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第一百八十九章 聯手
鬥篷帽從魏竹馨那一頭順滑的青絲上滑落時,她那張熟悉的臉便呈現在了江應謀主仆二人的眼前。江應謀不怎麼驚訝,但卻驚着了江塵。江塵甚是愕然:“高軒王居然沒把你給殺了?”
“因為什麼?因為我殺了他兒子嗎?”魏竹馨向那名差使擡了擡手,那名差使便退下了。
她腳步輕緩地邁了進來,一面打量着這間房一面神情悠閑地說道:“高軒王的确是想殺了我,但他最後還是沒有這麼做,因為他發現這時候殺了我也補償不回來他兒子的性命,倒不如留下我做些更有用的事情。”
江塵眼瞟着她譏諷道:“你還能做什麼有用的事情?你做的全都是些害人的事情吧?”
“我想單獨跟你家公子說幾句話,你出去吧!”魏竹馨略顯傲然地吩咐道。
“你想幹什麼?也想對我家公子下手了?”
“你下去吧,江塵。”江應謀點頭道。
“公子……”
“高軒王不會派她來殺我的,一定是有什麼事情高軒王需要她來說服我,所以才會讓她來。你先下去吧!”
江塵白了魏竹馨一眼,走出去将門關上了。魏竹馨轉過身來,看着江應謀清冷一笑:“江公子不愧是江公子,一猜就猜到了我來的目的。看來我沒必要繞圈子了,就把話直說了吧!”
“請說。”江應謀坐下道。
“高軒王想讓你修書一封給戈國的國君戈戊許。”
“有什麼目的?”
“他希望繼續與戈國保持友好鄰邦的關系。”
“他是怕戈戊許會不屑他篡位,對稽國有所動作吧?”江應謀輕諷道。
“怎麼都好,總之他是希望你能寫出這封信,好使戈戊許相信你在博陽很好,并沒有遇到任何危險,這樣,他就暫時不用擔心戈戊許那邊了。”
“他為他自己想得很周到啊!”
“那麼,你是寫還是不寫呢?”魏竹馨眼神冷淡地看着他問道。
江應謀沒有立刻回答,慢條斯理地開始倒茶,又漫不經心地喝了兩口茶,然後才抿着茶味兒回味道:“晉危哥一直很喜歡巴蜀國那邊過來的茶葉,我倒比較中意本地茶或者自家茶園裡出的茶,我記得去年你讓人送了兩罐子你家茶園出的茶,味道甚好,不知今年你家茶園還有收成沒有?”
魏竹馨用狐疑的目光掃過他那雙沉笑隐隐的眼眸,問道:“好好的你提茶葉做什麼?”
江應謀道:“我知道你也是個愛茶之人,年年都會讓茶園的園奴為你準備當年的新茶,今年或許是個例外,因為發生太多事情了。不過,等你離開這兒了,明年或許照舊又能有新茶可喝。”
“你怎麼知道我一定會離開?”
“那你又怎麼會如此笃定我一定會答應你寫那封信?”江應謀嘴角撇了撇,勾起了一絲冷笑,“是因為毓姬,對吧?”
魏竹馨報以相同的冷笑:“你已經猜到了?”
“毓姬和弩兒的關系在這宮裡除了毓姬自己之外,也就你我知道了。在這時候,拿毓姬來威脅可能比拿江家來威脅我更為有效,所以你肯定會選擇用這件事來威脅我,對吧?”
“那麼,你願意被我所威脅嗎?”
“我要說不願意呢?”
“那你就不想想後果?倘若弩兒的身世真相大白,毓姬将身敗名裂,毓家也會因此蒙羞,甚至……高軒王還可以以敗壞王族聲譽的罪名将毓家株連九族,不僅如此,你母親的娘家沈氏也會受到牽連,一旦懲處,那将是皿流成河的場景,你願意看到這樣的事情發生嗎?”魏竹馨的嗓音帶着沉沉的冷。
“我很奇怪你是怎麼知道弩兒和毓姬的關系的?”
“你以為我是傻的嗎?你以為我真的就隻會在你身邊煮茶烹粥,噓寒問暖嗎?有些事情我早察覺到了,但因為那時的我對你還抱有天真的幻想,所以才一直深藏在心裡沒有說出來過。”
“原來如此,看來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江應謀無奈地笑了笑。
“可以包住,隻要你肯向戈戊許寫下那封信,關于毓姬的事情我絕對不會說出去,包括高軒王。”
“要是我不肯呢?你是不是真的會把毓姬的事情告訴高軒王?”
