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秦來勢洶洶,勢在必得。
他聲音落下,刑書以及衆多衙役已經準備動手。即便沈雲暢不交賬本,他們也能強行搜出來,再不濟也能逼供找出來。
至于周氏票号的銀庫,他們也有的是辦法找到。
周氏票号的一群夥計驚慌的聚集在一起,目光都看着沈雲暢。
沈雲暢神色始終很平靜,看着就要動手的蘇州府衙役,道:“寇大人,還記得上任蘇州府是怎麼入的獄嗎?”
寇秦冷哼一聲,道:“莫要跟本府廢話!本府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是交還是不交?”
“交什麼呀?”
就在寇秦話音落下,外面傳來一聲尖銳的嗓音,仿佛還帶着笑意。
寇秦聽着聲音,臉色微變,猛的轉頭看去。
隻見一個五十多歲,臉角瘦長的中年人慢悠悠的邁着步子進來,那些衙役絲毫不敢阻攔。
寇秦心如電轉,笑呵呵的擡起手,道:“李公公,您老怎麼來了?”
沈雲暢看到來人,心裡徹底一松,面上還是那副平淡表情。
這位李公公來到寇秦身前,沒有看其他,就對着寇秦笑呵呵的道:“咱家啊,本來要去應天的,應天巡撫啊,要請咱家吃酒,咱家心想着不能不去。但下面的猴孩兒又說,你寇知府要發财了,這發财的事,怎麼能不通知咱家一聲呢?”
寇秦心裡本還很緊張,聽着這位李公公的話,連忙有些放松的笑着道:“李公公說笑了,今晚肯定有一份孝敬送到您府上的。”
李公公,蘇杭織造提督太監,李化貞。
李化貞笑眯眯的,如同一個老狐狸,忽然轉向沈雲暢,道:“沈掌櫃,你給咱家多少啊?”
沈雲暢一愣,連忙走過來,豎起五個手指頭,道:“這個數。”
寇秦神色微變,五千兩肯定是拿不出手的,那就是五萬兩了!
好大的手筆!
不過想着周氏票号以及背後的商會,五萬兩确實不算太多,定定神,豎起兩根食指比了個叉,道:“李公公,這個數。”
李化貞表情有些疑惑的看着寇秦,道:“他說的是五十萬。”
寇秦臉色頓時變了,繃的鐵青,想擠出笑容,卻怎麼也擠不出。
什麼狗屁的五十萬!李化貞分明是來給周氏票号站台來了!
寇秦完全沒想到,李化貞居然會是周氏票号的後台之一!
蘇杭織造的提督太監啊,那是皇帝的親信才有可能派過來的。
這樣的内監,誰敢得罪!
想當初,李實的一道參合奏本,将東林黨多少人給送入地下!
蘇州知府寇慎,應天巡撫周起元等被斬,甚至于當時的吏部尚書高攀龍都被逼得自盡!
寇秦不敢得罪李化貞,一時間表情僵硬的站在那,進退維谷。
其他一幹衙役早就看出來了,更不敢喘大氣。
沈雲暢看着寇秦的表情,心裡冷笑一聲,上前說道:“草民十分歡迎寇大人莅臨,小店蓬荜生輝。大人看看,小店是否還有其他什麼問題?”
寇秦仿佛聽不出沈雲暢的戲諷,唾面自幹的順坡下驢,笑呵呵的道:“沒有問題沒有問題,本府就是過來看看,因為家裡有點銀子要存。嗯,很好,很安全。待會兒本府就讓人送過來。周氏票号能在我蘇州府,本府也是與有榮焉……”
沈雲暢神色不動,心裡暗自佩服,這些做官的,還真是不能小觑。
李化貞卻沒有放過他的意思,笑眯眯的道:“那感情好。咱家正好想與寇大人聊聊天,擇日不如撞日了。對了,外面在的那些貴客,也一并叫來,對了,沈掌櫃,你也來。”
不等寇秦說話,沈雲暢擡起手,第一次露出笑容的道:“謝公公,小人恭敬不如從命。”
李化貞笑眯眯的,誰也看不出他心底到底在想什麼。
寇秦知道,李化貞這是不打算輕易放過了。
他心裡歎息,任由他的後台再硬,也硬不過内監。隻能陪着笑,千般不願的出門。
沒多久,四周茶樓上的那些看客,全都被寇秦派衙役挨個去請。
一些人早就注意到寇秦陪着李化貞出來,也有人認出了李化貞,心驚膽戰的想要逃走,卻在最後還是硬着頭皮回來。
尤其是撺掇寇秦的那三人,面若死灰,心膽俱寒。
楊湖一拄着拐杖站起來,歎氣道:“周征雲還是周征雲,想要看他倒,哪那麼容易。”
楊湖緻跟着站起來,道:“我們要是去了,會不會被周征雲記恨?”
楊湖緻看着樓下一個個被揪出來的商人,道:“記恨不記恨我也不知道,我老了,楊家以後就交給你了。”
楊湖緻雙眼猛的一睜,旋即若有會意,僵屍臉越發僵硬,沒有說話。
當初楊湖緻與楊四被周正抓去,周正曾言,楊湖緻與楊四就是監視楊家的。楊湖一将家主讓給楊湖緻,就是無奈的先一步向周正輸誠,認錯。
李化貞将蘇州府的大小官員以及衆多富商都喊來了,席上那是談笑宴宴,什麼也不提,就說他來到蘇州,秉承上意,善待蘇杭百姓雲雲。
官話,套話,空話,說了一大堆,而後就喝酒,拉着寇秦說着宮裡以及内閣一些稍微隐秘的事情。
寇秦聽得是心驚膽戰,不止這位李公公在宮裡是皇帝寵幸的内臣,與幾位大太監關系那也是極好。
不說六部的大人了,就是内閣的閣臣,首輔,那也是座上客。
沒人覺得他在吹大氣,這個時候的内監,就有這樣可怕的影響力。如果是換做王承恩,李忠這樣的,那首輔見了都得客客氣氣的,有什麼要求,那是無不點頭答應,需要小心拉攏的主。
這頓飯沒吃完,周氏票号就收到了近百萬兩銀子的存銀,周氏商會其他遇到的大大小小問題忽然間消失,仿佛不曾存在過。
楊湖一與楊湖緻在席間對視一眼,都沒有說話。
他們早就知道周正有内監的關系,算不得意外。隻是,周正都落難了,還能動用内監,這裡面怕是不止是銀子那麼簡單了。
不過三日,寇秦就上書,請調去其他地方。
蘇州府的一系列事情,很快就傳到了京城,天津衛,自然也到了周正耳朵裡。
周正這會兒正抱着兒子在院子裡曬太陽,聽着成經濟的彙報,擺了擺手,道:“我知道了。”
成經濟驚喜于周正的手段,沒敢多打擾,匆匆又走了。他得去天津衛,借着蘇州府這件事,将票号進一步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