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去找了田珍疏,兩人在都察院内,一邊走,一邊說着一些事情。
田珍疏低聲道:“近來二位大人與閹黨的關系十分緊張,催堂官安排了不少人進都察院。”
曹思誠,曹于汴在朝堂上公然捅魏忠賢刀子,即便魏忠賢現在騰不出手收拾他們二人,其他閹黨自然要做些事情。
崔呈秀原本就是都察院左都禦史,他要是想在都察院摻沙子不要太容易。
周正看着都察院熟悉陌生的環境,道:“二曹近來被攻擊的厲害吧?”
田珍疏道:“朝野都有彈劾,聽說,錦衣衛正在找證據,随時都會将他們二人送進诏獄。”
周正暗自搖頭,想要抓一般人進诏獄可以,但是一個左都禦史沒有天啟的點頭是不可能的。
“要麼是看出什麼了,要麼就是有人指示。”周正道。
田珍疏看了眼周正一眼,這已經周正第二次語焉不詳的點撥他了。
田珍疏不知道周正知道些什麼,沒有問,道:“你近來要小心……”
他還沒說完,周正腳步就頓住了,因為他們前面出現了一群人,被簇擁在中間的那個,還是周正的老相識。
被簇擁着的人看到周正,一愣之後,哈哈大笑的走過來,聲音奇大的道:“哈哈,周禦史,好久不見了。”
周正看着他的官服,神情微變,旋即道:“恭喜。”
這個人一臉得意,走近一點,笑容陡然消失,眼神恨色的淡淡道:“周禦史,見到本官,還不行禮?”
柳本溪,原本浙江道嘉興府的監察禦史,原本與周正稱兄道弟,後來懷疑周正破壞了他升官,屢屢設局構陷周正,已經消失一陣子,沒想到突然又出現了。
他的官服,是監察禦史的官服,但卻是福建道的!從其他人的表情來看,他應該升任福建道的主官了。
田珍疏看着柳本溪一臉冷色,剛要說話,周正微笑着開口道:“柳禦史是否搞錯了什麼?你是七品,我也是七品,你隸屬福建道,我是浙江道,不知,我為什麼要給你行禮?”
柳本溪神色冷笑,盯着周正的臉,道:“我看到你這張臉就讨厭!我先讓你嚣張一會兒,你的事我知道的最清楚,你給我等着,我會馬上查封了你的鋪子,抓了你的人,我看你能拿我怎麼樣!”
在很多人看來,周正最大的依仗是魏希莊,現在魏希莊被下了诏獄,那麼周正就是光杆,還不是随意揉捏?
周正看着他一臉猙獰,嗤笑一聲,道:“你是忘記上次的教訓了?”
柳本溪神色驟然更加難看,臉角抽搐了下,陰沉道:“那你就給我等着!”
柳本溪說完,瞥了眼田珍疏,大步離去。
等柳本溪走了,田珍疏這才低聲道:“他就是催堂官安排來的人之一。”
周正頓時恍然,道:“我說他怎麼這麼嚣張,原來是靠上了崔呈秀。”
“小心。”田珍疏道,這是田珍疏第二次說了。
周正嗯了一聲,會意的點頭。
都察院的二位大人與閹黨撕破臉,現在閹黨反擊,這是神仙打架,他們這些小喽啰随時都可能被碾壓成碎片,并且毫無反抗之力。
周正與田珍疏又聊了一會兒,安排好姚童順的事,這才離開都察院。
周正回到周記,成經濟,上官勳已經在等着了。
二樓,周正坐在他的椅子上,成經濟一臉笑容的道:“東家,工廠已經擴大了,人手足夠,應該能滿足鹽商那邊的需求了。”
周正手裡拿起茶杯,示意繼續說。
成經濟近來的工作很有進展,神色振奮,道:“我們周記的貨在京城十分好賣,那些牙商還在不斷要求進貨,他們也開始向京城外出售,每一筆都是大單子,尤其是去往江南……”
“太原那邊的商會我談的很好,他們買的也不錯,正準備擴大銷售網,他們也希望能在太原設廠,因為我們發貨趕不上他們的銷售速度……”
“東家,上半年,我們的純利潤是十一萬,這不包括鹽商那些,下半年,我有信心翻一倍!”
