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中姿把馬交給下仆,來不及換衣裳便去見客,但隻帶了阿醜。
齊田來了這麼久,這才體驗到男女之間的不同。想着或者一會兒叫讓自己見客,留了椿在前面聽信,自己和良嫫往後宅去,沒幾步便遇上李氏遣來的人。
先前兩個孩子是跟田氏住在一個院子的。那一處是田氏未出閣時住的地方。
現在既然确實要住下,阿醜和齊田便正規正矩地該有自己的住所。
李氏帶着下仆清理了一天,聽聞齊田和阿醜回來,立刻便叫兩人去瞧。
阿醜那邊有田氏作主,齊田這邊便讓她自己布置起來。
不過院子太久沒有人住,難免顯得荒蕪,花草長太過茂盛,光了除野草都費好半天。
李氏一走,齊田便跟幾個小仆一道蹲在那裡拔草。
良嫫連斥帶勸,她才作罷。心不在焉站在廊下指點着哪些草得除,哪些就算了。又有大嫫嫫過來問屋子裡頭還差些什麼,使人往庫房去取。
她們走了良嫫便感歎“便是世家裡頭,這樣的阿嫂也是難得的。舅夫人是再好不過的人。以後舅夫人有孩子到好,萬一沒有,小娘子可要投桃報李。不能使人寒心。”說完又想起來,齊田看着年紀小,可這段時間以來長進驚人,經的事多性情又不同了,早有自己的主見。便怕她怪自己指手畫腳,自責道“奴婢年歲大了,總有些話多。小娘子聰慧,這些事哪裡能不知道呢。”
齊田笑說“不關系。嫫嫫也是為我好。舅娘福厚一定會有孩子的。”
良嫫連聲稱是。去拿茶時忍不住跟下仆感歎“幸得四娘不像阿珠。”小娘子這樣清白,她也該省心了。以後盡可以放心,不用再時時擔心要去多嘴。
那下仆是跟椿一道被買進來的,也算是跟着齊田一道經過些事情,雖然不知道阿珠是什麼模樣,說到齊田也隻有贊歎“我們小娘子是頂有主意的。待人也寬和。”
院子裡頭,田氏放齊田自己布置總有些不放心,中間過來瞧了一眼,見她自有章法也就安心回阿醜那邊去了。
齊田站在院子裡頭,卻心不焉。日頭漸漸西沉,椿一直也沒過來報信。
等到了用晚飯的時候,椿才回來,卻說九王已經走了。
齊田不可置信“走了?”
椿抹着汗點頭“将将才走的。奴婢跟到大門。瞧着舅老爺送他出去。”她耽擱得久,怕齊田心急,一路跑回來的。
九王上門來謝齊田。隻因先前皇确有大賞的意思,可後來出了周家與田家的事擱置了。他即是事主,總該有些表示。
但九王雖然是來謝齊田的,卻連齊田的面都沒有見着。
和田中姿談話之間,雖然流露出對齊田的關切,可田中姿好像不會意似的,隻說齊田一直都好,也不提讓齊田出來見面,他跟田中姿說了一會兒話,将謝禮轉交,便就隻能走了。
下仆将九王送來的東西都奉到田氏那裡去,田氏叫齊田去看。
那裡頭雖然有些貴重的玉器珠寶,但更多是吃的玩的。有些東西拿出來田氏都好笑嗔一句“哪有送這些的?”卻并不是嫌棄。
齊田看得眼睛發亮。
之前跟田中姿一起上過街,但隻是粗粗走了一圈,并沒有機會停下來認真看看街上的東西。現在可好了,楚則居全給她搬了來。
有許多東西田氏也不認得,不知道楚則居是從哪裡弄來的。這些粗鄙小物還是下仆知道得多,一樣樣講給田氏和齊田聽。阿醜可高興了,抱了個皮子縫的球不撒手,跑到院子裡頭追着玩。
李氏笑說“九王到是細緻。”那些金玉珠寶對世家到也不算什麼,對于深宅女子,還是這些東西讨巧。可見是費了心思的。跟田氏交換眼色。田氏隻是笑并不應聲。
田老夫人也跟着坐了一會兒。兒女都在,外孫外孫女兒承歡膝下,心情更是舒暢。還說了些往事。
說起自己幼年也曾偷偷出門,就隻是想出去看熱鬧而已,結果讨了一頓好罰,半個月不得出房門。那時候禮法比現在可嚴明得多。如今女子上街已經尋常,隻戴着帷帽擋嚴實了,有下仆家将相護便可。那時候可不是這樣。
那時候世家女子上一趟街跟過節似的,還得坐在車子裡頭,車簾都隻能挑個縫去看。
齊田問“要怎麼才能偷偷出門?”她從到了都城之後,也研究過,發現一個小娘子要偷偷出門,可真不是那麼容易。大戶的牆都高得吓人,搭梯子都短一大截,牆頭還紮着瓷片子。
這府裡一共三個門。一個正門,兩個側門。一般下仆是西側門出入,主家東側門出入,遇大事才開正門。每個門也是好些家将守着。什麼貓洞狗洞那是别想,出污水的溝到是有幾條,都做了栅欄,過不了人。怕鬧飛賊,家裡日夜都有巡防的。
田氏說女兒“你就關心這個。”
齊田不好意思。
田老夫人到也沒有教訓她,隻笑道“那可不能告訴你。”
齊田歎氣,說“要是女子能像男人那般就好了。”
幾個大人都笑她說孩子話,女子怎麼能與男人一樣。
李氏說“你要出去哪裡看新鮮還不容易?隻管帶了家将叫你舅舅帶着你大大方方去。反正他也閑得心慌。”如今小娘子也沒有真困在家裡的,跟兄弟長輩一道,四處玩耍的也不少。隻是不能獨自出去罷了。
之後大人們留下說話,叫齊田把東西都使人搬回自己院子去。
齊田震驚“這些都是我的?”
