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崔氏生氣了。
自己這個外甥女,平時挺聰明的,今天怎麼這般失态?說什麼小賊在這裡,人家現在可是認祖歸宗的沈氏子侄,也不掂量一下,自己才是投靠姨母、寄人籬下的人。
說這話,合适嗎?
林若蘭這才醒悟,俏臉一紅,心裡暗叫不好,剛才突然情緒爆發,忘了老夫人、姨父這麼多人在這裡,于是低着頭,一時也不知從哪裡說起,隻是輕咬着紅唇說:“姨娘,我.....”
都委屈得不知說什麼,平日姨娘對自己視如己出,從記憶到現在,還是第一次這麼嚴肅和自己說話。
用訓斥更合理。
就是林若蘭也想不明白,自己一向都很冷靜,可是不知為什麼,一看到沈文那個無恥小賊,整個人一下子失去理智,當場就控制不住情緒。
老太太不說話,沈崔氏暴怒,其它人一臉愕然地看着,氣氛一下子陷入莫名的尴尬中。
“阿文,小蘭,你們是不是有什麼誤會?”沈坊看到場面有些失控,馬上開口打圓場道。
今天是沈府的好日子,要是弄得氣氛很僵,那就不好了,沈文是沈家流落在外的子弟,而林若蘭也叫自己為姨父,手心手背都是肉,幫哪個都不合适。
沈崔氏生氣,不代表她不喜歡自己的外甥女,她這麼生氣,那是作為家母的她,要做一個表态,要在老太太面前表明自己的态度:以沈家為上。
自家夫人心疼這個外甥女,而沈坊也打心裡喜歡這個聰明、知書識禮的林若蘭。
出了這樣的事,老太太不說話,沈坊就是和稀泥最佳的人選。
沈文沒想到林若蘭看到自己反應那麼大,更想不到沈二夫人會突然發怒,都被吓了一跳,聞言馬上開口道:“回二叔的話,是一個小誤會,讓林姑娘誤解,說到底,都是我的錯。”
“什麼誤會?”沈坊開口問道。
沈文馬上解釋:“幾天前,我在壺嘴大街的街邊靜坐,沒想到看到林小姐和她的丫環青兒。”
說到這裡,沈文忍不住看了一眼站着有些不知所措的林若蘭主仆。
聽到沈文說起的壺嘴大街,沈若蘭心裡就感到有些不妙,看到沈文看自己,俏臉更是一寒,心裡暗叫不好。
兩人結怨,就是因為一塊碎銀,當時這事還驚動捕頭,林若蘭很确定那塊銀子是自己的,可她怎麼也想不到,沈文隻是一過手,說得比自己還清楚,不僅讓自己當場出醜,差點累及沈府的聲譽,幸好青兒精明,及時跳出來護主,這才險險過關。
剛才的失态是假生氣,可是丫環偷錢,再陷害路人,這事傳到姨母耳中,到時肯定要真生氣,怎麼教訓自己還不知道,而從小就跟着自己的青兒,肯定不會好過,輕則用棍執行家法,重則賣到青樓妓院,就是打死也不是沒可能。
林若蘭一下子悔得腸子都青了。
自己怎麼這般沉不住氣,這下不僅在姨母和沈府老安人面前失了儀态,還有可能害了替自己頂罪的、情如姐妹的貼身丫環。
扭頭看看青兒,隻見青兒的臉色變得慘白,顯然她也想到後果。
有心想辯解,可這事當日那麼多人看到,還有錢捕頭作證,就是想辯解都變得不可能。
這叫黃泥掉到褲裆裡,不是屎也是屎了。
沈文看到面色發寒、一臉後悔的林若蘭,再看臉色慘白的青兒,嘴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
眼尖的林若蘭一直盯着沈文,别人沒發現,她一下子就捕捉到那抹笑容,不由在暗中握緊了小拳頭:這個無恥之徒,肯定是想着怎麼落井下石,然後等着看自己的笑話。
可惡,有機會,一定要狠狠揍他一頓。
就當林若蘭心情低落,等着沈文落井下石,然後再接受姨母“狂風驟雨”時,隻見沈文繼續說:“當日我有點累,看東西有點迷迷糊糊的,遠遠看林小姐的背影,很像我的一個親戚,因為一個人流浪太久,看到認識的人,心裡特别高興,于是馬上沖上去拉她的衣袖,沒想到認錯人,都說男女授授不親,那是對林小姐非禮了,所以說,林小姐罵我,其實是罵對的,是我的錯。”
什麼?
