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二百零三章接風宴(一)
一張好好的憑幾給踹下了榻,不解氣,又把兩架燭台給踹了個人仰馬翻。本文由首發衛匡連忙勸道:“殿下,您别動怒行嗎?誰也不知道啊……”
“鄭克清那個沒長腦子的一天到晚到底在幹些什麼?”鄭憾惱怒不已道,“從來沒見他做過一件正事兒,今兒他是怎麼了?腦子給驢坐了啊?他學别人拿魯班鎖去為難江應謀,他以為他是誰啊?就他那破鎖能為難得了鼎鼎大名的江公子?他吃錯藥了啊?”
“準是給人撺掇的,他那人有腦沒仁,您又不是不知道。”
“沒腦子就該呆他那窩裡吃奶,跑出來瞎摻和做什麼?這下可好了,他送去為難江應謀的魯班鎖我倒替他解了,他這不是一拳打在我臉上嗎?那個蠢貨!”
“算了,殿下……”
“真是的!”鄭憾氣哼哼地坐下,一掌拍在膝蓋上,怒道,“咱們鄭國就是養了太多像鄭克清那樣吃飽隻會拉的廢物,所以才國力漸弱。我兩次上書請王兄實施新政,都因為鄭享那個老混蛋的阻攔而未能實施!現如今,他兒子又來給我添亂,你說我心裡能不堵得慌嗎?”
“你想實行以功論爵的新政,這對大國公來說會傷及他的利益,他肯定會極力反對的。這事兒就像都先生說的那樣,不能急,咱們得從長計議。”
“哼,隻怕其他那幾國沒什麼耐心等咱們從長計議了!等咱們在這兒磨叽完了,人都已經殺到城門口了!廢物!想想鄭享那一家子都是些廢物!王兄也是,耳根子軟,拿不定主意,對鄭享是又愛又怕,真不知道他是怎麼當國君的!”
“說起咱們這位國君,那也是個貪圖享樂的主啊!”衛匡搖頭歎息道,“坐着那王位又不想擔國君之重任,從掌位起,便将大事交由鄭享主持打理,自己隻是理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久而久之,這國便落到鄭享手裡了。如今他是有些懼怕鄭享像魏氏那樣有所動作,但他心已經懶了,甯可相信鄭享不會叛亂,也不願意抖擻精神出來主持大局,沒用,都廢了。”
鄭憾沉沉地呼吸了一口氣,面色凝重道:“難道我鄭氏也會像稽氏那樣被滅得一幹二淨嗎?”
“炎氏複興,雄心遠大,國君炎骅裡又不同于從前那位炎氏先王,與戈國交好之餘,又将目光轉向了夫聰國,夫聰國隐隐覺得危機來臨,這才主動與咱們聯姻的。原本這土地上有稽,炎,鄭,戈,夫聰,巴蜀,海明七國,如今呢?稽已滅,七國之局變為六國,且随時都有再改變的可能,形勢真是十分堪憂。”
“巴蜀,海明都在偏遠之地,易守難攻,炎氏的主意暫且還打不到那邊去。戈國曾在炎氏複興之時給予過炎氏很大的幫助,他們也不會為敵,而且戈國在戈戊許那小屁孩子的管制下越發地強大了,這也是我沒料到的。剩下的便是夫聰國和咱們了。”
“這就是為什麼連鄭享都贊成兩國聯姻的緣故。”
“唉,”鄭憾略帶感傷的口吻歎了口氣,“我原來是不屑于什麼聯姻,也極不贊成以聯姻之舉來壯大的國力的,但直至眼下才發現,聯姻的确是可以暫時穩定局勢而又能将損害減到最少。以咱們鄭國眼下的實力,根本不敢開戰。”
衛匡點頭道:“說起來實在是委屈了殿下。殿下的正位空閑多年,隻為找到一個情投意合,彼此傾慕的,但為了咱們鄭國,殿下不得不騰出這位子給一個并不喜歡的女人。”
鄭憾深呼吸了一口氣,自嘲地笑了笑,搖頭道:“無所謂了,反正那個我認為可以與我情投意合彼此傾慕的已經被江二白搶了,那位置給誰都一樣。”
“殿下……”
“行了,”鄭憾擡手道,“不必勸我,來來回回還不是那麼兩句?我要跟你說把氏蟬換了,你願意?”
