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石鳳岐表達了他對蒼陵的決心之後,若是再說話,便是洩了這股氣,總是有些氣場不足。
有些話,不适合帝君去講,要換一個身份合适的人說,才能起到作用。
米娅就是這個人。
米娅在蒼陵人心中是有着不同意義的,她更像是一種符号象征,雖然她自己不在乎祭祀這身份,可是在蒼陵人心中對她依然有着敬畏。
所以,米娅的話,至關重要。
米娅走到石鳳岐跟前,她的聲音極有穿透力,在夜色的草原上能穩穩地傳到每一個人耳中,她說――
“你們也看到了,我們之中有人要殺王後,但我相信,那個人絕不是真正的蒼陵人,真正的蒼陵人不會刺殺自己的王後,更不會對烏蘇曼不敬。我們蒼陵人坦蕩磊落,從來不做這種讓人惡心的事情!”
“如果刺殺王後的人不是蒼陵人,那麼,那些殺害我蒼陵男兒的人,就一定是大隋的女人嗎?難道沒有可能也是别人派來的内奸嗎?”
“現在商夷國對我蒼陵就像是惡狼對着獵物,狡猾的中原人正等着我們蒼陵跟大隋反目成仇,他們就可以侵占我們的草原和羊群,喀尼已經被他們用陰謀拿下了,難道你們希望别的地方也被他們奪走嗎?”
“蒼陵男兒熱皿坦蕩,從來不做惡劣的背叛者,也絕不會接受别人的挑拔!”
米娅的話極是通俗易通,蒼陵人理解不了太過深奧的中原詞彙,越是直白的話他們越容易理解接受。
經過了今晚之事,米娅的話就變得極為可信,腦子不大好使的蒼陵人需要别人把複雜的真相給他們上演一遍,他們才能理解這其中是怎麼回事,魚非池隻是配合着演了這麼一出戲而已。
而且這出戲,還必須是她來演。
必須是一個極有地位與份量的大隋貴人遇到危險,才能讓蒼陵人覺得震驚,這個大隋貴人要麼是石鳳岐,要麼是自己。
顯然不能是石鳳岐嘛,魚非池便隻好自己上了……
但好像還不如讓石鳳岐去受傷劃算點……
早知道策劃個刺客偷襲什麼的了……
這不是打聽到了有這個賽馬會正好就加以利用了麼……
至于這麼動氣麼現在還臭着一張臉……
魚非池神色嚴肅寶相莊嚴好生正經,内心卻是滿腹的碎碎念,已經想了一千種向石鳳岐解釋求饒的話了。
“師妹啊,其實剛剛那個人,石師弟也不确定是不是内鬼……是吧?”朝妍突然小聲道。
魚非池脖子一梗,清了清喉嚨:“他當然确定了。”
其實不确定,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那個人肯定有不幹淨的地方,但未必是不幹淨在這裡,石鳳岐挑人的時候肯定是用了心。
也許那人是在軍中幹了什麼壞事,也許是他以前做了什麼惡讓石鳳岐一直記在帳上,等着像今日這樣的情況拿出來利用。
至于他是不是内鬼,真不知道。
不過沒辦法,需要這麼個來背鍋的人,才能把這氣勢做足,才能定得住人心。
這個故事告訴我們,不要以為做了壞事沒被人抓包就是逃脫了懲罰,說不得人家隻是記在了小本本上,等着哪天拿出來利用。
朝妍看着石鳳岐英武高大的身軀如同塊巨石一般的矗立在那處,又挺拔又傲然,不由得歎了口氣:“唉,也就隻有你能鎮得住他,我都想不出,該是什麼樣的女子才有資格在站在他身邊。”
“朝妍師姐!”遲歸不滿地嚷嚷,帶着幾分憤色:“他可配不上我小師姐!”
“小屁孩你懂什麼?”朝妍皺皺鼻子,沒把遲歸的不滿當回事。
不知何時石鳳岐走了過來,胳膊搭在魚非池肩上環着她,撚起她那隻破了皮的手看了看,像是聽見了朝妍的話,又看了遲歸一眼,最後目光回到魚非池臉上,雖然仍然臭着一張死人臉,但是眼神明顯溫和了許多,說道:“配得上我石鳳岐的人隻有她一個,配得她的,也隻有我石鳳岐一個。”
朝妍兩隻小手手掌貼緊,手指拍拍:“霸氣。”
然後嘻嘻哈哈笑開,拖着遲歸走遠:“唉呀小師弟你跟我去玩兒,别打擾人家小兩口。”
遲歸滿肚子不情願,卻抵不過朝妍死纏爛打拖着他離開。
魚非池被石鳳岐夾在胳肢窩裡擡不起頭,跟着他往屋子裡走,邊走邊哈哈哈的蠢笑:“看不出小哥王八之氣挺足的啊。”
“不及王後。”石鳳岐瞥了她一眼,“都敢以身設局了。”
“咳咳……呵呵,這個,我知道你會來救我的,我相信你嘛,有你在我肯定不會有事的,因為你不舍得啊哈哈哈。”魚非池幹笑着。
石鳳岐不理她這副賣蠢的樣子,提溜着她進了屋,就像是提溜着隻小雞崽子。
外面的事有米娅收局,人心算是穩住,隻要讓蒼陵人明白這是有人在暗中作祟,就可以保證他們不會亂來,也趁機收拾幾個内鬼好好治治他們,石鳳岐他不發威,商帝還真以為自己這幾年不用陰謀就不懂陰謀了?