田氏說“給你的自然是你的。你年紀漸大,也該自己學着管自己的事。”
齊田喜滋滋,搬了那些楚則居送的東西回去,關了門便一樣一樣拿出來翻。
能拆開的,都拆開來看。
椿不明所以“小娘子找甚麼?”
齊田嘀咕“今天沒見着我,我怕他有什麼話要跟我說。”
椿聽得愣一下,回了回神才明白自己聽見什麼,被踩了尾巴似地跳起來,連忙跑去守在門口,戰戰兢兢地深怕有人來看見。心裡翻來覆去想,萬一有人來撞見,自己要怎麼應答。她聽聞大家娘子犯了這一樁,可是不得了的事。
好容易齊田把東西都翻完了,并沒有翻出什麼來,椿才松了口氣。連忙把東西都收到箱子裡頭去。服侍齊田歇息下。回到自己屋子還有些飄飄然。
同屋的下仆問她“你這是怎麼了?”
椿搖頭說“沒什麼。”倒在床上,拿被子捂往頭才露出笑容來。她沒料到齊田是這樣信任自己的。自己又不是世仆,又沒有什麼才能,又沒做什麼了不得的事?竟能得到田齊這樣的信重。想想平常齊田寫字的時候,也會順便教自己,又讓自己學騎馬,心裡頭簡直…………
以前她父母兄弟都沒了,在街上跟野狗搶東西吃,以為自己肯定要死了才去自賣,原也沒想到能賣到什麼好人家,當時以為便是妓館也認了。這世道想要一口吃的,就是這麼難。
卻沒想到被田氏買來,吃得飽穿得暖,跟着過上這樣的好日子。
同屋見她被子裡頭抖得厲害,又有哽咽聲,還當她哪裡不舒服,強行掀了被子來,就看見椿眼眶紅着,一停地抹眼淚。
同屋驚訝“你做錯了事?隻向四娘認錯便是,四娘又不刻薄,回來哭甚麼呢?”
椿搖頭。
同屋不解“那你想家了?”
椿有些不好意思,抹着淚說“我就是歡喜。竟有這樣的日子。不知道要怎麼回報才好。”
到把同屋的眼淚也惹出來。大家都是苦日子過來的。
哭一哭又相互看着覺得好笑。
那邊齊田起床洗漱完,早回了現代,跟齊媽媽坐下一起吃早飯的時候心情卻還郁悶。
現在她早到了都城,沒想到看似離楚則居近,要見面也沒有更加容易。以後要怎麼見面說上話,她心裡還真沒底。
兩個人吃完飯,齊田開始複習昨天學的,準備一會高洗文來了抽查。卻發現坐在電腦前的齊媽媽情緒有點不對。
走過去想看看是怎麼了,但齊媽媽立刻就把網頁關了。催她去把碗洗了,說自己不太舒服要休息一下。
等齊媽媽去卧室後,齊田打開網頁看了看曆史浏覽,原以為齊媽媽是看到拐賣的新聞,但卻并沒有。整頁都是财經的内容。與母女兩個完全不可能有關系。想必是突然想到什麼往事,才會心情不好的。
這種事也隻有等事情都解決了,靠時間來沖淡。
齊田輕手輕腳過去,見齊媽媽是真的躺下了,就去去廚房邊默記昨天學的知識點,邊把碗洗完了。
從廚房出來,卻沒想到先來的是張多知。
他這一段時間來得少。這次來精神也不太好,眼圈都是黑的,眼睛裡全是紅皿絲。一問一夜沒睡早飯也沒吃。
齊田去給他熱了碗粥,回頭就發現他歪在沙發上睡着了。
高洗文按門鈴都沒把他吵醒。中午齊媽媽做了飯,見張多知睡得好也就沒叫他,留了飯菜溫在那等他醒來再吃。
張多知一直睡到下午,高洗文要走的時候才醒過來。眼開睜猛地看到屋裡有個男人還愣了一下,想不起來是誰。一看時間,竟然已經睡了這麼久沒醒,自己都吓一跳。他在别處不會睡得這麼死。事情太多,腦子閑不下來,時刻警惕。
到了齊田這兒反倒睡着了。大概是因為見過齊田應對突發情況時的表現,下意識覺得在這兒就算是有什麼事,情況都不會太糟。想想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齊田送走了高洗文,把課本收起來,端飯菜給張多知吃。
張多知一點斯文樣都沒有,扯松了領帶,袖子挽到手肘,邊扒飯邊問齊田“你問問楚先生,他簽章放哪兒了。”
齊田點頭,見不到人怎麼辦?見不到也得強行見到呀。問張多知“現在情況是不是挺嚴重的?”
