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确實有事,回轉到周記,馬士英已經在等着了。
馬士英一臉慌張的擡手,道:“周公子,我……”
“叫我東家。”周正打斷他。
馬士英一怔,看着坐在對面,神情平淡的少年人,猶豫了下就神色慌亂的道:“是東家。我聽到消息,内閣要調走我。”
“調走?”周正神色微動,目光審視的看着馬士英。楊湖一不會在這個時候亂來,難道是馬士英得罪了什麼人?
馬士英迎着周正的目光,苦笑的道:“我之前算是崔呈秀的人,現在崔呈秀是逆犯,很多人開始攻讦我,想拿我做跳闆……”
周正頓時明了,現在不知道多少人瘋狂彈劾閹黨,第一是恨,報複;第二就是積攢清名以換取功勞,以此晉升。
周正心裡思索着,多半是上面有人眼紅周正吞了鹽商那麼多,這是試探性進攻。
如果周正無法反手,或者反擊力度不夠,那周正還沒吃到嘴裡的肉就要落到别人嘴裡,辛辛苦苦一場,為他人做了嫁衣。
想到這裡,周正雙眼微冷,道:“知道是誰嗎?”
馬士英看着周正,小心翼翼的道:“聽說,是李閣老。”
李閣老,李國普?
周正嗤笑一聲,道:“登上首輔寶座的不是他,無需擔心。”
馬士英聽着周正的話,心裡頓松。
周正之父周清荔現在備受新皇新任,雖然位置不高,卻是實實在在的新貴,很多事情,當今皇帝特别倚重。
新首輔不是李國普?那會是誰?
馬士英心頭又一驚,黃立極已經被勒令緻仕,新首輔不是号稱新皇第一心腹的李國普?
馬士英心念飛轉,蓦然醒悟,道:“是。”
周正已經從周老爹那得到消息,似乎崇祯對閹黨的反彈有些壓力,默定的新首輔并不是李國普,而是閹黨痕迹明顯的施鳯來。
在周正看來,這也是崇祯意識到動作太快,太大,影響到了朝局穩定,所以做的一個緩沖。
但這個緩沖不會太久,依照周正對這位新皇帝的了解,施鳯來的首輔寶座最多坐到年中,也就兩三個月的時間就會走人。
不過,李國普既然主動找上門,周正也得還以顔色,沉吟片刻,道:“這樣,你上書,彈劾李國普,就說他與閹黨有牽扯,在今天之前送上去。”
馬士英一怔,道:“東家,真的要彈劾?”
李國普到底是當今皇帝的第一心腹,問鼎首輔寶座那是遲早的事。
周正見他猶豫,淡淡道:“按我說的去做。”
馬士英心神一凜,連忙道:“是。”
馬士英現在的一切都是來自于周正,要是周正不高興,不等李國普出手,他就得走人。
周正嗯了一聲,道:“綱本更新的事你準備好,加上‘劉六轍’的名字,而後會總共留下十二家,具體哪十二家,到時候我再告訴你。”
馬士英自然知道‘劉六轍’是誰,立即道:“是東家,我會做好的。”
周正點點頭,道:“你現在是鹽課提舉司提舉,對于鹽政,你好好思考一下,寫一道具體的改革奏議,上到戶部去。”
馬士英同樣知道,周清荔即将調任戶部右侍郎,應聲道:“是東家,我明白。”
“沒别的事了。”周正說完,便起身離開。
馬士英看着周正的背影,情不自禁的起身,直到周正背影消失,他才輕輕吐口氣,悚然警覺。
這位周公子,不,東家,給他的無形壓力居然這麼大!
周正離開周記,回到周府,迎面就看到一個面色儒雅,心寬體胖的中年男子出來,周老爹還親自陪送。
來人看着周正,忽然停住腳步,微笑着道:“這就是征雲賢侄吧?果然儀表堂堂,神采非凡。”
周清荔看了眼周正,道:“受之兄過譽了。”
周正聽着‘受之’二字,一時間沒反應過來這位是誰,周老爹也不介紹,隻得擡起手道:“周征雲有禮。”
受之,錢謙益的字。
錢謙益臉上都是欣慰的表情,道:“遠山兄有此子,足慰平生,羨煞我了。”
周清荔并沒有多熱情,道:“都是孩子,受之兄莫要多誇。”
錢謙益笑着,神情感慨,繼而道:“遠山兄,那我就走了,希望還有再見之日。”
周清荔道:“受之兄乃我大明文壇魁首,才華出衆,相信必有召還之日。”
“希望如此,告辭。”錢謙益這一次是幹脆利落,走的頗為潇灑。
有了這段時間,周正也想起這位了,等錢謙益走遠,這才道:“爹,錢謙益找你做什麼?”
錢謙益,是東林黨人,文名響徹大名,随着閹黨覆滅,東林不斷翻案,他也得到了重啟。
之前在詹事府任詹事,一個月前兼任禮部右侍郎,在推薦閣臣的十五個名單中,本來有他,結果工部侍郎溫體仁舊事重提,告發錢謙益三年前涉及的南京科舉舞弊,不但被崇祯罷官,還杖打了一頓。
錢謙益這是要離京了,卻來找周老爹?
周清荔看着錢謙益上了轎子,這才轉身,道:“無非是不死心。”
周正恍然,錢謙益本來能入閣的,現在不但沒能入閣還被罷了官,怎麼可能甘心,總想再掙紮一下。
周正聽得出,周老爹對錢謙益也是不喜,純粹是出于情面的應付。
走了幾步,周正問道:“爹,畢堂官打算怎麼做?”
畢自嚴算是很有能力的一位,剛剛上任戶部尚書,就提出了十八項改革奏議,很得崇祯贊許,接下來,就是具體實施了。
周清荔随口道:“戶部打算整肅稅政,民政以及各項政務。”
周清荔說的言簡意赅,卻更加顯露戶部的決心以及面對的艱難處境。
大明的稅政如同鹽政一樣,基本崩潰,除了糧稅外,能收上來的寥寥無幾,何況還有各級官員上下其手的貪腐。
周正思索着想要讓周老爹從朝局裡抽身,卻也知道現在不是時候,并且他未必能勸說得了周老爹,遲疑片刻,沒有開口。
周清荔走了幾步,忽然頓住,神色認真的看着周正,道:“凡事要低調,不要讓人抓到把柄。”
周正一怔,旋即會意,怕是周老爹已經知道他訛詐那些鹽商的事了。
“是,我知道。”周正肅色道。
周清荔看着周正的神色,又道:“鹽課提舉司那邊你不用擔心,馬士英不會動。”
鹽課提舉司是戶部下面的衙門,沒有戶部點頭,内閣也調不動。作為新任的戶部侍郎,又與尚書穿一條褲子,周清荔說這話自有底氣。
周正笑了,道:“謝謝爹。”
周清荔嗯了一聲,轉身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