邺甯城一樣,整個邺甯城一片愁雲籠罩。
大隋這些年來,一直很強大,雖然沒有坐實須彌第一強國的稱謂,但是隐隐已經有了可以與商夷一争高下的實力,多多少少也打過些仗,總是大勝歸來,而且,在大隋拿下西魏之後,國力空前,百姓的底氣也空前。
怎麼看,都是個大好的形勢。
突然之間,連敗七城,大隋幾乎三分之一的國土,讓人割開了,這便是大隋人怎麼也無法接受的事實。
赢多了的人,總是很難接受慘敗。
他們忽略了一件事,大隋隻是隐隐有争第一強國的實力,而真正的第一強國依然是商夷,那個有着年輕商帝的商夷。
大隋自視過高,對商夷掉以輕心,是要付出代價的。
這個代價來得太快太沉重,打擊得差點讓人吐皿三升。
狼煙同樣進到了禦書房,對于隋帝的錯誤判斷,沒有人出聲指責,一來指責無用,二來他是一國之君,不好指着鼻子罵,總要顧忌他尊嚴。
隋帝自己也很震驚,沒想到他當初的一個錯誤判斷,會讓大隋付出如此沉重的代價。
他英明一世,守大隋一世,末了末了,到這最後的日子裡,一世英明,盡毀。
于一位帝君而言,這才是最可悲的事情。
韬轲快速推進,奪下七城,速度快到讓人難以想象,他把兵貴神速這四個字用到了極緻處。
飛得再快的鳥兒送信,也追不上他的進度,跑得再快的蘇氏門人,也趕不上韬轲的雷厲風行,他像是積蓄許久的一團能量,爆發出了最強大最可怕的力量。
魚非池幾人在禦書房裡,相顧無言。
不是他們心理不夠強大,也不是他們不去着手處理眼下的麻煩,而是,他們理當為大隋默哀一刻鐘,這個屹立了無數年,保持着他完整性的國家,第一次出現了真正意義上的分裂,被人一刀從中砍斷,流出來的不是鮮皿,而是屈辱。
隋帝本來就病重,在這重打擊之下,險些真的一口氣沒接上來,直接背過氣去活不過來,他顫抖地手指拂過沙盤上那些已經失去了的國土,跟整個大隋比起來,真正意義上的大隋國土失去的真的不多,可是,不是在身上割一小片肉就不痛。
“陛下,龍體要緊。”上央擔心隋帝會撐不住,在一邊扶着他。
隋帝一把推開上央,站在那裡,看着已經被标成了紅色的地方,那些地方代表着正在被外敵塗炭,被外敵占領,他咬着牙,看着魚非池:“寡人當初,該聽你的勸。”
“陛下說過,勝敗乃是兵家常事,此時的戰敗,不等于大隋的全面挫敗。”魚非池不可能在這種炫耀當初自己遠見的正确性,也不可能在這種時候在隋帝傷口上撒鹽。
往小了說,她并不是這樣的人,做不出這樣小氣令人不恥的事情。
往大了說,他們這幾個人是一個整體,所有的決定都是他們一起做出的,就算大隋敗,也是他們所有人的責任,不僅僅隻是隋帝一個人的原因。
如果當初自己再堅持一些,争取一些,或許也就能提前做好應對準備,不會被韬轲師兄如此快速地攻城掠地。
想來,韬轲也是料到了隋帝對武安郡的膨脹信心,所以賭的就是隋帝會相信,武安郡不會失守,這才打了大隋一個措手不及。
石鳳岐走過去,拖了一把椅子讓隋帝坐下,陪他一起看着沙盤,說道:“現在最重要的是怎麼解決問題,而不是追究之前誰對誰錯,這些事太過累心,你身體不好,不如去歇息吧,有結果了我會告訴你。”
“不,我要在這裡看着,這個決定因我而起,我要看着他解決。”隋帝搖頭,已經瘦得可以看見骨頭的手死死地抓着扶手。
石鳳岐看着心裡難受,隻道:“那你便好好坐着,别想太多,我在呢。”
隋帝聽了他這句話,擡起頭來,他的眼睛已經很渾濁了,就像是什麼東西一直糊在他眼裡一般,他拍了拍了石鳳岐的手:“是啊,大隋還有你呢,去吧,去跟他們商量,我在這裡坐着聽。”tqR1
石鳳岐點點頭,叫來魚非池與蘇于婳還有上央,握着一把軍旗,插在幾個地方:“這條線他已連成了,下一步就該是往兩邊擴張,石磊帶領的大軍在這七場戰事裡幾乎全軍覆滅,統計上來的人數足有二十九萬,還有一萬人難成氣候,所以,也就守不住這兩側。但是韬轲師兄不會全線進攻,他拿下這條戰線隻是為了阻斷我後方大軍前去支援,以便他全心拿下白衹與西魏這兩地方,可以作為他未來攻打大隋的根據地。”
