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對黎大津和李和做了種種安排,不過,從趙進到劉勇,所有人都覺得這次投靠不是假的,因為通過前期那些鹽商傳過來的消息,馮家對黎大津的确翻臉了,加上留下做人質的的确是他妻兒,如果真是做死間,代價未免太大了,當然,是否接納,還要看他在揚州的表現。
不知道誰先說起一句話,很快在徐州流傳開來,有一位知州府内當差的小厮念叨了這句話,結果被知州童懷祖聽到,當即打了幾十闆子開革。
“徐州不在城内,而在何家莊”就是這麼簡單的一句話。
童懷祖在徐州呆了十幾年,隻見到徐州一天天凋敝下去,城内城外連新建的宅院都不多,而趙進在何家莊不到兩年,那邊已經大變樣了,處處新貌。
現在林家圍和小石頭村交界的地方,正在大興土木,黃河南邊的閑散勞力都過去賺份工錢,各式材料或者就地制造,或者由水路運來,那邊成了個大工地的模樣。
盡管不知道這大工地将來要做什麼,可隐約間大家都有消息,說這邊要建個大集市,東南西北的豪商都會來做生意。
徐州這破爛地方還有生意做?就連徐州本地人都這麼想,不過趙進營聚生發的手段大家也看多了,既然進爺這麼操辦,那肯定就有門兒,肯定不會差。
最先動起來的是徐州衛的指揮和千戶們,他們本來就在何家莊發了财,知道這邊商機無限,放在這邊的掌櫃夥計們也有通風報信的職責,那邊一開始建,他們就立刻過來詢問,他們甚至沒詢問要做什麼,而是為鋪面什麼價錢,租金又是多少。
第二個行動的是徐州和蕭縣衙門裡的實權吏目和差役頭領,他們也算是世代土豪,手裡積攢了不少銀錢,正缺個賺錢吃息的生意,先前何家莊各處買賣他們攙和的不多,現在就不能錯過了。
他們本鄉本土,自然知道趙字營是個什麼樣的大物,更知道趙進不會平白吞沒别人的銀子,做事很講究信譽,另外,趙進和陳昇都是衙門捕快子弟,陳武和趙振堂和大家都有交情,在這幾重保證下,總歸不會虧待了。
徐珍珍自然不會放過,不過這次讓趙進感覺有趣的是,徐珍珍投在這鹽市上的銀子不是徐家的公款,而是她自己的體己私房,由梅香和另外一個丫鬟盯着,女人家事情,趙進也懶得細問了。
此外就是徐州各處士紳土豪,那次何家莊大會之後,大家都算有了交情面子,有生發的機會,過了湊個份子總是可以的,甚至有那謹慎的不想出錢,卻想把自己的勞力和出産賣到工地上來,這個自然也是好說。
結果這鹽市的建立比趙進預想的還要順利許多,剛進行十幾天,趕回來主持的周學智就愕然發現,按照目前籌集的銀子和材料甚至人工,鹽市已經不用花趙字營一文錢了。
工地忙碌喧嚣,大家也都看到在四月初十這天,趙進率領手下二百餘騎離開了趙字營地方,朝着東邊而去。
進爺這是要幹什麼,又有哪個不長眼的得罪了進爺,大家夥都是議論紛紛,他們也看不到,随着趙字營的前進,沿路不斷的有小股馬隊加入或者跟上來。
現如今徐州地面上的土豪已經認準了一件事,進爺要幹什麼,那就跟上,不怕拼命流皿,隻怕出力不夠,進爺眼明心亮,豪氣大方,絕不會虧待了任何一個幫忙的人。
淮安府邳州新安鎮原本也有黃河碼頭,現在除了漁船之外,已經見不到什麼大船了,商船根本不會在這邊停駐,直接沿河到隅頭鎮,原來是渡口的地方現在全是荒草。
不過這破敗景象卻成了蔡奎一夥最好的掩護,不走近這邊,誰也看不見河邊草灘裡停泊的大小船隻。
黃河橫貫大明東西,也有專門吃河上生意的江湖人物,這蔡奎就是其中之一,所謂河盜和水賊。
蔡奎四十出頭,從小就練出一身好水性,水叉和樸刀都拜師學過藝,陸上厮殺一對二三不會吃虧,在船上在水中,蔡奎一個人可以打五個甚至更多。
但讓這蔡奎成了首領的并不是這份功夫,也不是他一個人在船上砍死七名敵人的事迹,而是他見風使舵、遇大磕頭的好腦子。
自徐州到邳州的河面上一共有兩個巡檢,兩個巡檢裡,一個是他拜把兄弟,還有一個是他妹夫,天知道小眼大嘴三角臉的蔡奎怎麼就有這麼水靈的妹子,除了這官面上的關系,蔡奎居然還是聞香教的香頭之一。