“你這是在試探我嗎?”魏竹馨輕抖了抖細黑的右眉梢末,顯露出了幾分鄙夷,“别試探我,更别質疑我是否可以冷皿到那個地步,還是好好想想怎麼做吧!高軒王給的時間并不多,你要好好珍惜了。”
江應謀端着茶盞,起身踱到窗邊,眺望着遠方沉默了片刻後說道:“倘若你真的把毓姬和弩兒之間的關系公之于衆的話,毓家和沈家都将遭到滅頂之災,你說得沒錯,那是我最不想看到的。不過,你真的以為你可以威脅我嗎?”
“不然呢?”
“記得那日我問你為何去豆花巷子吧?”
“記得,那又如何?”
“你沒說實話對吧?”
“什麼意思?”魏竹馨臉色略路變了。
江應謀面帶淺笑地轉過身來,一步一步地向她走去:“那ri你去豆花巷子真的隻是為了找個臨時的栖身之所嗎?羅拔要抓你和震天鬥的時候,你奮不顧身地放走了震天鬥,真的是因為你與他感情深厚嗎?”
“是,”魏竹馨故作鎮定,卻在不經意間繃緊了臉,“這事讓你有那麼奇怪和不能接受嗎?”
江應謀那淺淺的笑容透出了一絲蔑意:“魏二小姐,你當真也以為我與你交友多年,隻是聽你說說話彈彈琴嗎?你是不是在撒謊我一聽就聽出來了。你去豆花巷子根本不是去找什麼臨時的栖身之所,而是想從暗道偷偷離開,對嗎?”
“你想多了……”
“真的是我想多了?”
“如果有暗道我早離開了,不是嗎?”魏竹馨還在狡辯。
“你舍得那麼早走嗎?你辦的事情還沒辦成,你雖救走了空行,卻還沒能把你爹救出來,你會舍得走?你其實也是個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人,我沒說錯吧?”
“所以呢?”魏竹馨眼神略略變了,變得比剛才還冷還暗,“你想去告訴高軒王豆花巷子裡有暗道嗎?”
江應謀攤開雙手,輕輕搖頭:“我何必那樣做?那樣做的結果隻會讓咱們兩敗俱傷,便宜了那個高軒王,你說是不是?”
“那你想怎麼樣?”
“照眼下形勢來看,咱們二人與其鹬蚌相争,倒不如暫時和平。等把高軒王這個老賊拿下,離開了這個王宮,才來論高低曲直也不遲,你說呢?”
“你想跟我聯手?”魏竹馨臉上流露出了一絲懷疑。
“總好過跟高軒王聯手吧?眼下咱們二人都是高軒王手裡的棋子,都有随時被他殺掉滿門的可能,那咱們就絕對不能做讓自己損失讓高軒王得利的事情,暫時聯手是最好的辦法。”
魏竹馨瞄了他一眼,回身踱了幾步,問道:“那寫信給戈戊許的事情你打算怎麼應付?”
“信我寫,寫好之後你去交給高軒王,在他過目之後,你再将信換成另外一封,将原來的那封燒毀即可。”
“這法子也不錯,偷梁換柱,輕而易舉。”
“這麼說來,你是肯聯手了?”
“對我魏氏有好處的事情,我為何不答應?行了,你寫信吧!”
江應謀當即休書兩封,内容各不相同,吩咐江塵進來封蠟之後,交給了魏竹馨。魏竹馨帶着這兩封信,下樓去了。
她走後,江塵略有些不放心地問江應謀:“公子,您還信她?您把暗道的事情透露給她,不怕她對您暗中下手?”
江應謀面浮輕笑道:“她不是傻的,如今的她狡猾更勝魏空明。她很清楚,暗道是魏空明殺回博陽的唯一機會,一旦出現什麼差池,她魏氏一族就算徹底結束了,所以她不會在這件事上冒任何的險。”
“您可真是藝高人膽大!我還以為你們倆能吵起來呢,結果倒客客氣氣地聯手了,這也峰回路轉得太急了吧?”
江應謀笑了笑:“你見過你家公子跟誰吵過架嗎?吵架去解決不了任何事情的。”
“那麼接下來,咱們是不是隻能靜下心來等了?”
“對,接下來就是等了。”
魏竹馨揣着那兩封信下樓時,居然遇上了一個老熟人。這兩個女人對上眼時,無形的火星便噌噌噌地在空氣中冒了起來,惹得旁邊路過的差使都知趣地迅速避開了。
“我以為是誰在江四公子樓下像個孤魂野鬼似的轉悠呢,呵,原來是你啊!”魏竹馨帶着冷蔑的笑容緩步走下樓梯道,“雷玉竹,許久不見,你依舊還是一副厚臉皮的樣子啊!”