說話間,氏蟬邁了進來,聽得後面幾個字,有些詫異地問道:“把我換了?換誰啊?”
鄭憾搶先道:“衛匡說看你煩了,讓我給他換個女人。”
“呃?”
“不是,沒有,”衛匡忙擺手道,“殿下心情不好胡說的。對了,你進來是有事嗎?”
“殿下,”氏蟬看了鄭憾一眼,“您知道鄭克清為什麼會忽然送東西去為難江應謀嗎?”
“為什麼啊?他倆結了梁子?”鄭憾問道。
“沒錯,就是因為他們倆結了梁子。”
“什麼時候?他們倆怎麼會結梁子?江應謀今兒才剛到錦城呢!”
“不是在城裡頭,是在城外頭。”
“城外頭?”
“今兒西城門前鬧了一出好的,隻怕你們倆還不知道。那個鄭克清派人把江公子給攔了,不讓進,非說他是什麼閑雜可疑之人。”
“後來呢?江二白怎麼進來的?”
“那不給堵了嗎?兩頭都打起來了。江公子身邊那叫弩小公子的侄兒打得那些守城的士兵屁滾尿流,守城的将領見架不住了,便讓人上弩了。”
“沒用的玩意兒!”鄭憾郁悶地翻了個白眼,“給個小屁孩就打得屁滾尿流了?還守什麼城門啊?跟着呢?”
“跟着江公子就出面了呗!他一出來,把您送他的帖子那麼一亮,沒人敢對他怎麼樣了,跟着他也不着急讓那守城的将領給他道歉,而是讓将領先疏通了城西門,讓百姓們先過。您是不知道啊,今兒城裡各處酒館茶寮都在議論這事兒呢!都說江公子不愧是名門公子,到底是氣量大,體恤百姓,給攔都不拿臉色使喚人,這才能稱得上是貴家公子呢!”
鄭憾雙肩一聳,露出兩抹蔑笑:“呵,這江應謀做臉面都做到咱們錦城來了?他是想讓錦城的百姓都覺得他平易近人溫文爾雅吧?真會給自己添臉面!等等,那個鄭克清哪根筋不對要攔他?”
“這事兒我也打聽了,說昨日鄭克清在大陽村外想霸占一個村婦,被江應謀撞見了,兩人還差點打起來,大概就是因為這樣,鄭克清覺得心頭不爽利,非要找江應謀一點麻煩。”
“原來是這樣啊……”鄭憾若有所思地念念道。
“難道鄭克清就不知道那是江公子?”衛匡問。
“他不可能知道,”鄭憾擺擺手道,“江二白上回來錦城的時候大多都關在我這兒,入宮也就那麼兩三回,鄭克清應該沒見過。”
衛匡聳肩譏笑道:“那他可真夠眼瞎的啊!惹誰不好,偏惹了那個江公子,還想拿個破鎖就把人家給難為住了,腦子究竟是什麼做的?”
鄭憾沒說話,起身反背着手在屋裡來回踱了起來,沉思了一小會兒,他轉過身來道:“你們覺得不覺得這是收拾鄭享那一幫子人的好時候?”
衛匡問:“您打算怎麼收拾?”
鄭憾道:“鄭克清那小子肯定不會善罷甘休的,因為他向來目中無人啊!咱們不妨就把他和江二白這點火再扇大點,讓他們倆自個掐去,咱們就座山觀虎……不對,那蠢小子算不上虎,就當是坐山看狐狸和豬鬥吧!咱們不好出面收拾那小子,江二白應該有辦法。”
“那殿下打算如何讓他與江公子之間的火再燃大點呢?”
鄭憾臉上劃過一絲獰笑,勾勾手指頭:“衛匡,你把耳朵遞過來。”
入夜,鄭國大國公鄭享回到了府上。坐下稍飲兩口茶,他便吩咐人将自己兒子鄭克清叫來了。
鄭克清已睡下,被迷迷糊糊地叫了起來,甚是不快,打着哈欠地走進他父親的書房問道:“爹,幹什麼呀……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鄭享臉色很不好,旁邊鄭夫人忙走過去推了鄭克清一把道:“你爹有事兒跟你說呢,趕緊把眼睛給我睜開……”
“不用了!”鄭享陰沉着一張臉道,“那他雙眼睛我看最好一輩子都閉着為好!長來有什麼用?除了看好看的女人,我看就沒别的用處了!”