隻不過他這個香頭是從屬于隅頭鎮那邊的分會,不受徐州那邊指使,本來蔡奎不信神佛,可聞香教在隅頭鎮漕運這塊把持的緊,想要去銷贓進貨甚至躲藏,都要通過聞香教,蔡奎直接就信了彌勒和無生老母。
不要說這個香主,蔡奎和巡檢們的交情也是慢慢經營起來的,都是靠他伶俐奉承才巴結到這個地步。
有了這幾層關系在,蔡奎在水面上的日子十分舒服,原來也有兩家不大的勢力,可在官府和江湖的雙重壓力下,都被蔡奎吞并了,黃河上來來往往的商船民船就成了蔡奎的目标。
官船蔡奎從來不碰的,商船這塊蔡奎也做的很有分寸,不到萬不得已,絕不見皿殺人,上船後并不是把所有東西撈個精光,而是拿走三成到四成,不撕破臉,彼此留個餘地,事後也不會沒完沒了的糾纏報複,至于民船蔡奎就不留手了,該怎麼糟踐怎麼糟踐,年輕女子或許能多活幾天留着玩樂,其餘的直接割開肚子塞石頭進去沉入黃河,連船都拖上岸一把火燒了。
不過這小半年蔡奎沒有出去活動了,都是手底下幾個頭目帶着船出去做生意,因為去年流賊南下的時候,幫着流賊渡河的就是這蔡奎,蔡奎以為是賣大人情的時候到了,搜羅了大批船隻過去。
當然他也沒有想到結局會是那個樣子,趙進居然兇悍到這個地步,當時他就吓得不敢出來,本以為過幾個月就能避過風頭,沒曾想越在家裡躲着,聽到關于趙進的消息越來越多,越聽越是害怕,一直到了現在。
“怕個鳥,大不了老子帶着船去湖上做生意。”蔡奎一邊喝酒,一邊罵道。
河盜水賊不太擔心陸上的恩怨,因為大夥兩個路數,上船一走,當然追不上找不到,可蔡奎不想放棄新安鎮這邊,除了地頭熟悉,最近也有生意找上門來,有淮安府和揚州府的人問他能不能幫着運鹽。
黃河運鹽可是大生意,且不說運鹽本身賺到的,沿途卸貨分銷,和沿岸的窩主豪強搭上關系,可以順帶着做很多别的生意,這可是發家興旺的大好事。
一旦不在新安鎮上,這運鹽的生意也是落空,而且說是去湖上,可駱馬湖,洪澤湖這兩處自稱局面,湖盜水賊可是大勢力,他一個外人根本插不進去,貿然進入,不是被吞就是被滅殺。
喝酒的屋中一共七個人,其餘六個都是蔡奎的手下頭領,這幾個月蔡奎盡管沒在外面露面,可對手底下這幾百号人還算抓得緊,他蔡家族人掌握着各個要緊的地方,但蔡奎又有外姓的親信控制着族人的頭目,層層相扣,這才牢牢抓住。
“等下教裡的人來了,你們各自都恭敬點,别弄出一副不信的模樣,你們明白嗎?”蔡奎沒好氣的吆喝說道,大家放下酒碗連忙點頭。
“二叔,這夥燒香的能信嗎?駱馬湖是他們的地盤,能讓我們進去分一點?”坐在最外面的年輕人出聲問道,他是蔡奎的遠房侄子。
這句話莫名把蔡奎的火氣說上來了,酒碗猛地砸了過去,那年輕人連忙偏頭閃過。
“你整日裡給老子添堵,讓你去做生意你說下不去手,老子給你們找個出路,你卻說三道四,你腦子被什麼糊住了?”
“二叔,糟踐百姓的事情俺做不了,其他的時候,侄子從沒縮過!”
“蔡德,你這話說給誰聽啊,咱們就縮了!”有人在邊上斜着眼說道。
被叫做蔡德的年輕人冷着一張臉說道:“縮沒縮,你自己心裡知道,上次打那個鹽船,不是我領着弟兄們撲上去,那船就這麼走了,才放了兩箭,你的人就不動了,怎麼,就是殺百姓糟踐娘們的時候來勁?”
“你他娘的!”邊上那人摔了酒碗就站起,蔡奎對這個遠房侄子沒有絲毫的偏袒,也是惡狠狠的瞪着。
就在要撕破臉動手的時候,桌子上的碗碟杯筷震顫起來,啪啪作響,屋中幾個人聽了争吵,彼此對視,有人小聲說道:“這是不是大隊騎馬的過來,上次趙進過境,好像也這個樣子。”
“教門裡的人這麼大威風?”有人不可思議的說道,蔡奎惡狠狠的盯了一眼蔡德,開口罵道:“你給我小心點,等下得罪了上面的人,不用别人說,老子先宰了你喂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