不要忘了,他們兩個可是在陰謀的刀子裡一身一身的皿滾出來的!
眼下還有一個關鍵,是要趕緊把那個真正做出了禍事的人抓住,如此才能阻止她繼續在草原上行兇,嫁禍大隋。
魚非池像是料到了石鳳岐内心的想法,邀功求饒一般樂呵呵地說:“我前兩天讓斥候給南九他們去信了,米娅給各族落也放了消息,說是抓住了内鬼,大隋跟蒼陵的關系一如既往,兩方合力抓住兇手之後,一定給蒼陵人一個交代。”
石鳳岐提着她坐下,雙手按在椅子扶手,欺身看着她眼睛:“所以你是早就做了好準備了?連信都是提前放出的?你早就想好要作死了是吧?”
魚非池這才意識到有點說漏嘴,一臉的尴尬:“巧合,真的是巧合!”
“我記得你說過你不相信巧合的。”石鳳岐撿了魚非池的話堵她的嘴。
魚非池舉起雙手,投降:“大爺我再也不敢了,我保證。”
她調戲石鳳岐的時候就叫他小哥,求饒賣乖的時候就叫他大爺,這基本上都成了她對石鳳岐最特别的兩種昵稱了。
石鳳岐本來還有一肚子的火要撒,氣她一點也不知道愛惜自己身子,氣她一點也不在乎這種事情的危險,更氣她不跟自己打聲招呼就去做這種事,氣得恨不得倒提着她抽她屁股三十大巴掌。
可是他看到魚非池掌心裡勒破的皮肉時,什麼火氣都消了,剩下的都是無奈和心疼。
他對自己這種情緒轉換感到無可奈何,他總是拿魚非池無可奈何。
翻出膏藥撕了布條,石鳳岐半蹲在地上,低着頭給她上藥包紮,魚非池見他一聲不吭有點心慌,這還不如說叨她幾聲來得讓人安心。
“你别這樣,我真的沒事嘛,我是知道你在旁邊才敢這麼做的,沒有你我也不敢呀。”魚非池小心地說着。
石鳳岐半晌才擡起頭來看着她,她哪裡曉得自己怕的是什麼,心大得跟天上的窟窿似的,補都補不齊,一點都不懂得浪漫和心疼,什麼好話在她那裡都能曲解成别的意思,氣得自己半死還拿她沒辦法,她哪裡曉得,哪怕是叫自己去死也可以,隻是想她平安無事就好,可她偏偏要一次次犯險,讓自己擔心受怕。
哪怕自己真的已經是帝君,有了堅硬的铠甲,可她依然是自己永遠不願摘去的軟肋啊。
他想了這許多,最後隻說道:“以後不要再這樣了。”
魚非池摸摸他的臉,親過他額頭:“好的,我以後再也不會讓你擔心了。”
其實呀,她都懂的。tqR1
隻是有些事,就算是懂得,也是要去做的呀。
兩人正上着藥,那方的阿克蘇大叔來得倒快,見了魚非池與石鳳岐他先收了大煙袋,免得熏着了二位貴人,也有些感概,他家公子這輩子,怕也就隻這麼伺候過王後一個人了,以前他可是傲氣慣了的公子哥,您見過哪個帝君半跪在地給别人上藥的?
阿克蘇帶來了一個讓人驚詫的消息。
“公子,那人還真是個内鬼。”阿克蘇憨厚地說道,不過你得忽略他身上點點皿斑,他怕是沒少往那人身上招呼各式刑具。
“招了?”石鳳岐低頭專心地給魚非池上着藥,頭也沒擡,并不意外的樣子。
“招了,最近被人收賣了。”阿克蘇說,在蒼陵大軍裡安插内鬼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畢竟外形有很高的限制,安排一個陌生的中原面孔進來幾乎不可能,又不是每個人都有如媚那般,有着最佳的先決條件,可以得到一個完美的身份掩飾,于是大軍中的細作隻能從内部收賣。
“被誰收賣,叛變多久了?”石鳳岐吹了吹魚非池手上的藥粉,讓藥粉能均勻地鋪在魚非池的傷口上。
“初止,一個月。”阿克蘇回答得倒也簡單。
石鳳岐這才停了一下,擡頭看了一眼阿克蘇:“确定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