“爹,怎麼了?我又沒做錯什麼事您發哪門子的火呀?”鄭克清還委屈上了。
“是啊,夫君,這清兒也沒做錯什麼啊,您動什麼怒呢?”鄭夫人也詫異地問道。
鄭享狠瞪了鄭克清一眼,手指他數落道:“你覺得你聰明絕頂了是不是?你覺得博陽城的城門是你想攔就攔的是不是?你爹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但到底還有一個踩在你爹頭上,就容不得你這麼嚣張知道嗎?你今兒給我把臉都丢兩遍了,你還覺得沒錯?”
鄭克清被他爹這麼一喝,倒也清醒了不少:“爹,是不是江應謀那混賬王八上您那兒告狀來了?”
“用得着人家來告狀嗎?人家稀罕上我跟前告狀嗎?”鄭享聽了這話更氣了,“人家江應謀從來都不把你爹我當回事的!當初他被羁押在錦城的時候,他是怎麼諷刺你妹妹的?他又是當着王上和王太後那些人怎麼奚落我的?你都忘了?”
“我……”
“你還拿臉子往上湊着給他扇,你腦子給驢踢了啊?”
“我不是不知道那是江應謀嘛!”鄭克清委屈道。
“我不是跟你說過嗎?讓你最近收斂點收斂點,沒事兒别往外跑,鄭憾那小子大婚,各國都會來人的,你聽了嗎?你左耳朵聽了右耳朵就出去了!知道你爹我今兒在宮裡被人怎麼笑話嗎?說我生兒子都是為了給江應謀長臉的,索性改了姓姓江算了!”
鄭夫人有些不服氣道:“說這話也太過了吧?誰敢這麼說?”
“誰?哼!”鄭享抖了抖眉毛,斜眼瞥着鄭夫人道,“不就是鄭憾那死小子嗎?可人家也沒說錯啊!你這寶貝兒子叫人堵了城門為難江應謀,還差點拿弩射了人家,可人家呢,表着一心為民的好臉色,幾句話就把事情給解決了,多長臉?多長臉?這會兒子隻怕都還有人在被窩裡給他歌功頌德,說他不愧是炎國第一公子呢!你說說,你生的這兒子不是生來給他江應謀長臉的是什麼?”
鄭夫人也啞然了,想替兒子辨上幾句也辨不出來了。
鄭享沉沉地喘了一口氣,死盯着他那兒子道:“給别人長了臉也就罷了,自個乖乖回來好好反省也就行了,結果呢,你還覺得那一巴掌打得不夠,還要往上湊!我問你,你送個魯班鎖去幹什麼啊?啊?你東西太多了是嗎?”
鄭克清忙道:“我那就是想為難為難他!他不是老說自己是稽國第一聰明人嗎?我就想……”
“你就想什麼?拿個破魯班鎖去為難他?那他接招嗎?接招的不也是鄭憾那個蠢貨嗎?我真是……”鄭享氣得真是老毛病都要犯了,“你們兩個就跟傻子似的被江應謀耍了一回。你想為難他,結果卻讓鄭憾給他解了圍,你說你們倆怎麼都蠢到一塊兒去了?”
“我哪兒知道鄭憾會去幫他啊!”
“鄭憾是個蠢貨你不知道嗎?罷了罷了,”鄭享連連擺手道,“你啊,最近就給我好好待在家裡,哪兒也别去,就給我在家好好呆着,聽明白了嗎?”
鄭克清不太情願:“爹,過兩日我有幾個朋友要來,您不能不讓我出門啊!”
“有朋友就請到家裡來,别上外面去給我惹事兒!還有,再見到江應謀,繞着走,不是咱怕他,是沒必要在咱們自己的地盤上跟他一般見識,聽懂了嗎?”
“哦……”
“滾回去!”
鄭克清灰頭土臉地離開了書房,窩着一肚子火地回去了。回去後,他睡意全無,吩咐侍婢取來酒,一面咂酒一面在心裡咒罵起了江應謀。
正喝着,鄭夫人推門進來了。見他還在灌酒,鄭夫人忙上前奪了:“還喝?這都什麼時辰了還灌酒呢,多傷身啊!”
