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直隸廣平府和大名府的兵馬剛到了一千多,加上本地征募的官軍一共還不過三千,山西邊軍何時到更是遙遙無期。
即便是這臨時湊齊的三千兵馬,沒見到有什麼平定亂賊的氣概,殘害地方倒是一等一的好手,在别處有人逃避聞香教煽動起來的流民大潮,可在這曹州地方,居然有士紳百姓為了兵災逃到别處。
就算官軍出征,勝敗不可知,可沿途百姓隻怕要被重新禍害一次了,有人留在曹州,師家兄弟則是帶着人重新遊蕩,甚至打算舍命沖回師家莊,和破家仇人玉石俱焚了。
等到趙字營過來之後,他們報仇的希望才重新燃起,等看到趙字營嚴整的軍容軍紀之後,立刻是死心塌地了。
師家兄弟知道趙字營肯定要打掉師家莊,因為這師家莊橫在大軍必經之路上,為了保證行軍運糧的道路暢通,這等橫在當中的攔路石,必須要打掉。
趙字營的動作比師家兄弟反應的還要快,第一天收留人手問清情況,第二天就派出了大隊出擊。
師家三兄弟加上兩個熟悉情況的鄉勇頭目,其餘人一概不要,二百馬隊直撲師家莊。
徐州方面答應出兵之後,師家兄弟激動萬分,可一看才區區二百騎,頓時心涼了半截,那師家莊可盤踞着近萬流民青壯,這二百騎兵優勢再大,在這麼懸殊的數量差距面前能有什麼用處,難道這趙字營也是虛應故事,這麼折騰一番,莫非到頭來隻有官軍才能靠得住嗎?雖說趙字營也是鄉勇團練一流,可這個鄉勇團練卻是能拿出近千騎的..
師家兄弟喜好練武,不過經商才是主業,他們的武技弓馬本領隻能說尋常,不過家中有錢,高明的鄉勇教頭還是能請得到,見識還是有的,這一路向着師家莊挺進,能看出來身邊這二百騎兵都是騎術出衆之輩,這多少讓人放下些心,唯一納悶的是,這趙字營的二百騎馬家丁說話口音有些古怪,也不知道是那個省份出身。
就這麼來到師家莊,師家莊這邊庫藏也是不少,還能支撐着萬把人消耗幾天,鬧哄哄的聲勢很是巨大,但周圍也是馬馬虎虎的布置了防禦,比如說哨位,比如說望樓上的值守。
當這二百出頭的馬隊出現在聞香教亂軍視野中的時候,師家莊的各處吊橋都已經拉起,寨牆上都是站滿了人,做出一副嚴陣以待的架勢。
“這些流民還是有點樣子。”帶隊的趙字營頭目開口說道,即便是這位,口音也好像山西那邊的官話,但又有幾分古怪不同的調子。
師家兄弟看到自家莊子被人占據,裡面不知道變成什麼樣子,心裡早就是恨意滔天,恨不得此時就直接沖進去大開殺戒,可莊子寨牆修的又厚又高,隻有吊橋可以通行,牆外又有壕溝,莊子已經失陷半個多月了,能看出壕溝被拓寬過。
和趙字營率隊頭目的判斷一樣,流民盤踞在這邊還是有長遠打算的,并不是将庫藏吃光喝光後一走了之。
趙字營的馬隊緩緩朝着師家莊寨牆靠近過去,這讓師家兄弟很是納悶,靠着騎兵怎麼能硬攻這些工事,這不是自己送死嗎?
随着馬隊的靠近,寨牆上的聞香教亂軍開始鼓噪起來,趙字營的馬隊依舊很沉穩,當靠近到弓箭射程之内的時候,寨牆上居然也有弓箭射下,不過沒什麼準頭,力道也是不足,直接落在地上。
看到弓箭之後,師家兄弟都是一驚,流賊什麼時候有了這個,開始隻拿着竹竿木杆的那種烏合之衆,也開始慢慢有規制了?這個倒也不奇怪,師家兄弟在遊蕩期間已經得了消息,說是不少綠林響馬的杆子都開始向聞香教投靠,徐鴻儒對這些人也都是慨然接納,給了什麼将軍、總兵之類的銜頭,這些江湖綠林人士雖然也都是烏合之衆,但裡面也有些出衆的角色,大多數也算是懂得上陣厮殺。
這等軟弱無力的弓箭,趙字營馬隊騎手裡響起一陣哄笑,不少人都是拿起弓箭,師家兄弟還等着看他們反擊,卻沒想到帶隊那人回頭喝止,騎馬圍着師家莊轉了一圈,也沒有什麼動手交戰的表示,直接去了師家莊的北邊,在師家莊和濟甯的必經之路上停下。
“難道就是來這邊晃一圈的?”看到趙字營馬隊騎手下馬的時候,師家兄弟愕然不已,那兩個師家的鄉勇教頭更是差點發作。
且不說這悠閑模樣,這裡距離那師家莊的北門不過幾百步,在這裡招搖,對方萬一打個突擊出來,那豈不是找死,有時候騎馬的未必就一定能從步卒手裡跑出來。
