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第一百九十七章 偶遇舊友
半個月後,鄭憾的帖子以快馬加鞭的方式送到了江應謀手裡。接到那封貼子,江應謀有點意外,因為兩年來,他與鄭憾并沒任何往來。
如今的江公子已過上了隐士的生活。博陽之亂被平後,他聯手四大家族擁立了炎骅裡為王,複辟了炎氏,至此,他便功成身退了。
帶着奶奶臨終前留下的羊皮小卷,他攜妻帶口地來到了這風光秀麗的巫溪族地,成為了巫溪族的一份子,對于外間之事,他已沒興趣再理會了。如今他的日常,不過是種種藥草,下下廚,陪無畏練練劍,另外應付應付他家的小魔王——江慎兒。
呼啦一聲,江應謀手裡的那封請帖忽然被一隻又小又白的手飛快地抓了過去,然後就看見一個穿着淺黃色夏衫的小人兒一面尖聲笑着一面迅速“逃離”現場。
這便是江慎兒,一歲零兩個月,江公子和無畏的第一個兒子。11個月就會走路,手腳異常靈便,跑起來真跟帶風似的,又快又穩。每日,他必做的事情就是“騷擾”他老爹,搶東西,藏東西,啃東西以及各種的折騰,被封以慎小魔王的稱号。
“大公子被打劫咯!快來人呀!大公子被打劫咯!”桑榆在旁逗趣地喊着。
桑榆越喊,江慎兒就越興奮,笑聲就越尖亮。隻見他滿屋子地來回跑着,右手緊緊地抓着從他老爹那兒搶來的新的“戰利品”,興奮得像在巡演似的。
江應謀沖他勾了勾手指,十分溫和地對他說道:“來,把東西還給爹,那是個壞叔叔寄來的信,咱們把它扔了好不好?”
慎小公子不肯,還在來回地跑着,一邊尖叫一邊手舞足蹈。江應謀無奈地笑了笑,拿起桌上一隻花餅,沖他揚了揚逗道:“慎兒,爹這兒有塊花餅,很好吃的哦,爹都流口水了,可沒舍得吃,慎兒你要不要?不要的話,爹就給松鼠咯!”
果然,食物對慎小公子是有很大you惑力的。他立刻把手裡的“戰利品”松了,奔向了他老爹手裡的花餅,用胖乎乎的一雙小手抓住花餅後,忙往嘴裡塞去。
江應謀趁機抱起了他,放在懷裡,輕聲地叮囑道:“慢點啊,慎兒,沒人跟你搶的。爹做的花餅好吃吧?爹還做了很多,你慢慢吃,來,咱們先喝口水。”
“公子真是細心,”桑榆雙手奉上水道,“這世上還有哪個爹能像公子您這麼溫柔細心的?要我說,夫人都不及您這麼耐心呢!”
江應謀一臉滿足地看着兒子笑道:“這可是上天送給我的寶貝,我怎麼能不好好珍惜呢?想我從前一直都是病怏怏的,誰會想到如今我也能有個健健康康的兒子了呢?所以,這是上天憐憫賜給我的,我得好好護着。”
“那公子會去錦城嗎?”江坎将那張請帖從地上撿了起來,送回了江應謀手邊。
江應謀接過來看了一眼,扔憑幾上道:“我已不問外面的事情,去幹什麼呢?回頭你回複一封信,隻說我身子抱恙不便前去就是了。”
“不知道這回鄭憾特意邀請您是有什麼意圖?”
“别管他什麼意圖,咱們不搭理他,他再有意圖也沒用。隻要不是關于魏氏的,我都沒什麼興趣。”
“唉,是啊!”江坎輕歎了一口氣,“魏氏這兩年是完全沒有音訊,就跟人間蒸發了一樣似的,所以,夫人和江塵才會隔一段時間就出去打聽打聽,隻可惜,每回都是空手而歸。”
“這回他們出去了也快小半個月了吧?”江應謀問道。
“差不多了,也不知道這回會不會有點消息。兩年了,不知道蕊珠姑娘和眉夫人母子究竟怎麼樣了,魏竹馨會不會善待他們,又或者……我想應該不會吧,畢竟還有個魏空明在。”
江應謀輕輕地搖了搖頭,略帶愁容道:“說不好,因為如今的魏竹馨早已不是從前那個,眼下咱們隻能祈禱可以盡快查到魏氏的下落,這樣,才能設法營救他們。”
一聲清脆的飽嗝聲暫時打斷了大人們的聊天,慎小公子居然被一隻花餅就填飽了肚子,逗得大人們都樂了。看他細長的睫毛不時地往下耷拉的樣子,江應謀料到他肯定想睡了,便将他抱在懷裡輕輕地哄了一小會兒,很快,他就熟睡得像一隻小豬了。
放下那隻軟乎乎的小豬後,江應謀走到院中,彎腰查看起了他新扡插下的藥苗。沒過多久,裴寬雙手捧着一隻信鴿匆匆進了院子。他起身接過鴿子,從鴿子腿上取下竹管,再從管内抽出了一條小布卷,展開一看,眉心不由地微微擰起了。
江坎在旁問道:“是夫人送回來的嗎?是不是查到了魏氏的消息了?”
