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察院?監察禦史?”
周正怔了怔,看着周清荔,眼神疑惑。
顧及池剛剛被他拿捏住,肯定不是顧及池做的,難道是周老爹的親朋好友?
周清荔似乎看出了周正的心裡想法,搖頭道“不是,我打聽了一下,是翰林院的一位編修,與我從不相識,不過據說他清廉正直,為人正派,最是厭惡權臣閹宦。”
周正對現在的官場,心裡懷有深深的警惕,不願在沒有準備好的情況下輕易涉足,思索一會兒,道“那,我明天去拜訪一下?”
周清荔沉吟着,道“不用你去,明天先去都察院錄職。”
“這麼快?”周正神色微異,前面太仆寺的事,顧及池準備充分還是拖了又拖。
周清荔若有深意的道“都察院最近變動很大,缺人。”
周正看着周清荔的神色,輕輕點頭。
他聽出來了,這都察院也不是一個清閑地方,怕是更熱鬧。
吏部是十狗之首周應秋的地盤,都察院則是五彪之一的崔呈秀的後院。
“嗯,那我明天去都察院錄職,看看情況。”周正道,他并不想這麼快入仕,但來了也不懼。
周清荔眼神裡的憂慮一閃而過,道“去之後,謹慎小心,不要輕易得罪人,做好本分就行……”
周正聽得出周清荔擔心,道“嗯,我知道。”
周清荔欲言又止,片刻起身道“行了,你也早點休息,我回去了。”
說着,周清荔就轉身,向外面走去,正好迎着上來的劉六轍。
周正想了想,道“六轍,今天就到這裡吧,我們一起回府。”
劉六轍連忙道“哎,好。”
周清荔冷幽的臉上有些欣慰,無聲下樓。
周清荔不善言辭,一路無話。
周正更是如此,陪着周清荔入了府,便被周清荔一句‘去休息吧’,給打發了。
周正能感覺出周老爹想說些什麼,但沒說出口。
周正回了房,在書房靜坐一陣,便也洗漱上床睡覺。
……
第二天一大早,周正穿戴整齊,拿了通文便徑直向都察院走去。
周清荔站在屋檐下,遠遠的默默的看着。
福伯站在他身側,道“老爺,還是擔心?”
周清荔背着手,眉頭沒有松開過,道“征雲與以前不一樣,心思缜密,看事通透,勝過他大哥,但,他行事劍走偏鋒,常常冒險,現在的官場,哪裡是他一個初出茅廬的年輕人能懂的……”
福伯神色也有憂慮,周清荔二十多歲就中了進士,能力,性情都被人看好,本應該是前途遠大,可卻在官場中蹉跎了近二十年,依舊是一個七品官,即便入了吏部,晉位六品,還是不得不辭官,由此可見大明官場的水有多深,多暗。
福伯看着周清荔冷幽的臉龐,安慰道“老爺,不妨再看看。二少爺到底是初出茅廬,有什麼危險還是有轉圜餘地的,不至于……太過。”
“希望吧。”周清荔輕歎一聲,不複多言。
周正在劉六轍的陪同下,來到都察院。
都察院并不在大明門外,與戶部,吏部等衙門不在一起,而是與刑部,大理寺在京畿道,也就是所謂的三法司。
周正看着都察院巍峨的大門,神情微微變化,眼神閃動着說不清的光芒。
劉六轍在一旁看着,低聲道“二少爺。”
周正暗吸一口氣,壓住浮動的内心,‘嗯’了聲,道“走吧。”
劉六轍應聲,拿着通文,走上前,與門衛道“我們家少爺是新任的浙江道監察禦史,今天來錄職。”
門衛隻看通文表面,就連忙道“周禦史,裡面請,李禦史已經等很久了。”
周正眼神有些詫異的看了眼這個笑容有讨好之色的門衛,點點頭,向裡面走去。
裡面很快有一個二十出頭,比周正還大一些的吏員跑過來,滿臉堆笑的道“小人是經曆司姚童順,周禦史,請跟我來。”
周正對都察院是兩眼一抹黑,看着這個姚童順,微笑着道“麻煩。”
“不麻煩不麻煩,”姚童順點頭哈腰,道“今後有什麼事情,周禦史盡管差遣,我先帶你去李禦史,他暫代管浙江道的事情。”
周正客套一聲,跟着姚童順向裡面走去。
都察院着實很大,周正用心的看着記着,來來往往很多人,掃過周正一眼便不再多看,每個有些模樣的人仿佛都高擡着頭,對所有人俯視。
尤其對是一些吏員,更是說打就打說罵就罵。
姚童順小心的看着周正,低聲道“周禦史,别多看,也别多問,在這裡,少看少說少做。”
周正已經知道,這個人就是都察院分配給他跑腿的,不動聲色的嗯了聲。
姚童順對周正自然十分小心,這個就是他以後的上司,他能不能有好日子過,就看周正的心情。
十三道監察禦史,一百多人,全部都是正七品,别說權利,對姚童順來說,‘功名’二字,就足以壓死他!
姚童順帶着周正來到了浙江道監察禦史的廊庑,左右兩邊有十間房,房門旁都挂着銘牌,周正掃了眼就看到他的了,右邊,臨門第一間。
姚童順道“周禦史,這就是你的班房了,鑰匙在我這,我先帶你去李禦史那錄職。”
周正點頭,跟着姚童順向前走去。
路過一個個班房,門半閉,裡面隐約有人擡頭看向周正,在走到最前面的時候,右側門房内忽然傳出一聲冷哼。
姚童順臉色微變,連忙向前一步,恭謹的向閉着的門道“李禦史,周禦史前來錄職。”
門内很安靜,好一陣子,腳步聲響起,有人打開門。
看到門内的人,周正面上驟變,繼而雙眼微凝。
李恒秉!
前不久他還被錦衣衛帶着巡街,周正用碎磚頭砸了他!
沒想到,他不但沒事,還回到都察院,成了周正的上司!
周正心裡陡然間轉過無數念頭,甚至想過是李恒秉耍的手段,調他過來,準備報複。
李恒秉自然早就知道這個周正,就是那天砸他,說他還不如奸佞的那個周正!
李恒秉一如被架着鐐铐巡街的那天,神色從容,隻是面上更有威嚴,他淡淡的看了周正一眼,道“通文給我,我去辦,你先帶着周禦史熟悉一下環境,将前面的公文事務交接一下。”
姚童順連忙道“是是,有勞李禦史。”
李恒秉沒有再看周正,拿着公文,出了門,向着都察院深處走去。
姚童順看着李恒秉走了,轉向周正低聲道“周禦史,千萬不能得罪李禦史。”
周正看着姚童順滿臉的敬畏之色,微微擡起下巴,心如電轉。
一個能從鎮撫司獄逃出來,還能複官的人,誰敢小觑?
‘看來,我得找魏希莊問個清楚。’周正心裡自語。李恒秉能出來,魏希莊肯定一清二楚。
他卻不知道,正是魏希莊氣不過,給他安排的這個好位置。
周正心裡飛速轉着他這次非同尋常的調職,剛要轉身,一個年近四十的中年人,忽然将一份文書拍進他懷裡,一臉漠然的冷哼道“你負責湖州府的錢糧審計,抓緊批複。還有,稚口小兒,不得妄言!否則,哼!”