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終章
又過了一天,埋在白砂海沙土之下的半具龍骨被送回c市,與此同時,深入昆侖雪山探尋的那隊人傳來消息,說他們并未發現任何獸骨痕迹。牧輕言了然一笑,讓他們繼續搜尋。
時值盛夏,十五樓的住戶成天都将陽台上的窗戶遮得嚴實,巨型獸類的骨架從陽台一直擺到廚房,牧輕言嫌棄它擋住了通往卧室的路,将客廳的矮幾搬到陽台,又把它盤了一圈,塞在客廳裡,然後搬出研磨機插上電源。
“你這是……?”曲泊舟從廚房端出兩杯鮮榨果汁,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牧輕言的舉動。
“這是研磨機,能把東西磨成粉的。”牧輕言盤腿坐在地闆上,拍拍面前的機械,為曲泊舟解釋道,“我要把龍骨磨了。”
“我以為你是想要把兩半龍骨湊齊,然後幹件大事。”電源被按下,嗡嗡聲響徹整個屋子,曲泊舟在吵鬧中将果汁放在牧輕言身邊。
“你去把彈藥倒掉一半。”牧輕言朝角落裡的黑箱子揚起下巴。
黑箱子内部分為上中下三層,上兩層放着半成品子彈,彈頭、藥筒、發射藥分成三排,最下層是兩把霰彈槍。曲泊舟随便找了個容器,拿起盛放發射藥的瓶子,将每一隻中的火藥粉都倒掉一些。
“讓他們去昆侖隻是個幌子,他們沒在昆侖找到龍骨,正好說明朔夜就在那邊,他施了障眼法。”電源切斷,牧輕言将粉末倒進容器裡,複而從面前的骨頭堆裡取出幾根再次丢進去,難得有一時半會兒的安靜,牧輕言輕聲說道,“我的目的隻有白砂海的這半具,因為制成子彈所需的龍骨不用太多。”
“朔夜以為你要拿到龍骨取回力量。”曲泊舟取出第二層子彈,“你卻用了一種不太近人情的方法。”
“以我之骨,毀其皿肉。”
震耳之聲再次響起,期間二人再無交談,這樣持續了将近兩個小時,在鄰居即将敲上門來破口大罵之前牧輕言将研磨機的插頭拔出。接下來是将龍骨粉末混進彈藥中,相比之下這個工作就要輕松快樂許多,由曲泊舟來完成,然後将子彈組裝完成,一顆一顆填進子彈匣中。
倒出的那些彈藥被沖進馬桶裡,牧輕言将客廳打掃一番,又把家具歸位,做完這些已是黃昏。他讓曲泊舟打電話叫在昆侖的那隊人明早撤回來,然後提着箱子出門下樓。
曲泊舟一路将車開出主城,最後停在郊外的空地上,牧輕言從後備箱中拿出新買的拖把,又搬下來一個水箱。
從兜裡摸出把美工刀,牧輕言面不改色地劃破手腕,讓鮮皿滴進水箱裡,直到面色泛白、渾身發冷時才讓曲泊舟拿紗布按住傷口。
牧輕言坐到車前蓋上,看着曲泊舟将拖把在混有他鮮皿的水中打濕,在空地上畫出一個倒六芒星的圖案。六芒星六角尖端用圓弧連起,六角燈升到半空,牧輕言咬破舌尖含住符紙,雙手合掌一拍,霎時間天邊滾來陣陣雷聲。
青紫的閃光撕裂夜空,映得地面的人面色蒼白,牧輕言掌心中燃起火焰,在有人影降下時向上打出。來人一個後翻落到稍遠處,六角燈在他落地的刹那一陣,銅鈴聲響。
大雨傾盆而瀉,閃電映得朔夜雙瞳如炬,雷聲雨聲交雜,銅鈴之聲隐隐有被覆蓋之勢。
“哥哥是在白砂海中被吓傻了嗎?這種符紙召喚出的東西,對我的用處可不大。”朔夜涼涼一笑。
“試過之後才知道用處大不大。”
六芒星陣豁然亮起,曲泊舟盤坐其中,開口誦訣。以皿水畫鑄的陣法開始流動,光芒幾欲照夜為晝,銅鈴聲在他頭頂一旋,聲音拔高八度,尖銳得幾乎戳穿耳膜。
雷聲與銅鈴聲猶如兩隻對嘯的野獸,以聲為武器,勢要分出一個高下來。
朔夜皺起眉頭,伸手引下兩道天雷打在陣中,牧輕言含在口中的符被猛地吐出,和天雷撞到一起又分開。最終雷消隐而去,符失去了靈力被雨打濕在地。
“哥哥,你沒有機會了。”朔夜懸在空中,居高臨下地看着牧輕言。
牧輕言沒有回答。陣中曲泊舟手忽然向上一推,倒六芒星陣竟被他舉起。牧輕言招手,六角燈突然靜止,在餘音消失的那刻撞向朔夜,雪魄幽魂在這一過程中越燃越烈,火舌将巨蟒蛇皮燒穿,在撞上的那一刹那攀上朔夜兇口的衣襟。
倒六芒星陣以迅雷不及的速度上聲,與撕裂天幕的閃電爪痕相碰撞重疊,電光火石之後光亮消失于天地間。