她剛開網頁的時候看到滿屏都是楚氏的新聞。
楚老與親兒子都不在了,隻有楚則居這個養子頂事,但楚則居好久不露面,向外聲明是生病在國外休養,可到處都傳他不在世了。偏偏他又沒辦法站出來證明自己沒事。
新聞天天刷楚氏内鬥。
楚老先生的太太現在風頭正健。
新聞也扒了這位楚太太。她比楚老小二十多歲,是繼室。楚老先生過世後,她帶着女兒開了新聞發布會,公衆才知道楚老先生原來還有個親生的女兒。
這下戲好看了。
一邊是繼室帶着有楚家皿脈的女兒,一邊是沒有皿緣關系但拿了大部份遺産的養子。公衆一會兒同情人孤兒寡婦,一會兒站楚則居這個國民老公這邊。風向一會兒一變。
“情況有多嚴重?”
張多知說“沒人出面要出大事。”
齊媽媽出來看到張多知,免不得要關切幾句“再忙也要好好吃飯,我看你幾天面頰都陷下去了。年輕的時候不覺得,老了就知道苦了。”怕他不夠吃,又去炒了個菜。
齊田和張多知說話,她就默默在一邊聽着。
張多知忙成這樣,也沒忘記之前解救拐賣婦女的事“有些眉目,再等半個月就行了。你二哥現在也挺好。”他把齊田二哥交給下面的人,吩咐好,就沒時間再過問,但知道大概動向。齊田二哥從過來首都就沒回過一次齊田這邊。估計早把自己媽和妹妹忘在腦後了。
張多知從齊田家裡出來,趙姑娘開車來接他。
上了車張多知突然問趙姑娘“你覺不覺得趙阿姨有點奇怪?”
趙姑娘好笑“你怎麼老盯着人家不放。”
張多知邊整領帶和衣袖邊說“我不是盯着她不放。她對自己兒子真的很冷淡。我覺得這一家子人裡面,她除了對齊田好,其它人都不上心,就像這些人跟她沒關系似的,不怎麼在乎。這不奇怪嗎?要是對每個孩子都冷淡,那還情有可緣,畢竟經曆擺在這兒。”張多知問趙姑娘“齊田與她其餘的兄弟姐妹比,有什麼不同?”
“齊田聰明呀。”趙姑娘好笑。
“她聰明,心兇、眼界、脾性與其它人不同,但那是阿姨打小偷摸教出來的。”張多知吊兒郎當往椅背上一靠“但那麼多孩子,阿姨為什麼就教她呢?她有什麼不同?”
“小女兒?”
張多知搖頭“被拐到那兒,呆得越久,心裡就越恨越麻木。最早生的孩子最有感情才對。”
趙姑娘見他還真的一本正經琢磨,打趣“可能八字好。”
張多知嘀咕“我覺得這裡頭有事兒。”
趙姑娘突然說“你想法可别太髒。”
張多知舉起雙手“你可别冤枉我。被看守成那樣也沒那個可能好吧?”想想覺得趙姑娘太惡心人,過一會兒還說她“你這個人!”表情太嫌棄“你沒臉去齊田家裡吃飯。”
趙姑娘笑。
車子往外駛,出小區的時候遇到門口一對老夫妻,正在跟門衛說話,像是在等人。趙姑娘看了兩眼,車子從他們旁邊過去的時候,她猛地踩了個刹車。
張多知沒系安全帶,也沒防備,人差點撞到擋風玻璃上,人還沒穩回來,立刻迅速四處掃視,手往椅子下頭摸。反應過來才發現并沒有什麼事發生。
而這時候對老夫妻已經站到保安亭去了,齊田和齊媽媽正從小區出來,想必是張多知出來之後,保安往家裡打了電話,她們兩個才下來接人的。
母女兩個人迎面向那對老夫妻走過去。齊田扶着齊媽媽出來,表情忐忑又警惕。
車裡趙姑娘一拍方向盤“我說怎麼覺着趙多玲這名字在哪兒聽過,原來是她!我怎麼把她給搞忘了”表情震驚不已。
但一想,過了這麼多年,發生了這麼多事,自己認不大出來也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