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王宮裡出來的時候,這大隋的天,已經變了個顔色。
臣子們這會兒還有點回不過神,不知該怎麼上去跟石鳳岐這貨真價實的太子攀附關系,也不太了解新太子的秉性習氣,怕說錯了話,反而要惹得他不痛快。
還想一想,他是拿下過西魏的功臣,這以後的太子之位,他怕是要一屁股坐得穩穩當當了。
臣子們有點可憐那位鬥了十多年,結果鬥出個這種結果的二皇子殿下石牧寒。
對于太子妃這個聽上去很厲害的身份,魚非池覺得有點好笑,所以她一邊與石鳳岐并肩走着,一邊笑出了聲。
“你笑什麼?”石鳳岐偏頭看她。
“沒什麼,我隻是在想,我這樣的人居然能做太子妃,你們大隋這是要完呐!”魚非池長籲短歎一聲。
“你這樣的人怎麼了?我喜歡就行。”石鳳岐一把攬過她肩頭,臉上有些笑意。
其實今日這場事變,他一點也不擔心,雖然讓他真的現出原形,接過太子之位這個事,有點令他不那麼痛快,但是他清楚,他早晚得接,早晚得是太子,這是多少年前就注定了的事,所以,也就認了,頂多自己不痛快兩天消化一下就好。
他真正擔心的人是魚非池。
雖然他很清楚,魚非池早就已經猜出了他的身份,可是,讓懶散慣了的她,一時之間面臨這麼大的壓力,他還是會緊張,緊張魚非池不願意承擔這些重擔。
這王宮将來或許要囚她一輩子啊,會把她逼瘋吧?
所以,他沒有想到,魚非池除了沉默以外,再也沒有做出任何過激的事情來。
“你能不能告訴我,你是怎麼猜出我身份的?”石鳳岐一直有這個疑惑,他的身份之迷一直藏得很好,魚非池從哪裡看出的破綻?
魚非池摸了摸鼻子,心想着,這個事兒他有點舊遠了,也不知道石鳳岐還有沒有印象。
“你記得那時候,我們第一次跟着司業來大隋,當天晚上,隋帝辦了宮宴吧?”
“記得,他搞了一桌子的面條,你們誰都吃不下去。”石鳳岐提起隋帝的荒唐事,也覺得好笑。
“我當時覺得奇怪,隋帝看着糊塗,其實是個精明的人,為什麼偏偏立了一個有點木讷,面目醜陋的人為太子,所以我問你,石俊顔是不是他親生的。”魚非池又說。
“嗯,然後我就向你證明了。”石鳳岐沒好意思說他一屁股坐上了隋帝老胖子的桌案。
“他當時有一個動作,石牧寒坐在右邊,石俊顔坐在左邊,你,坐在他的桌案上,是中間,他從右到左,依次劃過,說:這些都是我的兒子。”魚非池照着當時隋帝的動作重複了一遍,當時那個動作,把石鳳岐,也劃進去了。
石鳳岐想了想,當時隋帝的确有這麼個動作,極不引人注目,隋帝那時候藏一點點私心,眼看着親生兒子就在眼前,他不能相認,心裡頭也是不好受的,所以他這小私心就是把石鳳岐順帶着劃進去,說這都是他的孩子,連着石鳳岐也暗戳戳地算了進去。
就這一點小私心,讓魚非池生起了疑惑。
“就憑這一點,你就認定我是他兒子?”石鳳岐不滿道,魚非池這個結論也下得太草率了吧?
魚非池卻搖頭:“那時候我隻是有些疑惑,并不确定,是後來去玉娘那裡吃面,我突然想到,隋帝再怎麼混帳也不可能用一堆面條來招待無為學院的人,而且那些面條看上去做出來的極為粗糙,所以味道都不算頂好,以大隋王宮禦廚的手藝來講,隻能是匆忙趕制,其實你在王宮宮宴的時候,就有意給我過生辰,讓隋帝匆忙之下撤了宴席,備下了面食,結果我沒吃幾口,你覺得這生辰給我過得不夠好,這才帶我去了玉娘那裡,補了一次。”
“我說得對不對?”魚非池站定看着石鳳岐。
石鳳岐低頭看着魚非池,跟看怪物似的:“對,不過非池啊,你這個腦子是怎麼長的,這也能猜得到?”
當時的确是石鳳岐匆忙之下給隋帝傳了信,讓他備些過生辰用的面食,結果隋帝辦事太不利落了,那玩意兒太難吃,魚非池一口都沒動。tqR1
魚非池聽了他的話,隻是笑,也不說什麼。
還有一個最大的原因她沒有告訴石鳳岐,那會兒隋帝對他們無為一行人中,最熱情的不過是自己,連司業他都撇開一邊了,他當時看着自己的眼神,活脫脫一個看……未來兒媳婦兒的味道,看得魚非池毛骨悚然。
不過這種事情魚非池怎麼會告訴石鳳岐呢,告訴了讓他又好得意嗎?