認錯人?非禮?
林若蘭一時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本以為沈文會落井下石,報複自己,畢竟自己陷害于他,差點把他害得流放,換作自己,肯定不會放過對方,可萬萬沒想到,沈文不僅不提這件事,還想了一個替自己解脫的理由。
因為被人“非禮”,所以反應這麼大,這說明自己“知廉恥、識禮義”,無禮也變得有理。
這個小賊,轉性子了?
林若蘭心裡不解,不過已暗暗放下一塊心頭大石。
一旁的青兒,原來仇視的目光,都變得有些感激了。
就在林若蘭心情複雜、思緒萬千時,沈文又轉身對沈崔氏說:“二嬸,這事不能怪林姑娘,錯在我,當日我生怕吃官司,在這裡人生路不熟沒人幫,所以跑掉了,還請二嬸責罰。”
“這個,這個.....”沈崔氏一下子不知說什麼。
沈坊笑着說:“夫人,這事你就不要再糾結了,事情有些複雜,我們不如請娘親大人主持公道吧。”
“是,老爺”沈崔氏正是為難怎麼做,要是偏外甥女,又怕有人說自己偏心;要是偏沈文,又怕小蘭難過,最怕是處理得老太太不滿意,聽到丈夫的話,心裡一喜,馬上恭恭敬敬地對老太太說:“娘,你說這事怎麼處理好?”
老太太在沈府地位超然,無論她作出什麼決定,也沒人有異議。
這樣也顯得自己公私不明,不偏不移。
老夫人看了看有些驚慌失措的林若蘭,再看看低着認錯沈文,不由點點頭說:“文哥兒雖說不是故意,但是當街拉扯,有損女子人家的清譽,然而小蘭也當衆罵了文哥兒,都有錯。”
“既然都有錯,又是一家人,那就功過抵消,不要再追究了,文哥兒,你是男子漢,要大氣,這樣吧,你跟小蘭當面道個謙,這事就當沒發生過。”
老太太那是典型的和稀泥技術,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沈文聞言,馬上說:“大母說得對,是我錯在先,我應該道謙。”
說完,轉身彎腰行了一禮:“林小姐,當時是我認錯人,讓你受驚了,是我不好,請你原諒。”
林若蘭還沒來得及說話,沈崔氏在一旁笑着說:“都是一家人,小浪和小輝都叫林妹妹,文哥兒,你也是沈府的人,叫小姐太見外了,要是不介意,你也叫妹妹好了。”
“是,二嬸”沈文笑着對林若蘭說:“林妹妹,是我不好,請你不要見怪。”
要是平日,林若蘭看到他都不爽,可是沈文主動道謙、給自己台階下,而姨娘也說出那樣的話,林若蘭還能說什麼,隻好彎腰回了一禮說:“文表哥有禮,既然是一場誤會,說到底我也有錯,還請文表哥原諒我剛才的無禮。”
這情商沒得說的了,這麼快想清利害關系,态度也變好了。
至少表面變好。
看到兩人相互認錯,老太太很高興,眉開眼笑地說:“=都說家和萬事興,把誤會消除了就行,小蘭,來,坐在我旁邊吃飯。”
能坐在老太太身邊,那可是一項榮譽,林若蘭有些受寵若驚地說:“是,老夫人。”
林若蘭剛剛坐下,沒想到沈文突然站起來,有些不好意思地對老太太說:“大母,我,我去和堂兄弟們一起吃席算了。”
“哦,為什麼?不喜歡和我這老太婆一起坐?”老太太有些奇怪地。
沈文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大母,我上次激怒林妹妹,她說看到我就沒胃口,坐在這裡和林妹妹一起吃飯,也不知她歡迎不歡迎,所以,我還是換個位置吧。”
話音一落,剛剛平靜下來的林若蘭,臉色一下子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