有人掰碎餅子喂馬,有人拿着水囊飲馬,還有人在保養弓箭,看着好像是郊遊一般,師家兄弟很是心灰意冷,看來這趙字營也是靠不住的。
幾千人的莊子塞進了過萬聞香教亂軍,聲勢的确是喧鬧無比,盡管隔着幾百步,可還是能聽到裡面鬧哄哄的動靜,任誰都知道他們要出來了,等看到吊橋放下,更是确認。
讓師家一幹人意外的是,趙字營馬隊的反應不慢,那邊一動作,這邊就紛紛上馬,很快就是擺出一個縱隊的陣型,反倒是師家一行人沒反應過來,上馬準備什麼的都是慢了步。
從寨子裡湧出不少人來,手裡都是拿着削尖的長杆子,一出來之後沒有狂奔沖來,反而鬧哄哄的整隊,這讓趙字營馬隊上的騎手和師家一幹人都很意外,趙字營那邊還好,師家這些人隻記得莊子被打破的時候,流民漫山遍野的壓過來,亂糟糟鬧哄哄,根本看不出什麼約束,可眼下這個樣子,明顯是有人用軍法約束了。
帶隊的趙字營頭目唿哨一聲,馬隊就開始向前靠過去,隻是走得不快,師家人也是跟着,但越走越是心驚,因為湧出莊子的流民隊伍開始整隊,隊伍越來越整齊,上陣厮殺過的人對這個都很敏感,大隊越是整齊,給人的壓力就越大..
“這倒是用咱們的法子練出來的,可那又怎麼樣?”馬隊頭目冷笑着說道,師家人倒是聽清楚了。
那頭目一開口,邊上幾個騎手立刻應和,不過說得卻不是官話,甚至不是北地或者南邊的方言,他們這一開口,那帶隊頭目被叫做隊正的就皺起了眉頭,毫不客氣的訓斥說道:“講了多少次,什麼時候都要說官話,不然總是不熟,那就上不去!”
“明白了,明白了!”邊上幾個人幹笑,用奇怪的語調回答說道。
幾百步的距離,随着馬隊的緩緩靠近,那邊的隊列也是成型,在馬上的師家一行人都是倒吸了口涼氣,這亂賊隊伍還真有個樣子,那麼多人,森森然列成大隊,看着就覺得喘不過氣來。
他們這麼緊張,可趙字營馬隊騎手們卻在哄笑,連那個穩重的頭目隊正都是有些輕蔑,不過還是揚手招呼說道:“流賊那邊也有弓箭,大夥警醒些,不要離着太近,跟我動作,我做什麼大家跟着就好。”
高聲說完,隊伍裡卻有些人用師家人聽不懂的言語又像身邊的人解釋,正在這時候,師家一位鄉勇教師倒是反應了過來,悶聲說道:“少爺,這是鞑子,濟甯那邊有色目人和鞑子,我聽過他們講話,剛才那句正好聽過。”
衆人恍然大悟,大明各處都有色目人和蒙古人,做官的和衛所裡都有許多,沒什麼稀罕的,不過這蒙古出身的兵卒在大明一向是被認為戰鬥力出衆的,可再怎麼出衆,這二百人也沒辦法對付面前的幾千,雖說打不過能跑,可這又有什麼用處。
看着帶隊的隊正揚起手臂比劃,然後撥馬向着另一側跑去,整個隊伍都尾随跟上,師家一幹人也是連忙跟上。
這馬隊在奔跑中成了個縱隊,馬上騎手都頗為張揚,在那裡吆喝唿哨,就那麼掠過流賊的前陣,雙方最近時候距離不過二十餘步,看着騎兵沖來兜過去,流賊前陣開始騷動不安。
馬上騎手都能清楚聽到流賊隊列裡的吆喝“隻要站穩了别亂動,騎兵不敢沖過來,他進來就是個死!”“濟甯那邊就是靠着這個大勝了明軍,咱們這麼多人,騎馬的人那麼少,咱們也能打赢!”“大夥快呼喊神佛,呼喊萬歲保佑咱們!”
聲嘶力竭的大喊,陣列的騷動慢慢平息,開始有人念誦:“彌勒佛祖,西天仙國”還有人直接就是“福烈萬歲”,這徐鴻儒又是教主,又是什麼中興福烈皇帝,據說是彌勒化身,念誦他的名号就可以得到保佑,現在聞香教隊伍裡的傳說很是不少,都說那一日面對數萬官軍,戰場上的流民就是齊聲念誦教主皇帝萬歲的尊号,結果神兵下凡,官軍不戰自潰,現在還不敢冒頭。
這等變化讓師家人看着心寒,兵法操練加上這信教的瘋狂勁頭,到底要造成多大的禍害,可趙字營的馬隊卻沒什麼反應,就這麼自顧自的騎馬靠近過去,在距離最近的時候開弓射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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