“不是,”江應謀表情略顯凝重地卷起了那布條,“是有了一點點新的線索,他們跟着新的線索去了錦城。”
“您說哪兒?錦城?”
“沒辦法,”江應謀無奈地笑了笑,“看樣子我還是得去一趟錦城才行。唉,真不想跟我的慎兒分開啊!江坎,收拾一下,過兩日就出發。”
“是!”
幽靜的山坳裡,原本就不繁華的小村鎮此時已經徹底陷入了沉睡當中,隻是偶爾能聽見附近村舍裡傳來的狗吠聲。
無畏沒什麼睡意,半敞着窗戶曬月亮,手裡不時地摩挲着自己那隻寶貝短笛,冰冰滑滑的,讓她浮躁的心稍微得到了一絲安慰。
兩年了,出來奔走尋找也不下十回了,但每一回都是無功而返。魏氏那些人像是鑽了地鼠洞似的,一點動靜都沒有,可越是沒動靜,她心裡越是不安。
她不知道表姐和侄兒怎麼樣了,更不知道傻傻的蕊珠怎麼樣了,在魏竹馨那心腸恨毒的女人手底下,他們三個到底過着什麼樣的日子。她真的很想立刻找到他們,把他們帶回巫溪族地,過一些平靜而又踏實的日子。
但,直到今日,她依舊是沒有一點頭緒。之前打聽到的線索是假的,新得到的線索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一切隻能到了錦城才能見分曉。
思緒正沉時,院門外忽然響起了急促的拍門聲。她立刻從床上坐起,警覺地摁住了身旁的短劍。
“誰呀?”這家小客棧的老闆娘的聲音響起,跟着,她從窗戶那兒看見老闆娘手掌着一隻油燈往院門外走去。
院門開了半扇,隻聽見那老闆娘問道:“一個人嗎?住店的?”
也不知道那門外的人說了一句什麼,緊接着那老闆娘又說道:“一晚兩個币,都是先交錢再看房的,這位小嫂子,你住嗎……哎喲!你這是怎麼了?你受傷了?”
聽得這話,她眉頭立刻皺起,心想難道是江湖人士?
“哎喲!不行不行!我可不敢放你進去!小嫂子,你還是上别家去吧!我家可擔不起這個禍呀!不是錢的事兒呀!是我招惹不起那幫子人呀!那什麼……你你你還是上别家去吧!”
老闆娘像是被什麼給吓着了似的,着急忙慌地要關大門。可對方似乎不肯,硬是推門擠了進來。那老闆娘又緊張道:“你可别害我呀!我不敢收留你的!那幫人是吃人不吐骨頭的,你肯定是招惹上他們了!哎喲,你……你不能這樣呀!哎哎哎,你别倒了呀!哎喲喂,這下可怎麼辦呀?當家的,快出來瞧瞧呀!”
那人仿佛傷勢不輕,不等老闆娘絮叨完就倒了下去。老闆娘一着急,連聲喚着自己男人,無畏有些好奇,從窗戶那兒跳了出去,朝那人走了過去。
這家老闆飛快地跑了出來,一邊系腰帶一邊招呼自家女人道:“還啰嗦什麼?不是咱們見死不救,是咱們救不了,誰惹得起那幫人呢?不要命了還差不多!趕緊擡了出去!擡了出去!”
“怎麼了?”無畏上前問道。
“這位客人您還是别管了!”老闆娘回頭對她說道,“您還是趕緊回房去吧,省得給您自個惹麻煩呢!實在不是我們倆口子狠心,不敢搭把手,我們也是普通人家,惹不起那樣兇狠的……”
“還啰嗦個屁啊!搭把手呀!”
這家東主一面說一面将地上的人翻了過來,招呼自家女人一塊兒擡出去。可就在他将那人翻過來的時候,無畏一眼就認了出來,忙喊了一聲:“慢着!”
老闆娘奇怪道:“慢着什麼呀?難不成您認識?”