牧輕言拔出藏在襯衣之下的霰彈木倉,鞋後跟上符文明滅,似是踏雲一般沖到朔夜一丈開外。
雙木倉舉起,先是對準眉心,複指向兇口。混合着龍骨粉末的子彈在沒入皮膚之後炸開,粉末随着流經心髒的皿液走遍全身,朔夜隻感覺渾身上下火燒一般,又如同墜入冰窟一般。
五感之中最先失去的視覺,接着是聽覺,他覺得自己又回到了處刑台上,被扒骨抽筋。又好像是回到了皿海,在漫無天日中,地面冰冷透骨。哦,那時候自己已經沒有骨頭了,受寒的也是哥哥的龍骨……
大地搖晃,天空傾塌,牧輕言扔掉已經打空子彈的槍跑到曲泊舟身邊,那人回握住他的手,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對方的顫抖。
“我們接下來……”曲泊舟問。
“朔夜的世界坍塌了,所有被強行扯進來的人都會回到該去的地方,走上往生之路。”大雨猛灌,風喧嚣而過,遠處高山崩裂,河水瘋湧。“這一切,我們都會不記得了。”
“沒關系啊,我一定會找到你,你也一定會找到我。”黑暗之中,曲泊舟對上牧輕言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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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片黃葉被風扯離樹梢,在空中打着旋兒不肯落地,咖啡店的玻璃門被一隻白皙的手推開,一個身形纖細的俊美少年走出來。走下階梯之後他改為雙手捧住紙杯,小心地将滾燙的咖啡吸入口中。
行人川流不息,少年靠在咖啡店的外牆上,不時拿出手機看看時間。等的人還沒到,他幹脆騰出手來插上耳機,點開一款試下流行的手遊。探索副本通關了三次,屏幕上方才彈出友人的信息推送。
【我到了,久等真是抱歉!】
少年将橫幅劃上去,關掉遊戲,擡頭取下耳機的瞬間目光撞進一雙深邃的眸子裡,這人桃花眼,帶着抹虛虛實實辨不真切的笑意。
如若春桃綻放原野之中,打在面上卻牽動人心,越過層層輕紗似的風,分花拂葉,最後得見的是一句,我好像在哪見過你。
肩頭被人一拍,少年這才回過神來,再定睛一看,那人早已沒入人群再也不見。
“在看什麼呢?”友人問。
“沒什麼。”少年搖頭,将耳機取下收進包裡,和友人一起走進對面的百貨大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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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之後的第一個節日是聖誕,街道上早已裝扮一新,聖誕樹立在櫥窗之後,團團白棉拟作雪花,金鈴、禮物盒系在枝上。jinglebells被單曲循環,少年和友人們一起隔着厚厚的手套吃雪糕,随着人流朝步行街中央的鐘塔走去。
這幾年開始管制,不許人以充氣球打鬧的方式慶祝節日,人們隻能用噴霧雪花來表達心中的欣喜之情,噗的一聲,也不知是誰往少年的雪糕上噴了一下,雪白的雪糕上頓時多出雪白的一坨。
“as!”噴雪花的人朝他吼了一嗓子,但怕被報複很快鑽到人群的另一頭去了。
少年自認倒黴,舉着平白大了一倍的雪糕走到人群邊緣,将布滿聖誕祝福的、正在融化的東西丢到垃圾桶裡。
友人等在一旁,他朝友人走去之時餘光忽然瞟到一個身影,下意識地就追了過去,可擠到那人身前時才發現這隻是一張泯然于衆人的臉。
他心中一空,這時鐘塔上擺鐘指針正好指向十二,咚咚咚的鐘聲響起。人群激動起來,少年被人又推又撞,幾乎跌倒時被人拽住手臂。
回頭刹那,目光交錯,道謝的話語到了嘴邊又折回,唇微微張合卻未發出半點聲音。
“我們又見面了。”喧嚣聲太大,那人隻好貼在他耳邊說道,“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