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非池認認真真地琢磨了一晚上,小哥的情話說得極好聽,聽得她通體舒泰,滿心歡暢,便決定去做一件事情,來壓一壓這略有些蕩漾的心思。
這一回她帶了南九出門,防的是再遇上許家小姐,南九可以直接上去一拳撂倒,大家都安生。
約的是葉藏與朝妍,約他們二人吃了個飯。
葉藏近來頭有點痛,他的确是很能賺錢,一年的時間擠身偃都這種滿地都是大富翁的前二十,已經是很斐然的成績了,但是架不住他有一個花錢極其可怕的朝妍,基本上葉藏賺錢的速度,跟不上朝妍花錢的速度。
人家的姑娘上街買東西,要麼買衣裳買胭脂,頂破天了去買個玉墜手镯了不得了。
朝妍不,朝妍上街一般都是買房子買古董買佛珠買名家真迹。
什麼東西燒錢快,她買什麼,付起銀子來眼都不帶眨一下的。
但是葉藏秉承着自己的女人要自己疼,她就是再怎麼敗家,也是自己的敗家娘們,累死累活也得哄她開心,所以賺錢更生猛。
他賺錢越生猛,朝妍花錢越利索。
魚非池聽葉藏與朝妍說起他們之間這點事兒時,笑得直不起腰。
“其實我買的那些東西日後都會升值的,以後一漲價了我再賣出去,就是大錢……”朝妍小聲的辯解,大概也是覺得自己花錢如潑水,有點狠了。
“嗯嗯,的确是,以後的确會是升值的,你沒買錯,但是……”魚非池瞅了他兩一眼,“但是你們想不想在五到七年之間,成為這須彌大陸上最有錢的人?”
“給我二十年,我能做到,五到七年,不可能,非池師妹你不要瞎說了。”葉藏本就是生意好手,否則也經不住朝妍這般撒錢,聽得魚非池這樣講,覺得她有點異想天開。
魚非池心中默默念一聲,剁腦殼死的鬼夫子統共給了我們無為七子十年時間,誰有二十年的日子來等你們發家?
但這話不能說,無為七子隻有十年時間的這個事,成為了無為七子中最大的秘密,知道的人極少,尤其是不會告訴親近的好友。告訴他們有什麼用呢?跟着着急罷了。
她看看外面的好晴空,默默轉了下手中的茶杯,想着,就算有朝一日她一事無成,這些當年的好友也要有自保之力才是。
便與葉藏與朝妍有了一席長談。
當真是長談,長得從早上的太陽初升,一直到晚上的星辰四起,三人撤了酒席,桌上鋪滿了宣紙,宣紙寫滿了奇奇怪怪的東西,葉藏與朝妍不時皺眉低頭再問一問魚非池,這些法子是誰教給她的。
魚非池一指天邊:鬼夫子那老不死的玩意兒。
葉藏煞以為然地點頭,除了鬼夫子,他也實在想不出世上還有誰有這般詭妙的心思。
三人從一開始的神采奕奕聊到後來的饑腸辘辘,魚非池叫南九重新上了吃食,葉藏給朝妍夾着菜,一邊夾一邊問:“有一個最大的問題,就是如何得到他們的信任呢?”
魚非池微微一笑:“你忘了你們石師兄在七國之中皆有人脈?你們找他,他若是不答應,你們告訴我,我叫南九打到他答應。”
朝妍咬着紅燒獅子頭,笑開來:“師妹你别逗了,石師兄哪兒用得着南九出手啊,你随便一句話,他屁癫屁癫就去了,南九是吧?”
南九不說話,隻是輕輕點頭,那位石公子對小姐的話總是言聽計從的,就是小姐有點喜歡給他使絆子。
不過這樣也好,小姐把他吃得死死的,南九也就放心了。
真是個好貼心的小棉襖。
他給魚非池小心地去了魚刺,送了魚肉進她碗裡。
“我要是有個妹妹,一定要讓她嫁給南九,武功又好又疼人,長得還俊極了,多好的南九啊。”朝妍笑嘻嘻地說。
南九霎時紅了臉,紅暈起在他陰柔絕美的臉上,如同喝多了佳釀一般,他抿着嘴低着頭怕羞的樣子,特别可愛,可愛得讓人忍不住捏一把。
他說:“下奴是小姐的下人,不敢妄想其他。”
魚非池搭着他肩膀:“沒事兒,随便妄想,你家小姐這麼不羁,你也得跟着我一樣瘋狂。”
南九又在那裡偷偷的笑,笑起來竟然還露出了兩小酒渦,簡直是要醉死人。
而誰想不到,幾年後叱咤整個須彌大陸的葉财神,是從這一日起,開始正式發家的。
一個人的命裡總有一些貴人,葉藏後來說,他的貴人有兩個,一個魚非池,一個石鳳岐。
但這兩個貴人,在他年老的時候回憶起時,嘗到的隻是滿嘴的苦澀,隻怪當年太年輕,禍與福,分不清。tqR1
幾人從酒樓裡出來,已是夜露順葉而下的時分了,月色稀薄,滿天的星鬥綴在半空,一副好景。
魚非池瞅了瞅天上的滿天星,暗自尋思着他們無為七子的七顆星在哪裡,鬼夫子那老不死的玩意兒,下了這麼大一個套,十年後是不是真的要命喪于此?