“他娘個江應謀!”鄭克清嘴裡碎碎罵道,“早知道那日在郊外就該先給他點下馬威再說!”
“還想着這事兒呢?你給我消停點吧,别再因為江應謀惹你爹生氣了!”
“他一個博陽來的還欺負到我頭上了,娘您說這口氣我能忍下去嗎?”
“不忍你還想幹什麼?我可警告你,别亂來,那江應謀很不好對付的!”
“再不好對付他也落到我兜裡了,我還不信他能跑了!”
“你這孩子怎麼不聽勸呢?萬一你再招惹出點什麼事兒,你爹準把你鎖房裡不許出去呢!我跟你說,就為了今兒這事兒,你爹明日都不帶你一塊兒進宮了,改帶老四進宮了,你可給我長點心吧!”
“老四算個屁,他也就是一庶出!”
“你要再不争氣,你這嫡出的也得給他那庶出的踩下去!聽點話啊,最近老老實實地在家待着……”
“等會!”鄭克清忽然想起什麼了,打斷了鄭夫人的話問道,“娘您方才說爹明日要帶老四進宮?去幹什麼?”
“那不是炎國大名鼎鼎的江公子來了嗎?王上設宴為他接風洗塵,讓你爹去作陪。”
“這麼說來明兒江應謀也會進宮?”
“是啊,那又怎麼了?”
“哼哼,”鄭克清右粗眉微微一抖,厚厚的兩片嘴唇之間抖落出了一撇殲笑,“進宮就好,進了宮就算是真的落進我兜裡了!江應謀,我叫你得意,叫你拿我長你那小白臉,瞧着吧,我非得讓你好看!”
鄭國國君鄭桓為江應謀擺的接風宴就設在回旋樓裡,那地方江公子熟,當初被羁押時,鄭桓也總在那樓裡招待他。
今日受邀的不止江氏夫婦,還有幾位遠到而來的部落首領,二十多個人,齊齊地聚了一堂,氣氛也還算融洽。
酒局過半,鄭桓的侍臣提議樂舞助興,于是,随着一陣清脆的鐘磬之聲,八個身姿窈窕的鄭國舞姬翩然而至,腳踩銅鈴,手舞柔帶,皆蒙面而來。當中有個最出挑的,穿一身鮮豔的桃紅色,耳墜水晶兔,額懸紅寶珠,舞姿翩跹眼眸含情,十分地奪人眼目。
衆人正津津有味地欣賞着這八美共舞,一聲極為不和諧的聲音忽然從旁邊傳來,奏樂瞬停,舞姬們也停了。就在衆人還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時,那穿桃紅色的舞姬迅速上前,往江應謀跟前屈膝行禮道:“公子恕罪!奴婢不是有意的,可有傷到公子?”
直到這舞姬說了這話,衆人才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或許是這舞姬旋轉時動作太用力,手腕上挂着銀鈴甩飛出去了一個,正好砸在了江公子的腦門上,所以剛才才有了江公子那一聲極為不和諧的呀。
江應謀的額頭上此時已有個鮮紅的印子,不過,他隻是輕揉了揉,搖頭道:“沒事兒,你繼續吧!”
“江公子,你真的沒事吧?”鄭桓轉頭問道。
“王上放心,隻是被銀鈴砸了一下,不礙事。”江應謀客氣地回道。
“怎麼可以這樣不小心?”鄭桓闆起臉來訓斥那名舞姬道,“江公子乃是咱們鄭國的貴賓,若被你砸壞了,你該拿什麼來賠?”
“奴婢知罪!”那名舞姬垂頭惶恐道。
“罷了,王上,想她也不是故意的,也不用為難她了。我聽說銀鈴是霜露之神的眼淚,乃是吉祥之物,我有幸被這銀鈴擊中,說明我在貴國或許能遇上好事,這是吉兆。這位姑娘,”江應謀撿起了落在桌上的那隻小銀鈴,遞還給那名舞姬道,“東西拿去,自己要收撿好了。”
那名舞姬蓮步上前,低垂長眸,含羞帶澀地雙手接過,輕語道:“多謝公子!”
