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這場大雪,來的突然,堅持的也很久,依舊在漫無邊際的下着,并且氣溫越來越冷,百姓們都縮在屋子裡,不肯出來。
都察院,臨近下班,卻極少有人走出來。
浙江道廊庑,一些禦史聚集在一個班房内,還在讨論着周正的事情。
“這都一天了,怎麼還沒有動靜,怎麼處置,總得給個說法吧?”
“是啊,說來奇怪,這次上面怎麼這麼安靜,周正闖了這麼大的禍,又被錦衣衛帶走,早該有定調才是。”
“我聽說,彈劾周正的奏本,已經有四十多本了,朝廷就沒有什麼人說話嗎?”
“還有,诏獄那邊也沒動靜,審訊了一天了,怎麼就一點風聲沒有?是認罪了,還是用刑了,怎麼就沒人洩露出一絲消息?”
胡清鄭收拾好,從班房出來,路過這個門口就聽到了,他腳步一頓,然後大聲的冷哼了一聲。
班房内頓時安靜了,胡清鄭這才揚着頭,挺着大肚子,甩着兩隻手臂,施施然的走了。
都察院,另一些隐蔽的角落。
“你們聽說了嗎?上面對周正的調查停止了。”
“什麼!怎麼會停止?他不是已經被抓到诏獄去了嗎?難道他已經被定罪了?”
“不止是都察院,刑部,吏部那邊也停了,不止對周正,對周清荔的也停了,都停了……”
“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會停了?周正明顯是買的官,又得罪那麼多人,幾十道彈劾奏本,不可能這麼無聲無息的就算了吧?”
“這件事,說來也奇怪,反正就是停了,我仔細打探過了,确實停了。”
“閹黨這是什麼意思?這邊抓進了诏獄,那邊又停了……”
“我覺得,周正這次真的完蛋了,很可能真的出不來了。”
“那也未必,我查過了,周正手裡的家産怕是少說也有兩三萬,如果他砸進去,可能會出來……”
“不可能!他這次得罪的是什麼人,多少人,幾萬兩銀子就想擺平嗎?他擺得平嗎?再說了,這個時候送銀子,那不是等于找死嗎?”
“那你們說,到底怎麼回事?”
“我看,還是我們的奏本寫的少了,我們再上書吧!”
“好,那就上,現在就上,我就不信,一個小小的監察禦史,能扛得住多久!”
“對,咱們繼續上書,我就不信,上面那些人都是瞎子!”
“哼,閹黨估計也要懲治周正,我們架好柴,閹黨肯定點火,周正死定了!”
“好,我們去寫奏本!”
……
經曆司,一出偏僻的房間。
這裡是用來給都察院官員自省的地方,也就是正式抓捕之前軟禁的房間。
田珍疏,鄭守理二人對坐,一臉凝重。
“征雲被抓進诏獄,怕是兇多吉少了。”田珍疏銅鈴大眼都是憂色。
鄭守理默默點頭,神色越發怨憤,怒道:“自古以來就沒有這樣的,我們堂堂正正與國謀事,當堂谏言,怎麼就會被下獄?簡直荒謬!”
田珍疏心裡歎了口氣,道:“而今朋黨擅權當政,哪有人在意國事,他們隻在乎權勢。我現在有些後悔,不應該拉他進來,是我們害了他。”
鄭守理卻搖頭,道:“征雲老弟皿氣方剛,一心為國,你看那日他在朝堂上,臨危不亂,慷慨陳詞,無懼無畏,即便我們不找他,怕是他也會主動站出來。”
田珍疏贊同的輕輕點頭,道:“話是這麼說,但這一次,确實是我們連累了他。”
鄭守理這次不說話了,心頭沉重。田珍疏說的沒錯,周正被抓入诏獄,怕是真的在劫難逃了。
李恒秉的班房。
他坐在椅子上,微閉着眼,面上一片冷漠之色。
他已經知道,都察院,刑部,吏部已經停止對周正,周清荔的調查,并且那麼多彈劾奏本,上面完全沒有一點反應。
這裡面,透着無法言說的怪異。
李恒秉心裡默默的思忖,周正的關系網其實很單純,根本做不到擺平這件事。但是,為什麼閹黨那邊一片平靜?即便周正被抓進诏獄,也是半點風聲沒有傳出來?
另外就是,東林黨這邊,似乎隻有一些低級的言官在叫喚,那些有分量的人,并沒有說話,這又是為什麼?
好一陣子,李恒秉睜開眼,目光幽幽冷閃的自語道:“不管如何,你是别想再出來了。”
此時的周家以及周正的産業,一片靜寂。
周家閉府,誰也不見,誰也不出。
周正的周記,周氏牙行的動作全都停了,所有人都不再有一絲動作。
……
第二天,大雪終于停了,還有一絲陽光照射在京城上空。
天氣越發寒冷,百姓們極少出門,但上班的官員們依舊分毫不差的進入各個衙門點卯。
很多人是正常上班,但有一部分人在班房是坐立不安,焦急等待。
他們又上書了,多達五十多道奏本,朝廷總該有一點反應了吧?
所有人都在等,等上面對周正的處置決定。
不止那些東林黨,江西道這邊也在等,等候周正的處理結果,不知道多少人的目光若有若無的看着李恒秉的班房。
周正若是被處置了,那就是李恒秉的勝利,誰還敢小觑,挑釁他的權威?
李恒秉坐在班房内,也無心做什麼,表面平靜,心裡同樣是煎熬。
不管如何,今天就會有結果,不可能再拖。
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直到中午,不管是朝廷,還是都察院,都沒有一點反應,仿佛忘記了這件事。
都察院響起種種聲音,這次不再遮掩,而是光明正大的講,甚至一些人跑到了都察院幾位頭頭那,詢問究竟。
但得到的幾乎都是含糊其辭,沒有一個定論。
其他各處的人也在刑部,吏部等地方打探,卻還是無法得知究竟,這件事,慢慢的竟顯得有些晦澀。
終于熬到中午,都察院上下一片嘩然,冒出了各種奇奇怪怪的聲音。
“到底是怎麼回事?朝堂上那些大人們,就眼睜睜看着周正逍遙法外?”
“不對不對,這件事透着邪乎,如果是往常,早就有處置了,即便朝廷不說話,都察院也要做出反應,怎麼兩邊都沒動靜?”
“不止是朝廷,都察院,刑部,吏部一樣安靜的可怕,還有诏獄那邊,也沒個動靜,真是奇了怪了……”
“這些部門都掌握在閹黨手裡,莫不成,那周正真的投靠了閹黨?”
“即便他投靠了閹黨又如何,一個小小的禦史,能讓朝廷上下全都緘默嗎?”
“那是怎麼回事,這件事說不通啊,怎麼也得有個消息出來吧?”
李恒秉的班房。
李恒秉已經透過一些手段去查這件事了,但反饋回來都很莫名,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裡。
“我還真是小看你了。”李恒秉眯着眼,閃爍着冷芒。
他還在猶豫,猶豫是否該破格出手,他自诩正人,不屑那些陰晦的魑魅魍魉手段。
但周正讓他感覺到了憤怒,感覺到了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