她認真地算了算,十年後她才二十六歲,要是那麼早就死了,那是正兒八經的紅顔薄命啊,太不值當了。
想來想去也無甚用處,她寄望着另外幾位師兄師姐,求着他們真有如此天大的才能,早些一統七國,保得她貪生怕死的小命一條。
但是轉念一想,若真個要一統七國,那便是這後蜀啊,那大隋啊都要保不住了,好說這兩地方也有她一些熟人,比方說那上央,比方說這卿白衣,怕是也沒個好日子過了,想多了也是頭疼。
于是不想了。
反正這才第一年不是?總還有好些日子可以逍遙快活,别平白給自己找不快了。
她甩甩袖,挽上了南九的手臂,一邊走一邊哼着小曲兒,聽不明白她唱了些甚,但南九覺得,好聽,小姐唱的歌都好聽。
兩人在路上走啊走,走到了一個小渡口,小渡口平日裡沒什麼船隻來往,比不得偃都大渡口熱鬧繁華,所以也就清靜。
清靜的地方有點什麼聲音都不容易遮住,所以便聽得那方有一女子嘤嘤啜泣,聽着甚是可憐。
魚非池拉住南九,想着這時候若走過去,那啜泣的女子怕是要難堪,不如等一等。
她站牆根邊,再次看看天上的星辰,心想着日後出門定要好生看黃曆,不然總容易遇上不該遇的事。
“我當初若知道你就是南燕世子,我就不讓我哥答應燕帝退婚了!”卿年小妹一聲悲泣,撕心裂肺的難過,聽在外人耳中都于心不忍。
“長公子殿下,不論我是不是南燕世子,也不論這門親事燕帝退不退,我都是不可能會娶你的。”音彌生的聲音果然平淡得毫無人性,石鳳岐沒說錯,這位玉人,幾乎沒什麼常人感情,他淡漠疏離至極。
“為什麼?明明……明明你知道我若是嫁給你,對南燕總有好處的不是嗎?你不是未來的南燕帝君嗎?為什麼不肯答應呢?”多可憐的長公主,為了嫁給音彌生,已是願意拿國家利益作餌了。
“我本也不想做什麼南燕帝君,若是娶得長公主就可以成為南燕帝君,那在下願意祝福長公主早日覓得良人,并且那人成為将來的南燕之主。”音彌生平靜無奇地說道,隔着城牆,魚非池都能想象出音彌生面無表情的那張臉了。
“你不要喜歡我嫂子,那是我嫂子啊,你這樣讓我以後怎麼面對石大哥,怎麼面對我嫂子?我嫂子也不會喜歡你的,你難道不知道嗎?”卿年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那你也不要喜歡我,我不會喜歡你的,長公主,我不想耽誤了你。”
“你!”卿年哭得聲音都破碎,“你不是人!你就是塊石頭!”
“在下在南燕的别号,的确是玉人,也就是塊頑石。”
“音彌生,我今生非你不嫁!”
“恐怕要讓長公主失望了。”
然後傳來快步跑走的聲音,就算是卿年那般好的心兇,都受不了音彌生這等冰冷刺人的話,可想而知,這音彌生待人疏離冰冷至何等程度。
魚非池輕輕靠在城牆上,長歎了一聲氣。
“為何歎氣?”音彌生的聲音冷不丁地傳來,南九一步攔在魚非池跟前,對外人吝啬之極的笑容,他倒舍得給南九:“我不是你家小姐的敵人,你可以對我放心。”
大概是他笑起來真的有魔力,就連南九警覺性這麼高的人,聽了他的話之後也放松了一些,遲疑地轉過頭看着魚非池。
魚非池依舊靠在城牆上,她一向,都是一個極其敏感的人,雖說“他喜歡我”是一種極易出現的錯覺,但是魚非池可以肯定,此時站在自己不遠處的這個男人,他對自己是有感情的。
這種事說來有點令人羞赧,但魚非池卻很坦然。
她說:“借用世子殿下你一句話,我不會喜歡你的。”
音彌生莞爾一笑,滿天星光黯上三分,淡去三分,散了三分,還有一分,在他眼中。
“你在石公子那裡聽說過我許多事,他有沒有跟你說過,我是一個沒有執念的人。”音彌生笑聲道。
“沒有。”魚非池誠實道。
“我很少對什麼事情有必得之心,有則最好,無則不求,所以你不必擔心我,我并不會纏着你,也許某天我就想通了,便會主動離開,不作打擾。”
音彌生含笑的聲音很好聽,平緩而悠然的溪水遇上了冷泠泠的石,揚起了小小的白色水花,不是多激烈,但是很清冽,很透徹。
也是難得見一人,說起自己的缺點與優點時,結合得如此之妙。
魚非池站直身子看着他:“便祝世子殿下,早些到那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