收回那銀鈴,這舞姬又重回舞毯之上,繼續跳舞助興。不過,從這之後,這舞姬的目光就不再一味地往國君鄭桓那邊飛了,而是時不時地往江應謀這邊來。一曲舞畢,諸姬都摘了面紗謝客,剛才那位誤抛銀鈴的更是雙手捧着一樽酒,笑盈盈地走到了江應謀跟前。
“奴婢醉雲叩謝公子,公子氣量寬廣猶如海河,才思敏捷猶如聖者,真不愧為炎國第一謀士,奴婢今日能得見,實乃三生有幸。奴婢無以為報,謹以此酒祝頌公子身體康健事事順心。”
言罷,此姬微微仰頭,一滴不落地将那樽酒喝得一幹二淨,然後将酒樽倒置,沖江應謀嫣然一笑。江應謀回以一抹淡笑:“都是娛樂,又何必那麼認真呢?區區一個小失誤不必挂在心上。”
醉雲道:“公子雖這樣說,但奴婢心裡仍舊十分過意不去。奴婢另有一小絕活兒,公子若不嫌棄,奴婢願為公子丢醜一回,隻當是向公子贖罪了。”
“不知道你還有什麼絕活兒?”
“公子請看便是。”
隻見一圓墩被擡到了舞毯中央,一條紅色長帶從梁上垂下,醉雲。脫去舞鞋,輕巧上墩,往江應謀處送一眼秋波之後,便挽帶上空,表演起了她的另一個絕活兒。
原來這醉雲是個雜耍出身,未進宮之前,是練雜耍的,因此有得一身雜耍好本事,最擅長的便是這被稱之為淩波仙子的戲法。但見她單手挽着長帶,繞着那圓墩滿空飛走,恰如那降世的仙子一般,引得衆人連聲叫好。
這絕活完了之後,她在圓墩上立住了,吩咐人放了一盞酒在她背後,隻見她一個輕巧的後下身,用嘴銜住了盞底兒,不動了。
“江公子,請吧!”對坐的鄭憾不懷好意地賊笑了笑。
“這是……”
“這叫天女送福,是醉雲的拿手絕技,你為上賓,她又是特意向你請罪,自然該你去取了這杯雨露瓊漿了。隻要你取下酒盞,一口飲盡,那便是成全了她。”鄭憾笑米米地介紹道。
江應謀往醉雲那兒看了一眼:“哦,是這麼個意思啊……也就是說我不取,她便不會起,是這樣嗎?”
鄭憾點頭道:“是啊,你不肯取,那就表示她誠心不夠,她就會一直保持着那個姿勢。江公子,你如此地憐香惜玉,我相信你應該不忍心看着她就這麼折斷了腰吧?”
坐中諸人都被鄭憾那話逗笑了。江應謀也笑了笑,抖了抖衣袖起身道:“既然是王上一片厚愛,我怎好拒絕?那就多謝王上了!”
步至醉雲跟前,江應謀擡手取下了她那兩片紅唇銜着的酒盞,正要飲下時,四周梁上忽然各飛落下一面紗帳,整整四面,瞬間将醉雲和江應謀包圍住了。
無畏稍事一愣,正要起身時,鄭桓卻擡手笑道:“江夫人請勿擔心,不過是醉雲的小小技法,不會傷了江公子的。”
“技法?”無畏緩緩坐了回去,滿面疑惑地往那若隐若現的帳内瞟去,弄得這麼香豔,這叫什麼技法?
但聽得帳内醉雲含笑說道:“其實奴婢真正的絕活兒乃是以袖作畫,聽聞江公子畫技聞名天下,今日鬥膽獻醜了!”
又一陣琴樂起,四名侍臣推着一面空白的絲緞屏風入内,也不知那醉雲在裡面是如何地騰挪飛躍,反正琴音落下時,帷帳被重新卷起,衆人眼前出現了一副黑白寫意山水,以及一個累得有些氣喘籲籲的醉雲。
衆人立刻鼓掌吆喝了起來,無畏卻翻了個白眼,不屑一顧,這幫鄭國男人是不是有點太無聊了?真受不了了!
“江公子,”醉雲脫下了用來作畫畫的那條水袖,含笑走到江應謀跟前問道,“不知奴婢這副拙作還能入您法眼嗎?”
