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周正出了宮便來到長安街上的一家酒樓。
沒多久,小二就來上菜了,一邊放着盤子,一邊熱情道:“公子,你的菜都是那位客官點好的,對了,還給了你一封信,您收好。”
周正接過信封,等這小二走了才打開。
這是從書上一個個剪下來的字,沾在面糊上。
隻有六個字‘實危險,留或死’。
這封信,是李忠送來的。
李實與李忠,與周正都關系非常,牽連太多,現在他隻是被朱由檢關着,還沒有審問,若是有一天他為了自保,咬出更多事情,那李忠,周正都将被朱由檢厭惡,甚至是問罪。
這是大禍!
周正還不知道李實已經被朱由檢關押了,看着這封信,不由得思索起來。
李忠現在是朱由檢近臣,甚至是提督東廠,這是前途無量!
他現在急着要李實閉嘴,多半是感覺到了威脅,心裡不安。
周正想着現在已經炸開的朝局,看着這六個字,伸手一個個的揭下來,隻留了一個‘死’字。
小二再次上菜的時候,不動聲色的将那封信帶走。
周正吃完飯,在回内閣的路上,劉六轍跑了過來,遞給周正一個包裹,低聲道:“二少爺,那楊四送來的,說是二少爺要的東西。”
周正暗笑,這楊四也是多面押寶,之前消失了一段時間,現在又冒出來了。
周正接過來掂量了一下,道:“他沒有說别的?”
劉六轍瞥了眼四周,低聲道:“他說,楊湖緻與黃立極,李國普走的很近,好像不怕二少爺了。”
周正看着大明門方向,眼神有冷笑之色。
按理說,崔呈秀都進去了,楊湖緻應該十分慌亂,盡快來找周正和解才對,但他現在攀上高枝,與周正是有恃無恐了。
劉六轍看着周正,道:“二少爺,我聽說,有很多人想要陷害老爺。”
周清荔負責調查‘魏忠賢一案’,不說牽扯到魏忠賢的人,就是想要在這個案子上謀利的,都在想盡辦法要将周清荔踢開,各種手段自然少不了。
周正微笑,道:“不用擔心,好戲還在後頭,你看好周記,别出亂子。”
劉六轍道:“嗯,那我回去了。”
周正點點頭,思索一會兒,繼續回内閣。
現在内閣裡隻有李國普一個人在,他對政務很不熟悉,更何況那麼多的事情,他一個人也處理不來。加上六部九寺的大人們齊齊告假,大明整個政務陷入了停頓。
内閣中書就很清閑了,跑腿的事都省了大半。
周正坐在他桌前,翻看着楊四送來的東西。
這裡面有楊四寫的淮揚十六家大鹽商的具體資料,全部都是手寫。
周正慢慢的翻看着,神情平靜,心裡驚異非常。
這十六家的家資,每一個都過百萬,家宅,鋪子,田畝無數,生意龐大,遍布全國,還有不少涉及海貿。
周正細細的記下,而後就看到了他要求楊四少調查的所謂的‘八大皇商’的資料,這八家中還有幾家現在籍籍無名,倒是範家在山西已經有相當規模,是有名的晉商,說不上富可敵國,家資也是百萬以上。
周正看着,心裡默默記着一些重要内容。
與此同時,本計劃一早進宮的卓邁,姗姗來遲,直到這個時候才進宮。
朱由檢看着卓邁遞過來厚厚的一大堆文書,賬簿,證供之類,有些吃驚的道:“有這麼多?”
卓邁心想,這還是去除了崔呈秀構陷東林人的卷宗,要不然還得多出十倍。
他心裡腹诽,面上不動道:“回陛下,崔呈秀以及黨羽犯下了太多大罪,若非時間太短,來不及審訊,可能會查出更多事情。”
卓邁的話是給他留足了後路。
朱由檢輕輕點頭,對于卓邁的話倒是肯定,一個晚上,卓邁能做這麼多,比黃立極之流是強太多。
朱由檢現在已經無心關注崔呈秀的罪案,看着卓邁道:“你對朝局怎麼看?”
卓邁自然知道百官罷朝的事,神色微沉,道:“陛下,現在年關将近,正是政務最忙之時,一兩日尚可,若是時間一長,怕是會波及全國,動蕩國政。”
這一點朱由檢比卓邁看的清楚,直接問道:“你認為,現在該怎麼解決?”
卓邁來之前其實就想過這個問題,但他要是回答了,就會得罪滿朝高官,哪是他會做的事情,面上艱難,語塞了。
朱由檢看着他的表情,沒有為難他,道:“朕知道了,崔呈秀的事你仔細查實了,不要給宵小機會。”
卓邁心裡一松,擡手道:“遵旨。臣告退。”
朱由檢坐在椅子上,他一夜沒睡,整個人十分疲倦,卻無半點睡意。
王承恩走進來,端着一碗羹,輕聲道:“萬歲爺,娘娘聽說您一夜沒睡沒吃,親手做的。”
朱由檢有王妃周氏,因為還沒有改年号,無法冊封皇後,現在宮裡以‘娘娘’稱之。
朱由檢看着清白色的羹,半點胃口皆無,問道:“就沒有人來求見嗎?”
朝野這麼大的事,難不成就沒有一個忠君為國,前來分憂的嗎?
王承恩放下羹,道:“沒有,宮外靜悄悄的。”
朱由檢深吐了口氣,直覺肩膀無比酸痛,道:“李閣老那邊呢?”
王承恩道:“聽說,李閣老一直在内閣,沒有出去過。”
朱由檢坐在椅子上,神情僵硬到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麼表情,默默好一陣子,幽幽的道:“你說,若是皇兄面對這種情況,會如何處置?”
王承恩低着頭,沒有說話。
朱由檢看了他一眼,忽然道:“周遠山現在在做什麼?”
王承恩道:“‘魏忠賢一案’牽扯太多,單是抄沒魏公府就有太多事情,周大人,聽說一直在那邊。”
朱由檢看着門外,伸手拿過羹碗,道:“傳韓癀來見朕。”
他手裡沒人,閹黨罷朝,能用的,就隻有過去的東林人了。
王承恩看着有些頹喪的朱由檢,道:“是。”
很快,韓癀就進宮了。
沒多久,宮裡就傳出消息,緻仕的很多堂官,閣老将要複起,包括前任刑部尚書王紀,吏部尚書李思誠等等。
這些人都是六部尚書位置上辭官的,如果複起,起碼也要對等,甚至更進一步。
但是還沒過半個時辰,在京城的王紀就有風聲傳出――一心為學,拒絕出仕。
還有其他不少人态度同是暧昧,沒有拒絕,卻也沒有答應。
現在這個局勢,誰還敢輕易踏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