“你們知道她是誰嗎?”無畏忙撥開這家東主的手,半蹲了下去。
“不管她是誰,今晚她都不能住我們家呀!”這家東主着急道,“能把她傷成這樣的一定就是七鬼山上那幫匪爺了,那幫人必定是看她花容月貌,想霸占了,她不肯,就跟那幫人打起來了,這才負傷跑我這兒的。這種事兒我都遇見過好幾回了!誰要敢搭手幫忙,回頭就能把你屋子燒得一幹二淨,所以啊……”
“江塵!”無畏回頭大喊了一聲。
“哎哎哎!我說這位客人啊,您不能這樣呀!”這家東主見無畏有想搭救的意思,更着急了,“您若真相救,那您也别住我這兒了,我可不想跟着遭連累啊!您的房錢夥食我都不收了,您趕緊帶着她走吧!”
“啰嗦什麼?不就是一幫子山匪嗎?他們來了,你隻管讓他們來找我!”
“哎!客人啊……”
江塵飛快奔來,将地上的人抱進了屋,然後又将那兩口子擋在門外。那兩口子急得火燒眉毛,不停地勸說江塵他們離開。他們那股啰嗦的勁兒還沒完時,無畏已經替床上的傷者包紮好了。
打開門,無畏走了出去,看着那兩口子道:“說說吧,到底是如何厲害的山匪。”
老闆娘面帶懼色道:“反正是很厲害的,咱們這附近誰都惹不起,官府又隔得遠不頂用,在咱們這附近已經橫行了好幾年了。客人啊,您就當行行好,把她給弄走吧!萬一要是被那幫匪爺發現她住在我們家,那我們可要倒大黴了!”
“怕什麼?來了不還有我在嗎?我要是打不過,你們再逃也不遲啊!”
“哎喲,話不能這麼說呀!”
“别磨磨唧唧的了,出了事兒有我擔着,你們怕什麼?趕緊去,給她熬點雞湯熱粥什麼的,熬好了立刻送來!”
“不行啊,客人……”
無畏不等那老闆娘說完,又轉身進去了。或許是外面聲音太吵了,她折回床邊時,床上的人已經醒了。
“醒了?還好吧?”無畏低頭問道。
“我沒看錯吧……怎麼會是你?”床上的人有些不敢相信。
“我也很奇怪啊!怎麼會在如此偏僻的地方遇上你?難道說這就是緣分?你為何沒在你哥哥身邊待着,跑出來幹什麼?”
“我想找魏空行……你不是說過,他其實沒死嗎?”
“你一個人出來就是為了找魏空行?”
“對……”
“你好歹也是個公主啊,赫連公主!你出門來找人,可不可以多帶兩個人呢?外面世道有多險惡你知道嗎?就你一個女人家出來,實在太危險了!”
“我娘和我哥哥都不讓的……我是自己偷偷跑出來的,你說我還上哪兒去多帶兩個人呢?江夫人,你有沒有空行的消息?這兩年裡,他可曾找過你?”
望着床上這個癡情的女子,無畏不禁有些心疼了。可是,她并沒有魏空行的消息,魏家任何人的消息她都沒有,所以也沒辦法稍微安慰這癡情女一下下。
“沒有,我這兩年一直在打聽魏氏的下落,但得到的消息全都是假的。”無畏搖頭道。
“是啊,我得到的消息也都不是真的,找了好幾個地方,都沒能找到空行的下落。”床上的赫連十分失望地說道。
“你還打算跟着他嗎?”
“我不知道,我隻是想找到他,至于找到之後要怎麼樣,我沒有想過。你說過他還活着,倘若沒親眼見到,我不敢相信。”
“那你跑到這兒來也是為了找他?”
“我得到一個消息,說半月前,有人在錦城附近看見過跟他很像的人,所以,我打算這樣一路找過去,或許能遇上他。哪知道,之前在經過前面那個山垭時遭遇了一幫山匪,他們想搶了我回去,幸好我跑得快,不然就麻煩了。”
“那你放心,他們來了我幫你收拾!”
“對了,你也是來這附近查魏氏下落的嗎?”
“對,我也收到消息,說魏氏有人在錦城出沒。”
“真的?”赫連眼中多了一絲期頤,“那是不是就意味着空行可能真的在錦城?”
“這很難說,隻有到了錦城才知道了。你先歇着吧……”
“夫人!”江塵在外喊了一聲。
“怎麼了?”無畏扭頭問道。
“門口來了幾個找死的,正威脅這家東主把人交出來,您看怎麼辦?”
“我這就來!”
院門外,幾個兇神惡煞的漢子打着火把,一副要抄家滅族的架勢。那口子早已吓得躲到了一邊去,僅留下了無畏随行的幾個護衛擋着。無畏走上前去,向那幾個大漢問道:“誰是領頭的?”