“喲,你不出聲我還差點沒認出來呢!這位不就是名響博陽的第一名媛……哦,不對,應該是第一棄婦才對啊!”雷玉竹一字不漏地諷了回去,“魏竹馨,是很久沒見了,可雖然是很久沒見,但關于你的種種不幸和傳言我倒是聽得多了。怎麼?又來糾纏應謀哥了?人家都不要你了,你說你還這麼殷勤地跑來,到底是誰厚臉皮呢?”
“原來你一直這麼關心我呢?不過,你這麼在意我的事情也是因為江應謀的緣故吧?這趟從北境回來也是因為江應謀吧?如何啊?他是否已經答應休掉林蒲心跟你雙宿雙栖了?我想應該沒那麼容易吧?不然,你為何像個地鼠似的在這兒轉來轉去,連樓都上不了呢?”魏竹馨掩嘴輕笑了起來。
“真不知道你有什麼好得意的?”雷玉竹沖她翻了個白眼,“是不是為了你那點自尊心,非得在我面前笑成這樣?棄婦就是棄婦,笑得再如花似玉般的好看也還是個棄婦!是,我眼下是還沒達成所願,但我至少還有機會,而你呢?哼,隻是一朵已經被人厭棄了的過季薔薇罷了!”
“呵呵呵呵……”魏竹馨口中發出了一連串略帶嘲諷的清笑聲,“機會?聽你說這話,我真是快笑暈過去了!還記得吧?很多很多年前你也是這麼跟我說的,你說讓我别過分得意,隻要我還沒嫁給江應謀,隻要你人還在他身邊轉悠,你就還有機會,可是後來呢?那些機會你用到哪兒去了?為何這麼些年都過去了,你依舊還是半點他的邊兒都沾不到了?别再騙自己了,雷玉竹,就算給你再多的機會,你也根本不可能跟他有什麼的,滾吧!”
“也好過你這個棄婦吧!”雷玉竹兩頰不禁紅了,“就算真的嫁過給他,到最後他也是不屑一顧地将你抛棄了!你以為他還會回頭來看你一眼嗎?”
魏竹馨蔑然一笑:“我用不着,我用不着他回頭看我一眼。如今的我早已經不流戀什麼江四公子,江應謀對我說隻是一段回憶罷了。”
“當真?說這種自欺欺人的話會讓你自己好受嗎?”
“是不是自欺欺人你以後就知道了,不打擾你了,慢慢在這兒轉悠吧!天兒熱,可别中暑了。”
“你……”
魏竹馨帶着一臉的諷笑揚長而去,氣得雷玉竹使勁地跺兩下腳。她瞪着魏竹馨的背影遠去後,扭頭看了看樓梯口,一鼓作氣又想往上沖,卻被守在樓梯口的兩個守衛擋下了。她不得不又退了回來,氣哼哼地說道:“有什麼了不起的啊?以為派兩人在這兒就能攔住我了?我早晚能上去!哼!”
且說魏竹馨帶着那兩封信回到了高軒王面前,将其中真的那封信呈給了高軒王。高軒王看過那封信後,滿意地點頭道:“很好,就是要這樣,看來找你去跟江應謀要這封信是找對了,這回的事情你辦得很好!”
魏竹馨道:“其實您有江家在手,想讓他寫一封這樣的信不難。我隻是将其中的利弊陳述給了他聽,他也就答應了。”
高軒王合上信,含笑看了她一眼道:“那也得你會說才行。我想我果然沒看錯人,你的确是一個能幫得上我的人。從前你父親把你藏在深閨之中,倒真委屈了你的才華了。”
魏竹馨微微屈膝道:“高軒王您能看得起我,我必當竭盡心力地為您辦事。對了,不知您打算讓何人送這份信去戈戊許處?”
“你是不是有什麼好的想法?”
“我以為,派司馬震去最為合适。”
“司馬震?他可是稽昌身邊的人,為何你要選他?”
“正因為他是稽昌身邊的人,所以我才選他。您想,當戈戊許發現送信去的人是稽昌身邊最忠心的臣子時,他必然就會明白博陽已經全權處于您的掌控之下了,就連稽昌這個所謂王上的跟班也能被您随意使喚,您對與博陽而言,已然是如假包換的主人了。戈戊許明白了這一點,也必定會對您忌憚三分。”
高軒王聽罷,心情大爽,哈哈大笑道:“這主意實在是好!實在是妙!那行,就照你的意思去辦,讓司馬震去送這封信!”
“是,”魏竹馨挑起一雙陰陰的眸子,冷冷地瞥了高軒王一眼,“我這就去辦!”
