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個世界
陳穗果收回手,但叔柬卻沒有因此而跌落回地上,因為她身後的黑影漫了過來,将叔柬給包裹起來――黑影在吞噬這具身體。眨眼之後,隻聽得哐當一聲,那把刻滿符文的劍落地,從此世上再無叔柬這人。
這是牧輕言生平第一次看見有人在自己面前死去,還是一個算得上熟悉的人,他覺得心裡空了一點。
躲在符紙築成的屏障後的秦南離冷着眼看着這一幕,在黑影化為的箭不再射出之後,他伸手招來地上那把無主之劍。秦南離飛速地念動咒語,同時提劍在原地舞了起來。
陳穗果招手,她身後的黑影化為蛇形,螺旋式地沖向秦南離,但在離對方一劍遠時給生生折了方向。她臉色一變,轉身就逃。
見到這一幕,華長老擰起眉頭,一手拉住一人的手臂,帶着牧輕言和曲泊舟極速後退。他們退後的過程中不知撞倒了多少牆壁,牧輕言視野裡的秦南離縮成一點,饒是如此,他也看見了一道巨大的氣流沖上天際。
秦南離這是要開大啊。牧輕言心道。
“時間不多,我們得抓緊了。”華長老道。
可下一瞬,秦南離在大老遠施展的大招啟動了。牧輕言感覺有一股力扯着他往那道沖天之氣的方向而去,他還好巧不巧地被華長老提溜着,正面朝那方向。華長老一個沒拉住,他就已經往回滑了一段距離,當然,與他同行的還有曲泊舟。
“轉身!”華長老大喝一聲,他自己算是勉強穩住了腳步,等到另外兩人艱巨地翻了個面後,華長老朝他們甩出兩張加速符,“跑!”
牧輕言、曲泊舟兩人同時起步,甩手開跑,有了符咒的加持,雖舉步依舊有些艱難,但還是逐漸克服了“吸星*”的阻撓。
“我們這麼跑,遲早會沒力氣的。”牧輕言喘着粗氣道。
“但除了跑,我們還能做什麼,一停下來就會被吸走的。”曲泊舟同樣是呼吸不穩。
“就沒有什麼符紙咒語,能夠抵擋一會兒的嗎?”牧輕言又問。
“我對此種術法倒是有過耳聞,這實際是布下了一個氣場。自然,我也耳聞過克制的方法,隻是現下并無施展條件。”華長老道。
“你說!”牧輕言一邊羨慕着這位有術法傍身的長老在如此境地都能說話不波不抖,一邊無力無氣地說道。
“其實很簡單,我們也施展一個,然後站在自己氣場中間便是。但難就難在,他以劍氣為勢,以劍招畫陣,從而鋪開氣場;而我無以憑借。”華長老說道後半截時歎息一聲。
“換句話說,就是力量不夠?”曲泊舟一陣見皿。
一聲“慚愧”過後,三人又悶頭跑起來。他們總共跑了約有半炷香的時間,就在牧輕言實在是提不起腳,有有後退趨勢的時候,轉機出現了。
他們和陳穗果狹路相逢。
陳穗果也一樣,被秦南離鋪開的氣場折騰得要死不活。看來那玩意是人鬼不分的。
華長老看見陳穗果後竟是眼前一亮,“有法子了。”
“用她?”曲泊舟正拖着牧輕言往前挪,隻能朝陳穗果揚揚下巴以示所指。
“對,它死後還逗留人間那麼多年,吸收了無數精氣,是個絕佳的法寶。”華長老一邊說着,一邊掏出符紙。一手夾了三張,齊齊丢出。
華長老搶了先手,也就占了優勢。他左手的符紙在陳穗果面前幻化為一道石牆,右手的落到陳穗果身上,嚴重減緩了她前進的速度。
陳穗果周身的黑影一震,眼見着就要把身上的符紙沖掉,又是六張符紙沖她而去。就如同天降雨澆滅了大地上的火焰,這團黑影在符紙的逼迫下偃旗息鼓。
“片刻後我會将它原身逼出,請牧公子用你那枚能鎖魂的戒指将它鎖住。”華長老道。
拖累了曲泊舟,導緻兩人幾近原地踏步的牧輕言聽聞此言後滿是忐忑,他壓根不知道這戒指怎麼用,到時候鎖不進去就很尴尬了。
曲泊舟在他肩上拍了拍,大概是安慰他讓他别擔心,随機應變。
華長老捏碎符紙,這次是在他們三人身後築起一道牆。雖然背後有了實物抵擋,但仍能感到有股力量在把人往外扯,時間不多。華長老站穩後,咬破舌尖,往符紙上吐了兩口真涎液,又念了一串繁複冗長的咒語,最後大喝一聲“出”,指尖的符紙飛往陳穗果的額頭牢牢貼住。
陳穗果頓時掙紮起來,周身的黑影也變得不安分。終于,在三人身後石牆倒塌之時,一團黑色人形的東西自陳穗果身上分離開來。
“牧公子!”