其中一個傲慢地回答道:“我是,你又是誰?方才那女人是被你給救了?”
無畏點頭道:“對,因為她是我朋友。”
“哼,朋友?”那漢子不屑道,“到了這兒你還認朋友,那便是你自己倒黴了!告訴你,我家頭目看上她了,要弄了她回去做女人,你識相的最好把她交出來,聽見沒?”
“現如今鄭國官府是這麼沒用了嗎?這地方雖說是偏僻,但還不至于是蠻荒之處,竟容得你們這些人在此張狂不聞不管?也罷,鄭國國君向來不管事,這些年一直未有建樹,不是向這個稱弟就是向那個稱臣,隻盤算着把自己的日子過安穩就夠了,哪兒還管得上你們這些無法無天的飛禽走獸呢?”
“喲?口氣挺大的啊!你哪國人啊?”
“說來也算鄭國人了,此遭要趕往錦城去見一個老朋友,金印王鄭憾你們該聽過吧?”
那人聽得鄭憾之名,臉色微微變了:“你認得金印王?”
無畏微微一笑:“見過數面罷了,與他也算不得什麼知己好友,不過他那人的脾氣我倒還是清楚的。鄭國國君不管事,他勉強還算得上管事,倘若被他知道我們在此受了劫,恐怕你們的頭目就該另尋安身之處了。”
那人用質疑的目光看着無畏:“你真認識金印王?”
“不信的話,可以與我同路,看進了錦城,我能不能見到他。”
那人上下打量了無畏一眼,扯過身邊一個同伴耳語了幾句,然後才走回來對無畏說道:“行,這回且放過你們,下回可就沒這好事兒了!兄弟們,咱們回去!”
看着那幫人嚣張離去的背影,旁邊吓懵了的老闆娘猛地又回過了神,問道:“這……這就走了?就這麼完了?不會再來吧?”
“會。”
“啊?”
“不必緊張,”無畏沖老闆娘笑了笑,“我自會收拾他們的,都去歇着吧!”
天剛亮,無畏一行人便出發了。離開了那小村鎮,走出不到半裡路,無畏和江塵便一同察覺到了異樣。無畏勒停了馬,一雙犀利的眸子在四周掃了兩遍,大聲說道:“出來吧!淨蹲在草堆裡不出來露面,算哪路英雄好漢呢?”
話音剛落,道路兩旁的草叢後立刻鑽出了好些人,加起來也得有二十來個。這些人個個操着兵器,額間系着頭帶,一副兇神惡煞的樣子。
無畏的目光在這些人身上過了一遍,蔑笑了笑,問道:“誰是頭目?”
正前方走出一人,單手叉腰地應道:“我!”
“你們是什麼匪?”
“匪就是匪,哪兒來那麼多講究?我聽說你還認識什麼金印王,跟金印王有交情,不過啊,可惜了!”那頭目冷哼了一聲,不屑道,“金印王這三個字到了本頭目這兒不頂用,識相的就趕緊放下昨晚那女人以及你們身上所有的财物速速離去,否則……本頭目不會吝啬在這山頭上給你們找片墳地的!”
“那片墳地你們還是留着自己用吧!”無畏眼含冷光地看着那頭目道,“時間緊迫,本夫人實在沒空一一打聽你們老家在哪兒了,就依了你方才的主意,合葬吧!”
“口氣不小哇……”
話音未落,無畏踏了一腳馬背,騰身而起,兩個前空翻準确無誤地落到了那個頭目跟前。那頭目稍微有點驚着了,或許沒想到領頭的這個婦人會如此彪悍,急忙揮刀應戰。可就他這點斤兩,還不夠無畏打牙祭的呢,不出二十招,這蝦米就被踹倒在地上,四腳朝天了。
他那些跟班手下一見自己頭目被擒了,立馬四散而去,跑得比兔子還快。江塵翻身下馬,忍不住聳肩笑了起來:“這幫膽小的!還能再膽小一點嗎?就這德行還出來當山匪,早晚被人給滅了!”
“還嚷嚷嗎?”無畏用那明晃晃的短劍抵着這頭目的眉心問道,“金印王三個字在你這兒不管用,那我這把劍呢?管用嗎?”
這頭目顯然被震住了,慌聲道:“女俠士饒命!不過混口飯吃罷了,何必這麼較真呢!”
無畏輕哼了一聲:“混口飯吃?那你們在這一帶混得還真不錯呢!那邊村鎮上的人隻要一提起你們,就吓得瑟瑟發抖,可見你們這些年沒少在這一帶幹壞事呢!”
-本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