周正一直微笑的聽着,沒有評價,等成經濟說完,看向上官勳。
上官勳比成經濟沉穩很多,他看着周正道:“東家,鹽行我已經組建好,挂在一個夥計名下。目前我已經與三十個大小鋪子談好,讓他們代售我們的鹽以及我們周記的産品,預計月中開業……”
“我按照東家的意思,不止是京城,順天府範圍都在接觸,準備談妥一百家這樣,五十萬石,争取半年内售罄出去,同時也搭售我們周記的貨,組建好穩定的銷售網……”
“另外我還組建了茶行,用來銷售從鹽商那得來的茶莊裡的茶……”
周正聽着,輕輕點頭。
有了從鹽商那得來的巨大好處,周正的商業規模在急速膨脹,擴大,已經不局限于京城之地。
除了周記是挂在劉六轍名下,其他的都是挂在周府家丁,夥計名下。周氏牙行下面設立的商行除了鹽行,茶行,還計劃瓷器,絲綢等等。
周正心中預想的商業帝國,有了一絲端倪!
周正心裡激動,面上不動聲色的道:“嗯,我們現在是在急速發展中,越是這個時候,越要穩,既要保持增長速度更要打好基礎,不能一腳踩空摔倒,那就很難再爬起來了。”
成經濟,上官勳二人點頭,神情興奮,他們對未來也很期待。
周正看着他們,琢磨着還得交代一番,道:“老魏就是暫時進去,用不了多久就會出來,跟我之前一樣,避難去的,不用擔心。另外,近來朝野風波動蕩,你們都知道,凡是小心一些,我估計會有不少人打我們的主意。”
成經濟聽着不但沒有緊張,反而冷笑一聲,道:“東家放心,我們周記已經不是以前的周記了!跟我們有關,拿我們好處的大小官員不知道有多少,我們真的要是出點事,不用東家出面,自然會有人出頭。”
周正神色微異,這點他倒是沒有想到,道:“好,你們寫一個完整的計劃書給我看。還有,哪些官吏與我們有關的,列一個名單給我,我好心裡有數。”
成經濟連忙道:“是東家。”
周正看向上官勳,忽然想起來,有一陣子沒有看到上官清了,剛要張口問,劉六轍忽然急匆匆上來,一臉凝色的瞥了眼成經濟與上官勳,走近周正,遞過一個包裹,低聲道:“二少爺,有人送來的。”
周正看着劉六轍的神色,接過來打開,這是一個盒子,盒子上有封條,隻有一個字:田。
這是田爾耕讓人送來的,足夠扳倒崔呈秀的東西!
周正神色不變,擡頭看向成經濟與上官勳,道:“今天就到這裡,有什麼事情,來周記找我。”
成經濟,上官勳都看出來周正有事,齊齊擡手道:“是東家,我們先走了。”
周正目送他們離去,撕開封條,打開盒子。
裡面是一疊疊的公文,書信,足足有幾十封。
周正看着,目光微微閃爍,向劉六轍,道:“到樓下守着,任何人不得上來。”
劉六轍立即知道事情重大,一點頭,肅色道:“二少爺放心吧。”
等劉六轍下樓,周正才伸手拿起盒子裡,最上面的一封信。
信已經被打開過,不知道有多少人看過,周正抽出來,認真看去。
這是一封通風報信的信,前年朝廷調查崔呈秀的親家,崔呈秀寫了這封信,最後這個親家還是被抓入獄,這封信就落到田爾耕手裡。
“是一個把柄。”周正自語,但還不夠。
周正又拿起一封,這是一封‘分贓信’,前年黃河決堤,朝廷撥下八十萬兩治河,由于下面分贓不均鬧起來,崔呈秀這封信是指導他們如何劃分的。
從這封信裡可以推斷,八十萬兩,七萬兩進了崔呈秀的腰包,還有五萬進了工部的大人手裡,三十萬是下面人分的,至于能剩下多少在治河上,估計沒人知道,但肯定微乎其微。
周正看着這封信半晌,放到一邊。
再次拿起一個,這是一封半公半私的信,有關河南建造魏忠賢生祠的,河南布政使給崔呈秀的信中說,建造了十八座,士紳捐納一百二十萬兩,其中還暗示會給崔呈秀送去十萬兩。
這是既是一道邀功的公文,也是一封行賄的私信。
“有意思。”周正看着這封信,輕聲自語。
第四封,是一份‘賣官信’,這不是崔呈秀的,而是他弟弟的。
包括鹽課,茶課,漕運,織造,鴻胪寺等多個肥缺,每個明碼标價一千到五千兩不等,總共十二個,無一例外,全都落實。
周正眉頭一挑,放到一邊,又拿起另一封。
這不是信,而是一份名單,是崔呈秀‘培植私人’的證據。
裡面不止有名字,還有身份介紹,從崔呈秀的崔家人,到親家,鄉人,朋友,門生等等,他們相當一部分是沒有資格擔任現有的官職的,全部都是崔呈秀一手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