才不!
石鳳岐看着魚非池眼中閃着狡黠的光,知道她大概又在想着什麼壞事情,不過于石鳳岐而言,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應該感激她,在那麼那麼早以前就知道他的身份之後,依然沒有離開。
以前總怪她想跑,現在想一想,她不想跑才有鬼。
畢竟,石鳳岐自己也想跑不是?
他抱過魚非池的腰,問她:“所以,在後蜀,在南燕的事,其實你也都知道我的目的,你是在幫我,對嗎?”
“年輕人,做人不要太自信。”魚非池鼻頭聳一聳,哼哼一聲。
石鳳岐看着她這小動作好笑,抱着她靠進自己懷中,滿心滿肺的都是心滿意足,他覺得他從來沒有這樣滿足過。
她一路來,當然是在幫自己,她既然知道自己的身份,也就能推測出自己做一切事情的目的,她什麼都知道,她不說,不代表她沒有暗中相助。
還真讓音彌生說對了,魚非池一直在從旁幫着他許多。
那時候他走遍七國,就是在織一張天大的網,這張網要到最後的關頭才看得出作用,他潛心蟄伏,精心謀劃了這麼多年,與上央兩人一起,幾乎窮盡心力,把七國用一種極為隐晦而巧妙的方法串連起來,雖然如今,目的有所不一樣,但是總是對他有利。
要多謝魚非池,把他從裡到外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之後,還陪在他身邊,陪他把那張網完善。
其實,說石鳳岐為魚非池付出很多很多,魚非池又何嘗沒有為石鳳岐付出過?隻是大家看不見,看不懂罷了。
後蜀的時候,魚非池就知道石鳳岐一定要讓卿白衣當後蜀蜀帝的原因,所以她借着許多由頭,苦着自己,在石鳳岐驅趕蒼陵大軍時,坐鎮偃都,幫卿白衣鞏固帝位。
南燕的時候,她明白石鳳岐一定要音彌生入主南燕東宮的原因,所以,她一千萬個不情願的情況下,依然違背着自己心意,一點一滴地把音彌生逼進東宮。
魚非池的确負過一些人,但是她沒有負過石鳳岐,她所付出那些心皿,謀劃過的那些事情,都足足對得起石鳳岐。
石鳳岐的愛慕炙熱而坦承,魚非池的深情隐忍且深藏,不過現在一切都好了,大家終于走到了交彙點,甜得齁人!
替石鳳岐看了十多年東宮之位的假太子石俊顔在脫下那身太子朝服的時候,像是卸下了千斤重的擔子,整個人都輕松了,也不再像做太子的時候那般木讷寡言。
衆人看着他用一盆藥水洗了洗臉,跟了他十多年的醜陋痦子和斑點也盡數褪去,清水濯濯下,卻也是個翩翩美少年。
魚非池見了連連咂舌:“你們禽獸啊,這麼好看一張臉,你們這麼糟蹋,要遭天譴的啊!”
“就是!”那美少年也一聲憤怒的應和。
“石俊顔,我認真地建議你,把那痦子也往石鳳岐臉上塗一臉,讓他也感受下。”魚非池神色嚴肅地說道。
石鳳岐望天,自家娘子這胳膊肘咋往外拐得這麼快?
美少年他笑得咧開嘴:“太子妃娘娘,我叫笑寒,不叫石俊顔,那都什麼破名兒。”
魚非池苦着臉:“笑寒,你也能不能不要叫我太子妃娘娘,聽着怪滲人的,感覺随時要折壽一樣,我還想多活幾年,你叫我魚姑娘或者非池姑娘都成。”
“魚姑娘還是這麼風趣。”笑寒樂道。
石鳳岐忍笑:“你那石俊顔的名字,是隋帝賜的,多少人想讓隋帝賜名還沒這福份呢。”
“明明給我一張那麼醜的臉,偏偏叫俊顔,你爹那惡趣味也是沒救了,還福份!。”笑寒罵一聲,“這十幾年來你是不知道我過的是什麼日子,我說公子啊,你太不是個東西了,真的,太不是個東西了,我好幾次都險些小命不保,要不是你爹強橫,我早被趕出東宮,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看樣子他真的滿肚子怨氣,今日要好好的撒一撒,對着石鳳岐罵了大半天。
旁的人先前也不知道石鳳岐的身份,這會兒石破天驚的,石鳳岐搖身一變成了太子,魚非池成了太子妃,兩人隻差一場婚事,這夫妻便是做成了,接連的沖擊讓衆人還有點回不過來神,看着石鳳岐跟笑寒打鬧的樣子,才覺得這被神化得有點虛幻了的石鳳岐,依舊還是他們的石鳳岐。
對此最為高興之人莫過于蘇于婳,她便知道,當初幫石鳳岐一下,把魚非池逼出來是一件劃得來的事,如今他是太子,日後自己在大隋行事也就更為方便,更有底氣,她仿佛已經看到了她的征途正在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