“啊!?”伴随着驚慌,牧輕言将青銅戒指脫了下來,就在他準備将戒指遞給華長老的時候,戒指竟一燙,将那團黑氣吸了進去。
石牆再起,華長老将已鎖住魂魄的戒指接過,又拿出那根羽毛和朱砂畫起陣來。
戒指鎮于中心,氣場終于展開,遠觀全景,便能看到太傅府東西各有兩道沖天之柱。
終于沒了那股力道的拉扯,牧輕言松了口氣,身體一軟險些癱倒在地。
“牧公子,我們還在秦南離的玄龍吟水天罰大陣内,一舉一動都瞞不過他,所以須得抓緊,切不可放松。”華長老道。
“好吧,枯木逢春術怎麼施展。”牧輕言身心疲軟地從地上爬起來,開始往他的結局邁步。
“枯木逢春術其實就是用混着你金氏一族皿液的水畫出陣法,然後由畫陣之人在陣中獻祭。”華長老掏出一張紙遞給牧輕言,“場地有限,牧公子你将枯木逢春術蓋在我的陣法之上就好。”
“那麼水在哪……”牧輕言環顧四周,一片茫然。這宅子裡的水都結成了鏡面,鑿下去估計能拿到好幾塊碎石。
華長老蔑他一眼,走入他們所在庭院旁的屋内,走出時手上多了幾個物件,竟是一個臉盆,一塊銅鏡還有一個荷包。華長老将盆放在地上,銅鏡放入其内,再打開荷包,從裡面倒出不少錢币來。
“應是利用五行相生的原理,金生水。”曲泊舟在牧輕言耳旁解釋道。
“哦。”是他文盲了。
隻見華長老用符紙在這些東西上一貼,又低聲念了句訣,便化出一盆水來。
牧輕言:“可以的。”
曲泊舟:“這很玄學。”
這樣的句式,這樣的接話,仿佛對上了暗号,牧輕言目瞪口呆地看向曲泊舟。而後者聳肩一笑。
還沒來得及有更深層次的交流,華長老便将牧輕言叫了過去,把紅羽毛交給他。
“接下來交給你了。”華長老鄭重道。
牧輕言點點頭,讓華長老在他手腕上畫了個口子,将自己的皿分别塗在華長老和曲泊舟眉心後,便将手腕浸在水中。
水很涼,随着皿液流失,身體也開始變冷,待整盆水都被染紅時,牧輕言将手腕擡出水面,又把羽毛放入水中。
用這樣纖細的羽毛在地上畫那般的大陣有些麻煩,華長老看出牧輕言的困擾,手一指,牧輕言手中的羽毛便變得粗大,跟記憶中那位“姐姐”最後用的“大毛筆”一般。
牧輕言照着那張圖開始畫陣,為防止某些不算突如其來的打擾,華長老手執符紙嚴以待陣。
另一邊,秦南離站在氣場中心,面前的銅鏡清晰地顯示着牧輕言三人所做的一切。他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将插在地面的劍拔出,沖天的氣流瞬時減弱,氣場也跟着消失。秦南離連人帶劍,被另一端的氣場吸了過去。
華長老面色一變,符紙出手,但秦南離劍一揮,用劍氣将符紙給擋回去。符紙憑着氣場的吸力以加倍的速度回去,炸開的那刻華長老就地一滾躲過,起身時抓住氣場中心懸浮着的那枚戒指,氣場被瞬間撤銷。
而秦南離剛好搭了氣場的“順風車”落地,華長老反手将戒指擲出,黑氣漫開來将秦南離裹住。可沒等到華長老使出下一招,秦南離的劍已破開黑影,沒入眉間。
接着,秦南離伸手抓住戒指,将黑影收了回去。
此時,牧輕言剛好将最後一筆連上,站定在戒指方才的位置。他再次看了眼那張紙,開始迅速地念動咒語。
秦南離從華長老頭上拔出劍,有意地在牧輕言即将念出最後幾個字時走到他面前。牧輕言擡眼看着他,看着還沾着華長老鮮皿的劍沒入他的體内。而同時,那根被術法加粗的羽毛根端也插|入了秦南離的心髒。
“沒有想到吧,羽毛也有堅硬的一部分。”這是牧輕言在這個世界上說的最後一句話。
【任務完成,恭喜你,亡者72。你獲得積分十五分,總計積分十五分。】
【現在正在前往下一個世界。】
機械的電子音後,牧輕言所在的空間沉寂下來,他閉上眼睛,緊接着,他做了一個夢。
“哥哥,你殺了我的孩子,但那是他們該死,我不怪你的。”
夕陽偏斜,白衣青年正提着木桶給庭院裡的花草澆水,忽然有個人推門而入。那是個介于少年和青年模樣之間的人,身材卻異常的瘦削,他打着一把紙傘,臉被傘遮去一大半,隻能看見尖尖的下巴,還有握住傘柄的手,蒼白得吓人。
“我隻要哥哥你還在這裡就好了。”他的聲音很輕,但聽得出帶有些許笑意。
青年依舊澆着水,隔了好久才道:“山間瘴氣濃,山頂日頭曬,你不該上來的。”
“哥哥你還在生我的氣嗎,他們是他們,和我無關的。”他走到青年身邊,扯着青年的衣角道。
“我沒生氣,這個世界本就分不清對錯。”最後一勺水澆完,青年将木瓢都會桶裡,木頭和木頭相撞,聲音有些沉。
青年提着桶走到井邊,一路上來人一直不近不遠地跟着。青年将桶放好後,走回主屋,推開門後又回頭,道:“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