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延儒的動作,自然瞞不過周正。
盡管他與周正達成了交易,但很多事情上需要周正點頭,比如說,這份名單想要呈上去,要麼是他單獨送給新皇,但這麼大的事情,他一個人分量太低,需以内閣的名義,那就少不了周正的署名。
偏偏,周延儒就是沒有邀請周正署名,故意将消息放出去,試探朝野的反應。
除了叛逆的官員,京城裡的大部分官員都活了下來,尤其是官位比較低的,李自成還沒有時間搜刮到那一層。
不管怎麼樣,經過這段時間的休養,大部分官員都能如常的上班,入朝了。
這份名單出爐,引得滿京城的炸鍋。
因為曾經投降李自成,任大順朝禮部侍郎的阮大铖赫然在列,還拟擔任工部侍郎!
朝野自然沸騰,不少言官開始上書彈劾阮大铖。
還不過半個時辰,京城忽然流傳出一則謠言,說阮大铖是周正舉薦的,此人在先帝時期就與周正交往過密。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周正正在府邸宴請從南直隸巡視回來的田珍疏。
田珍疏與周正是有些交情的,這才不避諱的上門,看着周正感慨道:“一别經年,征雲你已經是征西伯了。”
周正一笑,道:“你這麼急着趕回來,不來取樂我的吧?”
田珍疏搖了搖頭,笑容有些勉強,道:“這也來晚了,沒什麼位置留給我。”
六部九寺的好位置,在周正剛剛收複京城的時候,基本上就被他與周延儒瓜分完了。
等其他人入京,已經太遲。
不過,周正手裡還是有幾個位置沒有安排人,比如,刑部尚書。
周正與田珍疏一直是一種‘君子之交’,平平淡淡,尋常喝酒,交換一些情報,對朝局的看法,并沒有涉及什麼利益,尤其是田珍疏背後的同鄉會,一直令田珍疏與周正無法親近,彼此有所顧忌。
到了現在,已經沒有什麼人與事讓周正忌憚了,看着田珍疏笑着道:“你不是找我來訴苦的吧?”
田珍疏見周正沒有了過去的那種謹慎,心裡輕歎,他們錯過了這個人,太可惜了。
若是這個人當初他拉着入了他們的同鄉會,那他們江西一系,必然在朝堂占據極其重要的位置!
錯過了!
田珍疏心裡歎息,臉上微微一笑,道:“我知道阮大铖不是你的人,現在朝局基本上都是元輔的人,他這麼做,無非是要打擊你的聲望,獨攬朝政。”
周正拿起茶杯,吹了口,淡淡道:“阮大铖是我的人。”
田珍疏頓時神色一僵,旋即若有所思道:“他是你埋在李自成那的釘子?”
周正喝口茶,道:“他原本是我的,後來就不是了。”
田珍疏這會兒徹底明白了,皺眉道:“這麼說來,元輔是知道他曾經是你的人,故意用這個人來打擊你?怕不是這麼簡單,還有别的路數……”
周正嗯了一聲,就不在說話。
周正不說話,田珍疏就有些尴尬了,咳嗽一聲,開門見山的道:“征雲,你得幫我一次了。”
“回報。”周正言簡意赅。
田珍疏當即就道:“我們會站在你這一邊,我們會是你最堅定的盟友!”
在田珍疏以及他背後的同鄉會看來,盡管周正有不世大功,但在朝廷的勢力太弱了,鬥不過周延儒,想要站穩腳跟,需要他們的支持!
周正搖頭,道:“我揮揮手,有太多的人會靠過來。”
确實,周正現在的聲望空前,無人可比,有的是想要投靠的人。
周延儒門前車水馬龍,他周府的門前一樣人山人海!
田珍疏看着周正,眉頭皺了又皺,道:“我告訴你一個秘密,換一個侍郎的位置。”
周正哦了一聲,有些好奇的道:“什麼秘密,能換一個侍郎?”
田珍疏擰着眉頭,似有些不情願,道:“張四知,給李自成寫過降表。李自成的人中有江西人,與同鄉會有些關系,我們拿到了這份降表。”
周正眉頭挑了挑,嘴角笑了起來。
周延儒利用阮大铖來構陷周正,怕是他自己都沒想到,他的得意門生,會給李自成寫過降表!
這件事要是爆出來,周延儒這個首輔是沒臉做下去了。
周正又喝了口茶,道:“找過元輔了?”
田珍疏神情微緊,道:“有人想去,被我攔住了,畢竟我們有些交情。”
周正與他過去的那點交情,可抵不過如此大的政治利益。
周正神色不動,道:“我給你這個侍郎位置,不過,那道降表對我沒用,你們留着吧。”
田珍疏一怔,道:“你不要?”
張四知這道降表,足以将周延儒打回老家,這輩子也無法東山再起,周正居然不要?
周正淡淡一笑,道:“李自成進京之前,元輔是被我藏起來的。”
田珍疏忽然明悟了,周正如果真的想要一步登天,坐上首輔寶座,根本不會救下周延儒,之所以救下,一定是有别的目的!
現在也不是對付不了周延儒,隻是為了這個目的在故意藏拙!
田珍疏深深地看了眼周正,道:“多謝。”
他與周正曾經的‘君子之交’,在這一刻,成為過去式了。
周正目送田珍疏離去,暗自搖頭,自語的道:“又回來了。”
這一句‘又回來了’,不止是田珍疏這些人回來了,而是熟悉的明朝朝廷,又回來了。
田珍疏沒走多遠,在劉六轍的陪同下,一個不應該出現的人,出現在周正小亭子裡。
李恒秉擡起手,道:“恭喜征西伯。”
周正看了他一眼,道:“坐吧。”
李恒秉在周正對面坐下,道:“為什麼不要,有了張四知的降表,能輕松拉下周延儒。”
周正對李恒秉有些疑惑,道:“你到底想做什麼?”
李恒秉看着周正,目光熾熱,語氣平靜又透着堅定道:“跟你一樣,重塑朝綱,再建大明!”
周正眼神微動,李恒秉說出來的這個目的,怕是從萬曆甚至是嘉靖以來,無數高官想做的事情,從徐階,高拱到張居正,再到東林黨,不管他們是否成功以及過程中的龌龊,或多或少都有這樣的心思。
周正心念轉動,道:“我不需要你的幫助,你對我來說,是一個隐患。”
李恒秉看着周正,絲毫沒有畏懼或者膽怯,道:“我會不惜自身的幫你,我能做到你做不到,你身邊的人做不到的事情。你想要的重塑朝綱,就要有一個狠人,一個酷吏!”
周正看着他,有些好笑的道:“你覺得你了解我了?”
李恒秉看着周正,道:“你無非是兩條路,要麼做曹操,要麼做王莽,不管哪一樣,我都可以幫你。”
周正看着他,意味深長的笑。
李恒秉目光好似燃燒一般,表情控制不住的微微發抖。
隻是,李恒秉又如何能了解周正呢?他将來會為他今天這個決定,感到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