他一邊說一邊往沙盤上插着旗子,繼續道:“接下來就是我與魚非池之前擔心過的了,韬轲師兄對白衹很熟悉,西魏又有初止作為引導,他要攻下這兩個地方簡直是易如反掌,僅憑瞿如的大軍,是守不住的。”
蘇于婳點頭,接過石鳳岐手裡幾根旗子:“如果不猜錯,應該會以這幾城為重點,形成尖角之勢,先拿西魏,并吞白衹,如此來說,對商夷是最有利的進攻路線。”
上央也道:“西魏人心不穩,相對于白衹而言,的确更好拿下,那裡的駐軍還未習慣西魏的氣候,戰力也大不如前,我擔心,撐不了多久。”
“是的,他并不需要去遍西魏所有城池,西魏地方太散了,每個城郡人口都不多,他隻用攻下幾個重要的地方,就像我當初那樣,就能直接通過西魏,攻打白衹,同時,他留在商夷國西邊的大軍也會同步進攻,到時候,瞿如大軍難逃生天。”石鳳岐又說道,“而且,說來可笑,當時我攻打西魏的時候,那條路線的确是經過仔細斟酌過的,如果韬轲師兄求快,大可按着我當初那條路線反過來走一遍就是了。這麼多年,我們不過是在給商夷作嫁衣。”
他的話讓人心頭一沉,現在看來,的确是這樣的,以前所有的努力都像是為韬轲此時的進攻做準備,這位有着雄韬大略的韬轲師兄,暗中的準備實在是太強大了。
“此局破解之法,幾乎沒有。”蘇于婳歎道,把手裡的旗子放下,“就算我們重新調兵過去,也隻怕難解瞿如之威。這一戰,已不是誰來領軍可以解決的事了,而是整個商夷,他們的安排到缜密,毫無破綻,雲梁郡的大軍那邊被死死拖住,雖然商夷未占得什麼便宜,便是大隋也沒有拿到好處。在此之前,這根本是不可想象的事情,隻能說,韬轲的大勝,給大隋帶來了低落的士氣,從而影響了軍心。”
上央指了指白衹那塊地方,他說:“白衹這裡如果徹底失守,大隋就完全失去了主動地位,隻能被動地應對商夷,這于大隋極為不利。”
“你怎麼不說話?”衆人講了半天,魚非池卻一句話也沒有,隋帝發現了她靜默得異常,出聲問道。
“我……我沒有什麼說的。”魚非池搖搖頭,“他們說得都對,現在的情況對大隋很不利。”
“你肯定有要說的。”隋帝不相信魚非池面對這樣的情況會沒有想法。
魚非池看了看屋中衆人,動了動嘴唇,像是在猶豫一樣。
“我們都在猜,韬轲師兄會拿下西魏與白衹,如果,我是說如果,我們把戰火往内引呢?”魚非池說着遲疑了一下,她知道這樣的說法,定會引來衆人不滿。
“此話何意?”隋帝果然眯起了眼睛。
“現在韬轲師兄拿下了七城,如果,我們能形成夾擊之勢,在他動手之前就出兵,西魏與白衹,大隋内部,我們同時出戰,将他夾擊中間呢?他隻有這七城,以整個大隋的力量,要重新奪回這七城,我覺得不是難事吧?我們現在隻是需要,讓他把目光往内看一眼,遲疑一下就夠了。”魚非池伸出一根手指比了一下。
見衆人沒說話,她又立刻走到沙盤前說道:“你們看,這七城自武安郡一路北上,正好割開了大隋一些地方,我們還來得及反擊啊,這時候他根基不穩,大隋的子民依然是心向大隋的,如果我們這個時候動手,我們是有機會。”
“但是有一個問題,來不及。”蘇于婳說,“守着這一塊地方的人本來是石磊的大軍,可是你剛剛也聽說了,石磊大軍全軍覆沒,最近的是瞿如的二十萬大軍,可是趕過去也需廢上好些時間,更不提大隋内側,重新調集大軍,需要時間與準備,就算當初非師妹你也用了足足二十餘天的時間才使大軍整合完畢,更何況現在?而且,我不覺得,韬轲會給我們二十天的時間。”
魚非池點頭:“是的,我知道,韬轲師兄不會給我們這麼時間去調集兵力的,所以……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