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隻在遵化的時候見過曹文诏一次,聽着張鳳翼的話隻是微笑,擡手道:“下官不敢當。”
張鳳翼看着周正,神情贊許,道:“登萊那邊,可有什麼麻煩?”
周正頓了下,道:“登萊遭孔有德屠戮,百姓十存二三,百業凋敝,厄需赈撫。皮島人去樓空,荒蕪一片,下官需要人手以及時間重建。旅順……下官打算打造一個要塞,正在全力建城。下官……在旅順配了一百門大炮,計劃駐紮兩萬士兵,水師分做兩部分,一部分在威海衛,一部分在旅順,總計一萬人……”
張鳳翼聽着,眉頭不自覺的皺起,道:“你這些,需要的錢糧不是少數吧?”
周正其實就是來打預防針的,遲疑着道:“下官已經竭盡所能的籌措,不管多少,多長時間,下官都希望重建東江鎮,從右側轄制建虜,也配合遼東的北進計劃。”
張鳳翼品出了味道,盯着周正好一陣子,道:“那周氏商會,是你的?”
周氏商會越做越大,瞞不過所有人,周正也沒有敷衍塞責,道:“是下官牽頭諸多大商人所建,下官并未參與。”
張鳳翼盯着周正,遲遲沒有說話。
周正神色平靜,自如的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張鳳翼慢悠悠的拿起茶杯,淡淡道:“你留在京城,沒有我的允許,不準離開。”
周正對于張鳳翼的反應沒有意外,道:“那,登萊以及東江鎮……”
張鳳翼放下茶杯,神情不掩煩躁,而後又迅速平靜,道:“按照你的計劃行事。還有,将你與周氏商會的關系切割幹淨,如果有一天朝廷察覺,追究起來,我兜不住你。”
周正站起來,擡手道:“謝大人。”
張鳳翼說這麼多,其實還是在保周正,不希望他露出的破綻太多,否則被言官抓到把柄,足以緻命!
張鳳翼有些頭疼,本來還有很多話想與周正說,現在也想不起來了,擺了擺手,道:“明天起來兵部,坐兵部郎中班房,随我一起做事,去吧。”
周正再次擡起手,道:“是。謝大人,下官告退。”
張鳳翼看着周正的背影,頭疼不已,好一陣子長歎道:“亂啊……”
也不知道他說的是周正亂來,還是朝廷的亂,亦或者兩者皆有。
周正出了兵部,定了定神,索性直接向着周延儒的府邸走去。
周延儒近來的處境很不好,内閣滿員,崇祯皇帝對他的不滿沒有再掩飾,就差直接告訴他,他可以走了。
這會兒,他正在家裡,神思不屬的看書。
聽到下人說周正求見,神情一動,旋即又暗自搖頭,起身與周正在涼亭裡相見。
兩人關系非常,卻又還是第一次正式的見面。
周延儒看着周正,神情感慨又落寞,道:“天心已變,人力無奈,你不會是來勸我的吧?”
周正神色微動,周延儒這是真的有離開的覺悟,還是故作試探?
周正不會對周延儒掉以輕心,喝了口茶,道:“元輔,現在走,還能全身而退,等皇上真的不耐煩,怕是新賬舊賬要一起清算了。”
周延儒表情動了動,終究是不甘心,道:“你手段了得,又有大太監相助,真的不能再搏一搏?”
周正暗暗嗤笑,周延儒果然還是舍不得。
故作沉默片刻,周正道:“元輔剛才也說了,天心已變,人力不可改,若是一味強求,适得其反。”
周延儒看着周正,臉上越發落寞,無奈地輕輕點頭,道:“我這一走,溫體仁能放過我?”
周正道:“溫閣老想要坐穩首輔寶座,就不會把元輔怎麼樣,更何況,我也不會坐視元輔出事。”
周延儒這才一笑,道:“有周公子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周延儒可知道,眼前這位年紀輕輕的周公子,能量大得很,與宮裡的内監關系匪測。
周正微笑,道:“元輔臨走之前,還得幫我做幾件事。”
周延儒道:“你我向來互惠互利,但說無妨。”
周正收斂笑容,道:“第一,處理好元輔的徒子徒孫,不要留下後患。第二,我在登萊的一些部将,需要晉升官職。第三,我要擴大水師的兵額。第四,我要保舉幾個人。第五,我希望元輔找個由頭,将趙率教,滿桂罷官。”
周延儒一直平靜的聽着,因為周正要的并不算什麼為難之事,倒是後面的不由得一怔,道:“滿桂,趙率教?我記得你與他們關系很好,屢次并肩作戰?”
周正沒有隐瞞,道:“朝野現在對他們的彈劾漸起,我擔心元輔走之後,我護不住他們,不如讓他們在還能全身而退的時候離開。”
周延儒默默點頭,遼東向來是朝争的一個重點,歐陽勝與滿桂,趙率教在北進的策略上漸漸有些不合,在朝廷中,對二人的攻擊是日積月累。
周延儒喝了口茶,道:“他們身上有一堆把柄可抓,不難。”
周正看着周延儒,道:“元輔,可有要我做的事情?”
周延儒看着周正,神情微黯,道:“此去萬事皆空,我知道周公子産業不少,希望能分我一些,安度晚年。”
周正眼角微抽,這個周延儒這幾年不知道貪污了多少,在江南家底豐厚,這個時候居然還想在他身上敲一筆!
周正淡淡道:“元輔,我若是你,就将家财捐給朝廷,以求平安,若是這個時候還貪心黃白之物,禍事不遠。”
周延儒黯然的神色頓時有些不好看,他知道,周正這是警告了。
想着他一個個堂堂首輔居然被一個巡撫擺弄,心裡不由得有些憤怒,但轉瞬間周延儒就壓了下去,笑着道:“周公子說的是。”
這位還真是能唾面自幹。
周正暗自搖頭,起身道:“沒有其他事情,下官就告辭了。”
周延儒矜持的點頭,目送周正離去。
看着周正的背影,周延儒眉頭擰緊,心裡很想做些什麼,卻又不敢,這位周公子深不可測,他不敢貿然出手。
周正出了周延儒府邸,就找到孟賀州,囑咐道:“盯住元輔的動作。”
孟賀州猜到周正要做些事情,神色肅然的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