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江北第一家?”幾句對答,已經有人驚呼出聲,南直隸江北有鳳陽府,揚州府,淮安府,廬州府,安慶府,徐州,滁州,和州,這些府州往往比其他省的府州要大,雖說比不上江南繁華荟萃,可也是富貴豪門雲集,揚州鹽商豪富更是甲于天下,可在這樣的地面上,居然敢号稱第一家,而且連徐州的混混都清楚,可見起勢力煊赫。
驚呼陣陣,那兩名騎士臉上也露出得意的神色,心想面前這不長眼的城門守衛肯定會閃開,沒曾想這城門守衛朝邊上瞥了眼,繼續苦着臉沒挪地方,隻是問道:“來幹什麼?”
這隊伍裡的騎士們臉色終于變了,一個個就要發作的樣子,可随即有人小聲說道:“别亂動,看看周圍。”
四下一看,發現幾十個拿着長矛的精壯年輕人已經圍了過來,按說馬隊對步卒,占有完全的優勢,可這城門前這些年輕人的隊列和氣勢,卻讓人不敢小窺,而且除了這幾十個人,那些混混,差役都是要動手的樣子,連守城門那十幾個破衣爛衫流裡流氣的守衛也拿出了兵器。
“揚州馮家特來給趙公子賀喜!”看着情形不對,馬上一名騎士連忙喊出了自己的來曆。
這句話一說出來,緊張起來的氣氛立刻放松了不少,剛才劍拔弩張的一幹人臉上都有了笑容,守城門的士兵更是滿面堆笑着說道:“原來是給進爺賀喜的,小的多有得罪,還請各位見諒,不過進城的車馬都要檢查,還望各位包涵些。”
說完之後,差人和混混們都是上前,盡管客氣的招呼,可還是幹脆利索的翻檢大車。
這行為讓馬隊的十幾名騎兵臉色都不太好看,不過在這樣的局面下,也隻有咬牙忍下來了。
“都是賀喜的禮物。”檢查的結果很快就傳回來,這時大家臉上都有了笑容,客客氣氣的放行入内。
本來進城的規矩是要給城門守衛些好處,可經過剛才那一出,馮家的一幹人都是心情大壞,理會也懶得理會了,徑直入城,隻留下守衛城門的那些人在議論不停。
“原以為進爺的家丁就了不得了,你看看馮家來送禮的這些,啧啧,看着和周參将的親衛一樣,真是精銳!”
“馮家據說可是先帝爺身邊人的出身,連官兵都調的動,這樣的騎兵又有什麼稀罕的,那孔老虎最霸氣的時候,也不敢攔阻挂着雙馬旗的車馬商隊,了不得啊!”
“就算這樣的人物,也要給咱們進爺賀喜,咱們進爺真了不起!”
“你個毛孩子懂什麼,鹽貨要走徐州的,怎麼不得打個招呼才行。”
這邊議論不停,徐州西門那邊又是另一番景象,雖說深秋天冷,可太陽出來,曬着大家都很舒服,該進城道賀的人早就來了,其他都是些平常老百姓,也就不需要投入太多的關注,大家無精打采的在那裡,甚至有靠在城牆根那邊打盹的。
一個混混是跟着陳二狗的老人,但跟劉勇的關系不錯,起起伏伏的,一直沒有受牽連,自家混了個小頭目,活很舒服,他資格老,又有來曆,在這邊也就随便些,不知道從那裡淘換到一張草席,就那麼鋪在地上,躺在那裡眯縫眼睛看來來往往的人群,其他人嘻嘻哈哈的東一堆西一堆。
正悠閑的時候,那混混猛地跳了起來,拽着一個差人頭目跑向一邊,那邊有趙字營安排在這裡的兩個隊正,幾個人嘀咕了會,馬上又是散開,各自朝自家人傳達命令。
他們在這裡自顧自的忙碌,進出城門的人有人注意到,有人覺得奇怪卻沒有理會。
沒曾想短短片刻之後,差人們堵住道路一頭,趙字營的家丁堵住道路兩邊,混混們和城門守衛堵住城門,已經把這裡封了起來。
“你,就是那個帶着氈帽的,還有那四個帶着鬥笠的,都不要動!”那混混大喊說道。
被他喊到的幾個人渾身一顫,喊完這句,這混混眼神餘光一掃,立刻大吼說道:“讓你們的人别亂動,不然格殺勿論!”
這句話喊出,差人們抽出刀,趙字營的家丁們長矛平端,混混們手裡的家什也都拿出來了,立刻是殺氣森森。
道路上沒被封堵的地方立刻是雞飛狗跳,路人們先是跑遠,然後站住了看熱鬧,而被圍成一圈的那些人吓得不敢動彈,刀槍斧頭都是閃爍寒光,一有不對就殺過來了,誰敢亂說亂動?