江應謀手裡還端着那酒,緩步走到畫前,打量了兩眼後道:“還不錯,鄭國果真是人才濟濟的。”
“素聞江公子畫技無雙,不知奴婢今日能否親眼得見公子揮毫?倘若能在此與公子切磋畫技,奴婢此生亦也無憾了,公子不會因為奴婢是一介舞姬而嫌棄吧?”
“作畫之事本沒有高低貴賤的,憑心而來罷了。不過,方才飲了你這杯瓊漿玉露,略有些醉意了,為不掃姑娘雅興,我想還是改日吧!”江應謀含笑推辭道。
“擇日不如撞日啊,江公子!”鄭憾這時候又來插話了,“醉了又如何?我可是聽說江公子就算是醉得一塌糊塗了,也還能作畫的啊!江公子,你莫非是嫌棄她隻是一名小小舞姬,不想與她切磋?可你不總是說要與民同樂,與民共享嗎?怎麼你是說一套做一套啊?”
江應謀正要回話,無畏忽然霍地一下站了起來。鄭桓忙問道:“江夫人,你是想跟醉雲切磋嗎?”
無畏瞟了鄭桓一個冷不伶仃:“畫畫這種事我不會,跟你們這位才色俱佳的舞姬也沒什麼好比的。我是看大夥都這麼起興,單斯斯文文地玩什麼畫畫怎麼行啊?這樣吧,你們鄭國出來個人,跟我比刀劍怎麼樣?”
“這……”
“在座各位可都是鄭國的嬌子鄭國的重臣,不會連這個膽識都沒有吧?”
“那可說不定啊,四嬸,”左邊坐着的弩小公子調侃道,“劍法這種東西,三日不練也就丢給師傅了,我看在座諸位也不像是每日勤加練習的人,我看您還是算了吧,好好坐着吃喝吧,跑出來比什麼刀劍呢?萬一輸了,多丢我四叔的臉啊!”
“小孩子一邊待着去!”
“哎,四嬸你……”
“你,”無畏手指着對面那笑得正陰險的鄭憾,“就你吧,敢出來和我比試嗎,鄭殿下?”
鄭憾稍微愣了一下:“你要跟我比試?”
“不都說你是鄭國武力最強的嗎?我當然要找你比了!怎麼?看不起人啊?鄭殿下不會嫌棄我隻是個婦道人家吧?鄭殿下方才不也說什麼與民同樂嗎?難道鄭殿下也是說一套做一套?”
一句話還真把鄭憾給噎着了。
“罷了,蒲心,你就别為難鄭殿下了,”江應謀含笑道,“你鬧着跟鄭殿下比試,鄭殿下又怎麼可能真對你下狠手呢?”
“唉,沒勁兒!”無畏又一屁股坐了回去,故作一臉掃興的樣子說道,“打也不能打,比也不能比,就在這兒看了半日的軟舞和畫畫,真是悶死人了!”
“那不知道江夫人想玩些什麼呢?”鄭享眼瞟着無畏問道,“難道在你們炎國,招待上賓時都以刀劍而非歌舞的嗎?”
無畏道:“有啊,但完全沒有貴國這麼精緻,為一個舞姬的一場舞還設這麼多機關,費這麼多心思。在我們炎國,歌舞僅僅是用來助興,而非奢靡享受。”
“此等歌舞怎能說是奢靡的享受呢?在我們鄭國,也僅是普通歌舞罷了,看來,炎國真還處于百廢待興之中,連此等歌舞都沒有,怎好稱得上是大國呢?”鄭享譏諷道。
“呵,原來在大國公眼裡,一個國能否算得上是大國全憑歌舞?”
“本國公并非這個意思,江夫人不要斷章取義了……”
“那就怪是不得了,”無畏起身走到了醉雲身旁,從頭到腳地打量了醉雲一眼,“瞧瞧這小小舞姬一身打扮,額前紅寶石,脖上紅珊瑚,就連這腰帶也是綴了金銀瑪瑙翡翠砗矩的好東西,就她這一身夠一支兩千人的軍隊半年的軍饷了吧?那我真是佩服貴國,把半年的軍饷穿在一個小小舞姬身上,這樣的氣度大概才是真正的大國風範吧?要照這麼比起來,我炎國還真是自歎不如呢!”
-本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