自打高軒王奪權後,稽昌便被軟禁在了他的清音閣内,身邊隻有司馬震還守着。那回的中毒給他留下終身難去的後遺症――下肢癱瘓。如今,他隻能坐在榻上,恹恹地看着日出日落了。
魏竹馨去時,稽昌和司馬震都有些意外,實在沒想到這個女人還能在宮裡自由走動。按理說,她也應該被下入死牢才對。
“沒想到你也會落到如斯田地……”魏竹馨緩步走近,用清冷的目光打量着稽昌含笑道,“還記得我堂姐魏竹央嗎?她如果看到你如今的模樣,一定會開心得笑得合不攏嘴。當初你苦心積慮地置她于死地,是不是并沒想到你也會有這樣生不如死的一日?”
“你來幹什麼?”稽昌滿眼恨意地盯着她道,“特地到這兒來奚落我的?”
魏竹馨偏了偏腦袋,面浮輕笑,攤開手道,“你還值得别人奚落嗎?一個癱了雙腿又失去了王權的國君奚落來幹什麼呢?眼下,恐怕沒人有那閑工夫吧?”
“你滾!”稽昌身邊的司馬震怒喝道。
魏竹馨瞥了司馬震一眼,大大方方地在稽昌對面坐下了:“高軒王有一件任務要讓你的司馬震去辦,我相信你是不會拒絕的。”
稽昌颦眉詫異道:“你說什麼?高軒王有任務讓司馬震去辦?他沒找錯人吧?”
魏竹馨搖搖頭:“沒有,就是你的司馬震。”
“什麼任務?”
“這兒有一封江應謀寫給戈戊許的親筆信,”魏竹馨從袖子裡掏出了那封假信,放在了桌上,“是受高軒王之意寫的,需要你的司馬震送去定康。”
“為何非要司馬震去?高軒王又在打什麼壞主意?”
“其實不是高軒王非要司馬震去,而是我向高軒王推薦了司馬震。”
稽昌眉心皺得更緊了:“你這什麼意思?”
魏竹馨嘴角勾起一絲抿笑,略略降低了聲音道:“難道你想就這麼癱在這兒?隻等高軒王送一杯毒酒來了結了你此生,然後把你拖出去埋了?”
“你不可能說你想幫我吧?”稽昌眼中閃過一絲陰冷,“是我耳朵聽錯了還是我眼前的這個人根本不是魏家的魏竹馨呢?别忘了,若非你們魏家開了頭,高軒王成翎王那些敗類又怎麼會接二連三地來謀孤的王位?”
“從前魏家是怎麼做事的我不管,可如今,魏家是我說了算。”
“你?就憑你?”
“不太相信是嗎?覺得我一個小小女子怎麼可能做得了魏氏的主是嗎?你久癱宮中,可能外面很多事情你都不是很清楚,知道稽文丁是怎麼死的嗎?”
“怎麼死的?”
“我殺的。”魏竹馨微挑冷眉道。
“你?”稽昌瞬間瞳孔放大,有一種不寒而栗的感覺。
“對,是我,而且這件事高軒王也知道,但他沒殺我,反而将我留下來幫他了,你知道為什麼嗎?”
“為什麼?”
“因為他也是我手中的一顆棋子,我自然有辦法令他不殺我。我知道比起成翎王,或許你更恨高軒王,恨那個表面上忠厚老實内裡卻藏殲藏惡的叛逆之臣,不過光恨沒有用,得親手處決了他,看着他苦心經營的一切化為泡影,那樣才算過瘾對不對?你是想繼續癱在這兒還是想親手處決了他,由你自己來選。”魏竹馨眼含狡黠地微笑道。
稽昌盯着她那雙眸子,已完全不似當初所見,黑而幽的眸底深處泛着令人乍寒的冷光,好像在那裡有着他無法看透的許多事情。他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氣,這女人何時變得如此冰冷陰毒了?
“想好了嗎?可以給我答案了嗎?”魏竹馨問道。
“是因為江應謀的抛棄把你變成如此這個樣子了嗎?”稽昌問。
“都無所謂了,這不是你我此刻要讨論的事情,給我個答案吧!”
“好,”稽昌點了點頭,“我可以跟你聯手。你想怎麼做?”
魏竹馨垂下眼眸,伸出長而纖細的食指點了點那封信:“首先,讓你的司馬震帶着這封信離開博陽城。高軒王肯定會派一隊人護送他,但他無需真的把信送去定康。到了城外,他要設法将那隊人引至我魏氏族地旁的那條山溝裡,那兒有我哥的人。”
“果然……”稽昌心裡沉沉一驚,“果然魏空明還在博陽附近,然後呢?”
-本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