“那個帶氈帽的是頭,那四個戴鬥笠的是女扮男裝,後面還有一、二、三..這十五個都是他們一夥的!”那混混指指點點的說道。
說到這裡,混混又是大吼說道:“說了别讓你們亂動,把手從懷裡拿出來,不然真要開殺戒了!”
趙字營的家丁們平端長矛向前走了一步,吓得圈内一幹人響起一片哭叫。
“小顧,别亂來,讓身邊的人也都别亂來!”前面那個帶着氈帽的中年人緩緩回頭,沉聲說道,他邊上幾個戴着鬥笠的瘦弱年輕人已經捂着臉哭起來。
被他喊到的那個小顧聽到這話咬咬牙,把伸進懷裡的手又是拿了出來,周圍十幾個人都悻悻然的低頭。
“他娘的,多虧這裡備着繩索和鐵鍊,不然還不知道怎麼弄了!”差人頭目低聲罵了句,一套套東西都被拿了上來。
相比于衆人的緊張,發現不對的那個混混卻得意非凡,不等别人開口問,他自己就得意無比的說道:“這一夥人裝着互相不認識,可走動間不住來回使眼色說話,分明就是一隊的,光天化日,又是女扮男裝,又是裝着不認識,這肯定有古怪,何況是在這大喜的日子!”
“你老哥有福了,進爺對有功的人都是大方。”邊上有混混羨慕的說道,這位想要客氣謙遜卻沒繃住臉,隻在那裡哈哈大笑。
城外插曲處處,城内卻是喜氣洋洋,和睦一片,很多賓客是從九月三十就到了城内,就是為了當面給趙進賀喜送禮,說幾句客氣攀個交情,趙進這邊早早接親回來,大家就按照身份地位排隊上前,在這個大喜的日子,趙進和每個人都客氣招呼,笑臉應對。
馮家送禮的隊伍一進城,立刻就有人來這邊禀報了趙進,好在他們來的時候已經是接近黃昏,趙進這邊也有略微的空閑,馮家一遞帖子,趙進就把人請了過來。
“小的是馮家外院的管事,代我家家主太爺,恭賀趙公子大喜了!”進來那人正是馬隊騎士之一,他說話帶着笑臉,恭喜的時候躬身抱拳,但相比于前面那些恭敬客氣的賓客來說,這位管事的态度可以說得上是不卑不亢。
趙進身邊的幾個夥伴眉頭都是皺起,一個外院的管事,居然跟趙進平禮相待,這馮家是來賀喜還是來折辱,未免太無禮了。
說完這句,這位管事直起身,又是客氣的笑着說道:“趙公子,馮家在徐州地面上走貨不少,日後還請趙公子要行個方便,我家家主太爺還說了,日後趙公子若去揚州,馮家一定盡地主之誼。”
恭喜之後就說出自家的要求,大家的眉頭越皺越深,這位管事的笑臉下,不知道隐藏着多少輕蔑。
畢竟是在喜宴之上,對方也算隐藏的好,趙進盡管心裡明白,面子上也要過得去些,隻是淡然說道:“等下宴會開始,一同入席吧!”
“多謝趙公子的厚意,在下還要去周參将那邊拜會,就不叨擾了,周參将算是我家家主太爺的晚輩,已經寫信問候過好多次,這次來了,總要過去知會兩聲。”那馮家管事笑嘻嘻的又是說道。
“那就不留客了,請自便!”趙進平淡說道。
管事也不在意趙進的态度如何,隻是抱拳作揖,然後轉身離開。
“這是來賀喜的,還是來示威的,想拿周參将來壓我們嗎?”陳昇悶聲說道,其他幾名夥伴也是面有怒色。
來的輕佻,一個外宅管事卻和趙進平禮相待,言語間處處提到周參将,這根本不是求趙進在徐州地面上給個方便,反而是說你若不給方便,就想想周參将那邊,暗自的威脅之意很濃。
“東主,禮單拿過來了,紋銀一千兩,錦緞二十匹,金銀首飾一盒,漆器箱籠六套,馮家這賀禮中規中矩,還有兩車沒有卸貨,不知道送到誰家。”如惠拿着禮單過來說道,他這邊剛說完,看到衆人臉色不對,頓時停住,還沒等他問,劉勇就把這些事說了。
如惠搖搖頭說道:“把南直隸江北看成徐州,這馮家就是那雲山寺和孔家莊,嚣張跋扈慣了,這麼做倒也不奇怪,連江北第一家的名号都打出來了,還有什麼不敢的。”
說完這些嘲諷的話,如惠笑着說道:“馮家據說和宮裡當差的人有關系,這些年做私鹽那是潑天一般,各處文武官員,地方豪紳,甚至綠林江湖,都跟着分潤不少,不少人其實就等于他家的家奴下仆,據說揚州知府和揚州守備在馮家那裡都是自稱晚輩的,京師和南京那邊也有這樣那樣的關系,驕橫成這樣也難怪,東主,這大喜的日子,犯不上置氣,不必理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